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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了红粉骷髅花的守护,在天阶上已可御风,两人不多时就来到山脚下。
石颂霜远远望去,果见疾舞岩和魅嗣丽还在碑前翘首相望。见着杨石二人安然无恙地走下神山,疾舞岩大喜过望,起身迎上道:“杨兄弟,石姑娘,总算等到你们了!要不是那位婆婆早先转告了你的口信,我早忍不住上山去找你们了。”
石颂霜闻听苍山魅姥的踪迹,问道:“疾大哥,那位婆婆是何时来的?”
“晌午的时候吧,”疾舞岩不知山上变故,回答道:“说完之后她便独自离去了。”
杨恒默算了下,从苍山魅姥下山传讯到现在,业已过去了足足六个时辰。以她能够击杀天妃娘娘的修为,此际十有八九已回到了苍山老巢。
魅嗣丽笑吟吟道:“石姑娘,你的靴子我保管了七日,终于可以还给你啦。”
石颂霜接过靴子,问道:“瑙仔呢,为何不见他的踪影?”
忽听地底下传出魅瑙仔呵呵的笑声道:“姐姐,你找得到我么?”从通灵碑后探出了一个满是泥污的脑袋。
疾舞岩笑道:“瑙仔闲得无聊,整天就用手刨地道,说要挖开一条通路上山。”
石颂霜心头温暖,猛听魅瑙仔惊叫道:“姐姐,你怎么变老了?”
第二集 恒心擎天 第四章 吻别
魅嗣丽大感失礼,呵斥道:“你胡说什么?难道不晓得这些日子石姐姐在山上日夜照料你杨大哥,这才变得憔悴消瘦。”
石颂霜笑了笑也不以为意,疾舞岩忙转开话题道:“石姑娘,哪来的小黄龙?”
石颂霜将小黄魑的来历说了,哀伤道:“可惜天妃师叔驾鹤西去,这小家伙又是口不能言,它的真实来历怕是永远无从知晓了。”
似乎在睡梦中觉察到众人在说自己,小黄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睁开眼睛,漠不关心地瞅了瞅疾舞岩等人,又将视线转向落英天阶,猛然喷出一道黄雾。登时光华暴涨,一束精芒犹如蛟龙般顺着天阶攀岩而上。就像一条针线,转眼间金光散去,两旁的崖壁合拢将天阶重新隐没。
魅瑙仔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伸手去摸小黄魑的脑袋。不妨小黄魑一记低吼,甩头张嘴咬向魅瑙仔的手指头。
杨恒眼疾手快,探臂抓住魅瑙仔的后腰将他往后一拎,这才躲过了小黄魑的噬咬。
魅瑙仔气极,骂道:“坏蛇,你敢咬我!”却再也不敢靠近小黄魑。
杨恒摇头道:“这小家伙娇气得很,除了颂霜任谁都不能碰。”
魅嗣丽笑道:“也不知它的名字。石姑娘,你何不替它再起个名儿?”
石颂霜垂首沉吟,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名字。杨恒道:“不如就叫它‘小魑’吧。”
当下石颂霜将山上发生的事说了,疾舞岩懊悔道:“早知是这样,就该将苍山魅姥留下才是。”
魅嗣丽疑惑道:“这老婆婆面貌虽恶,却并不似坏人,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
杨恒道:“事已至此,我们免不了要去一次苍山。疾大哥,你们有什么打算?”
疾舞岩爽快道:“我和魅嗣丽左右无事,就和你们一块儿去找苍山魅姥算账吧。”
于是五人稍事休整御剑南行。这三年来杨恒走南闯北,浪迹仙林,于苗疆地理亦略知一二。由他引路,未及天亮众人即已来到苍山脚下。
所谓“下关风,上关雪,苍山雪,洱海月。”苍山十九峰甲秀南疆,乃大理四景之一,其中尤以清碧溪最负盛名。它由上中下三座高低不同的碧潭组成,潭间落差令得瀑布飞流直下,清澈的泉水下是翡翠般的碎石,那景状着实美不胜收。
杨恒接连问过几个当地的山民,却无人听说过苍山魅姥的名头。众人寻觅了一阵,便在清碧溪旁坐下小憩。石颂霜从溪中抓了十余条活鱼,由魅嗣丽相帮着洗剥干净,用枝条串起生火烧烤。
渐渐的,一股诱人的鱼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魅瑙仔流着口水,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枝条上的烤鱼,恨不得这就伸手抓过放进嘴里大嚼。
杨恒坐在溪边,一边和疾舞岩闲聊一边看着石颂霜与魅嗣丽忙碌不休,心中充满恬静安乐。小魑也已睡醒,跃入溪水中欢快地畅游起来,尾巴摆动劈劈啪啪溅起无数水花,在阳光下闪烁出绚烂的虹彩。
疾舞岩笑吟吟瞧着杨恒,压低声音道:“先是幽儿姑娘,再是这位石姑娘,好似娥皇女英绝代风华──杨兄弟,不晓得我和魅嗣丽何时能讨杯喜酒喝?”
杨恒苦笑着长叹道:“疾大哥,有些事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好难。”
疾舞岩面露疑惑,杨恒也不欲多做解释,转而问道:“倒是你和魅嗣丽有何打算?”
疾舞岩闻言瞥过魅嗣丽姐弟俩,眼中泛出柔情与怜惜,也长叹道:“流亡他乡,还能如何?”
“娶了她吧,”杨恒轻轻道:“好好珍惜她,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四海飘零,至少让她知道,她还有你。”
疾舞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半晌后迟疑道:“也不知她是否愿意。”
杨恒不由笑骂道:“笨蛋,一个女孩子甘愿和你同生共死,随你浪迹天涯,你说她是为了什么?”他拍拍疾舞岩宽厚的肩膀,问道:“你也愿意为她而死,愿意一生守护着她,对么?”
疾舞岩缓缓点头,低声道:“可是我也许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和瑙仔背井离乡、吃尽苦头都是我害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要她的未来?”
杨恒沉思道:“也许她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相信我,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拥有彼此就是一种幸福。你能给她的幸福,为什么还要迟疑?”
疾舞岩呆了呆,就见魅嗣丽笑颜如花地拿着两串烤鱼走了过来,催促道:“快尝尝石姑娘的手艺。”
疾舞岩接过烤鱼咬了一小块,但觉满口留香异常鲜美。
魅嗣丽娇笑道:“味道怎样?刚才我向石姑娘讨教了烤鱼的秘诀,下回有机会可以做给你和瑙仔吃了。”
疾舞岩抬头凝望魅嗣丽,终于下定决心徐徐道:“嫁我好么?”
魅嗣丽怔住了,颤声道:“你说什么?”
“嫁我,做我的妻子。”疾舞岩站起身,说道:“也许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吃苦,但是,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爱你,和你一起照顾瑙仔……你愿意么?”
魅嗣丽的明眸忽闪忽闪,蓦然涌出两颗晶莹的泪珠,脸上却有了幸福的笑意,轻轻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疾舞岩不再说话,默默张开臂膀,将爱人紧紧拥入怀中。清溪里,两人的倒影慢慢地合成一人。小魑从水里探出脑袋,好奇而不解地看着他们。
杨恒悄然走开,此时此刻,除了为疾舞岩开心以外,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羡慕,一点点忌妒。
◇◇◇◇
其后数日众人便在山中找寻苍山魅姥的踪迹,几乎搜遍了每一方山石洞穴,奈何始终不得线索。这日午后众人搜完最后一处山峰,仍未见苍山魅姥的下落。
疾舞岩道:“或许她并不住在苍山,又或尚未回来。咱们这么漫无头绪地找寻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看还是暂且离去吧。待日后有了消息,再来打探。”
石颂霜心中失落,也知眼下只好如此,颔首道:“我也该回黄山去了。”
杨恒勉强笑了笑,说道:“那么,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石颂霜低垂螓首,没有应声。疾舞岩自那日在清碧溪边与杨恒抵膝倾谈后,对他和石颂霜之间的微妙感情亦猜到了一二,见此情景便偷偷扯了扯魅嗣丽的衣袖,拉着魅瑙仔悄悄退到远处。
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一时齐齐充溢在杨恒的胸中。他感激上苍,令得自己和石颂霜在分离三年后再次相逢。然而,冥冥中似有天意弄人,每一次的重逢只是为了又一次地分开,相伴总比孤单短暂。
是的,孤单,是从你爱上一个人的那刻开始的。但杨恒不知道,这孤单何时才能结束──也许永远不会有尽头。
“代我向石老爷子问好,”杨恒怅然道:“我和他也已有三年多未见了。”
“外公也很惦记你。”石颂霜的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小圈,“等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去黄山看望他老人家。”
杨恒的身躯震了震,仰起脸眺望蔚蓝如洗的晴空,不置可否道:“好,我记下了。”
“你送我的阿耨多罗花一直开着,很美。”石颂霜顿了顿,说道:“外公正在加以炼化,希望能将它炼成一件护身神器。”
一段寂静后,石颂霜终于狠下心来说道:“那么……我走了。”
杨恒没有回答,石颂霜又等了等,暗暗地一声叹息,举步而行。
走远,走远;远走,远走……两人的身影逐渐分离,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一条魂断神伤的线迹,宛若一曲离歌在唱。
“颂霜!”杨恒突然叫道。在石颂霜愕然回首的一瞬,他已冲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娇躯拽入怀中,低下头重重亲吻在她的樱唇上。
这是怎样的痛楚,怎样的黯然销魂?石颂霜的心一阵颤栗,泪水如溃堤,迷失在杨恒火热有力的亲吻中。
时间凝定,仿佛这一霎那已是地老天荒的永恒。他和她忘情地拥吻着,浑然忘却了身外的所有。三年的思念,无数夜晚的魂牵梦萦,都似火山般在这一刻忘乎所以地爆发出来,让彼此的心跳融汇成奔流不息的大川,涤荡去心底的尘埃。
他尝到她咸湿的泪水,心几乎疯狂,压抑太久的情感摧毁了理智的禁锢,从喉咙里呐喊出深深埋藏的心声道:“我不要你离开我!”
石颂霜几乎窒息,也不知自己是在摇头还是在点头?只知道自己的唇和他的唇缠绵悱恻难分难舍,自己的心和他的心激撞交融无法拆离。
唇分之际,杨恒捧起她泪流满面的俏脸,任由心情激荡,痴痴道:“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傻瓜,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她的心里悲喜交集地呼喊道:“难道你还不晓得,我一直一直,都只爱你!”
可是她说不出口,所以她摇头,她点头,她的心痛苦地挣扎着,闭起眼睛无助地低泣。
杨恒笑了,因为他已经明了她的回答。她不答,只因她的心间仍有枷锁未曾解开。是的,她是固执的,从来不愿亏欠任何人。一旦欠了,就要偿还,哪怕让自己忍受煎熬……
用么指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杨恒吻着她的发,在她耳边缓缓道:“别怕!我们一起面对所有,一起去救醒他──记住,无论未来有多难,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石颂霜静静地依靠在他的胸前,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含泪微笑道:“记得来找我──”娇躯如雨燕般脱离杨恒的怀抱,投射向云空。
杨恒的心仿似也随着怀抱一起空了,伫立原地良久未动。高远空阔的蓝天下,石颂霜的倩影渐渐地去远,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在视线里模糊。
“杨兄弟,”疾舞岩走了过来,低声劝慰道:“你没事吧?”
杨恒摇摇头,说道:“疾大哥,我很好。谢谢你,咱们后会有期。”
疾舞岩握住杨恒的手使劲晃了晃,说道:“希望很快能喝到你和石姑娘的喜酒。”
四人依依惜别,青山绿水之间忽又只剩下杨恒一个人。这一次,激情已经点燃。纵使彼此身在两地,却也阻挡不住炽烈的憧憬。终于等来这一天,他们可以将生命中的喜悦与甜蜜与彼此分享,甚或苦痛或哀愁。而他更加清楚接下来自己该做的事。
略作盘算后,杨恒驾驭仙剑直奔东昆仑,期望能够知道在那里,真禅到底经历了什么?
屈指算来,这已是他三上雄远峰。前两次杨恒都是为仗剑救父,满腔怒忿而来。而今时过境迁,杨南泰离世已有三年,母亲也重归峨眉青灯古佛面壁修行。此次再来,他的心情也变化了许多。
那些灭照宫的守卫看见杨恒到来,均都又是惊讶又是恭敬。毕竟神藏峰大战时,杨惟俨曾当众宣布由他接任灭照宫副宫主一职,无论杨恒乐意与否,这些守卫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将他引入宫中。
杨恒晓得自会有人将自己来访的消息飞速报知杨惟俨。他径自来到秦鹤仙的墓前。秦鹤仙的坟冢已被修葺一新,旁边却多出了一座杨北楚的新坟。
出乎杨恒的意料之外,在这两座坟墓的不远处,还有一座杨南泰的衣冠冢。
他从包裹里取出上山前购买的香烛纸钱等物,先祭拜过杨南泰的衣冠冢。
他点燃香烛,看着纸钱在吞吐闪烁的火苗里慢慢变得亮红,又渐渐地黯灭,化为了灰烬,就像养父的一生,平凡而绚烂,最终被风吹去。
他将剩下的纸钱全都烧在了秦鹤仙的墓前,又代真禅向她磕了三个头。
最终,杨恒还是来到了杨北楚的坟前。他望着墓碑,心中仍然无法相信这个人竟是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如今都已随着他的尸骨一起深埋进了脚下的这片黄土中。可讽刺的是,杀死他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旁人,居然会是真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