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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惟俨的眼神渐转狂乱,宏声大笑道:“妙极妙极,老夫正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天下至尊,什么是所向无敌!”
“喀喇喇,喀喇喇——”金绿色的闪电越来越密集,不停撕裂开晦暗的天幕,瓢泼大雨洒溅在杨惟俨的身上冒起丝丝绿气,他的满头长发亦在狂风中跌宕乱舞,直如一尊睥睨众生的魔神金像。
“老爷子,咱们说好了,给我一炷香的工夫。”杨恒注视着杨惟俨如疯如魔的身影,面色愈加发白,徐徐说道:“我想时间还没到。”
南宫北斗怒道:“狗屁一炷香!你为了我教中兄弟跟自个儿的疯子爷爷拼命,我这个教主若待在殿里不出,岂不成了狗娘养的缩头乌龟?”
杨恒望着杨惟俨身周急遽增强的可怕气势,急急道:“先父在世时曾有教诲:‘杨家的子孙但有一息尚存,就绝不容外人欺负到自家头上!’假如老爷子要对杨老宫主出手,却教我何以自处?”
南宫北斗一愣,却见杨惟俨随着魔功提升,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暴戾狂乱,眼睛闪烁着骇然的诡异红芒,大喝道:“看老夫的横扫天荒诀!”双手法印高举托天,身周凝聚的九九八十一面赤旗光芒暴涨,幕天席地涌向杨恒。
“呼——”石颂霜全力撑开阿耨多罗花,将光罩舒展至方圆三丈。
岂料能够轻而易举抵挡住杨惟俨刚猛无双掌力的阿耨多罗花,却无法封架这一面面看似轻盈空幻的赤旗,被一蓬蓬红芒穿越而过直罩杨恒头顶。
杨恒却早有预料,正如自己参悟的“金刚真经”一样,杨惟俨自创的这式“横扫天荒诀”绝非世上任何有形力量所能抵御,即使阿耨多罗花也不行。
假如他没有受伤或有拥有八成以上的神息,自可运起金刚真经和杨惟严一争短长,而今却只能凭借在参天石上修炼凝定的归真禅心与之抗衡。
他轻轻挣开石颂霜的纤手,缓步向前高声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绝学可以至尊无敌——爷爷,我会证明给你看!”
杨惟俨呆了呆,多少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爷爷”,但同时,这个人又完完全全地在否定自己。他的心里掠过的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体内充斥的杀意吞没——就像一根蜡烛,在他祭起暴戾绝伦的横扫天荒诀时,首先被点燃的就是自己。
他振声长啸,无视于天幕上裂过一道道惊电。漫天洒落的绿色雨珠被他的啸声震得如潮飞卷,第一面赤旗毫无阻挡地轰入杨恒头顶。
杨恒的身躯一颤,脸上显现一缕赤色,但他的目光依旧清亮,步履依旧沉稳,继续前行道:“收手吧,这场对决不会有胜负。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征服不了我,更不可能征服天下!”
“放屁!”杨惟俨暴怒大吼,不顾一切地催运神息,赤色的旌旗奔腾呼啸,源源不绝地涌入杨恒体内,由内而外迸射出炫目光华。
杨恒的身躯晃动得愈发厉害,脚步也变得艰难蹒跚,但他还是一步步走近杨惟俨,承受着凶猛无铸的暴戾煞气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以超常的禅心化解着横扫天荒诀所带来的人世间一切仇恨杀戮苦冤之气。
南宫北斗望着脚步踉跄、一口口往外呛血的杨恒,嘴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双拳一紧便欲出手。薄云天猛地用力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大哥,等一等……阿恒说得对,这场对决不需要有胜负。你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相信他能够化解眼前的危机。”
第四集 舍我其谁 第九章 宫主
“哼!”杨恒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身子摇了摇险些栽倒。但他很快就重新稳住,好似双肩上背负着泰山北斗,每一步都击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石颂霜紧紧咬住樱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的心随着杨恒摇摇欲坠的背影载沉载浮,将要碎裂,却强自按捺着出手襄助的冲动,默默替他祈祷。
此刻,惟有苦忍,信任他,跟随他,才是对杨恒最大的理解与支持。
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每一秒都被延伸拉长,瞬间仿佛有几百年那么漫长,而杨惟俨身周的八十一面赤旗却还有一半多尚未祭出。
杨恒的面色彤红,越来越多的淤血从喉咙里呛出,呼吸声逐渐粗重急促,走得越来越慢。每向前挪一步,都好像那就是尽头。
然而此际心里最不好受的不是石颂霜,不是南宫北斗,却是杨惟俨。
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横扫天荒诀,自己苦心创悟的无敌绝学,原本应该是威风八面,惊天动地的。一招既出,即可荡平寰宇,万人俯首才对。可为什么,杨恒明明已重伤在身,也明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横扫天荒诀却迟迟未能将他击倒?
他隐隐意识到问题所在,当自己祭起横扫天荒诀时,这场对决变成了一场心与心的较量,却无关乎双方的功力。而杨恒似早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敢不顾重伤之躯挺身应战,显然他看破了自己绝学中最大的破绽。
更令杨惟俨不无恼火的是,在他看来杨恒之所以要替魔教出头,完全是为了石颂霜——那个站在杨恒身边南宫北斗的义女,就是她唆使杨恒与自己作对。这不由令他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尤其是当年杨南泰劫走明昙闯关下山的旧事。
难道当年的荒唐又要重现——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杨恒也要抛家弃业,甚至不惜与自己为敌?!
念及于此他的胸中燃起滔滔怒焰,全身肌肉不停跳动,催动满空飘扬的赤色光旗排山倒海般轰向杨恒。
“哇——”杨恒大吐一口淤血,身子一软单膝跪地,体内迸裂出骇人的妖艳红光。他喘息着朝后摆摆手,阻止石颂霜等人救助,用左手撑地昂头仰望杨惟俨,艰难地回答道:“走火入魔,神息已乱……而且横扫天荒诀仍有莫大缺陷未能解决,再不停下很快会殃及自身——”奋力挺腰再次站直了身躯!
两边一片唏嘘之声,突然石颂霜含泪呼喊道:“阿恒,往前走,别倒下!”
紧跟着魔教一众人等齐声呼应道:“往前走,别倒下,”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直盖过天上的雷电声。到后来连南宫北斗、司马病等人也一起加入进来。
杨恒深吸一口气,迈开近乎麻木的腿,又稳稳踏出一步。头顶上赤旗翻腾,不住涌入,灵台在狂热戾气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骤雨里的一株小草,被吹得东倒西歪却始终不愿倒下!
“我杀了你!”眼见自负是无敌天下的横扫天荒诀竟无法奈何遍体鳞伤油尽灯枯的杨恒,杨惟俨身躯颤动越来越明显,口鼻中喷出红色浓雾,终于恼羞成怒彻底失去理智,眼中闪着凶狂炽烈的光芒,蓦然纵身振臂,一掌往杨恒头顶击去。
“啊?”谁也想不到杨惟俨竟会不念祖孙亲情,向杨恒促下杀手。
南宫北斗、司马病、盛西来、凌红颐等人纷纷掠身飞起,口中叫道:“小心!”奈何鞭长莫及,已无法阻截住杨惟俨。
石颂霜的脑海眩晕了一下,七丈多的距离,已超出阿耨多罗花所能保护的范围。她更不敢想象杨恒而今以垂危之躯,又如何能接得住杨惟俨的暴怒重掌?!
杨恒的脸色亦在瞬间改变,但不是惊恐更不是慌张,而是焦急地大声叫道:“息撞灵门,心不自受——快收势!”
杨惟俨口鼻溢血,红雾狂喷,彻底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哈哈大笑道:“我、我撞你……个鬼!”气促面赤,身上肌肤裂开一道道殷红裂痕,却不见鲜血流出。可是他右臂尽管抖动得几乎无法自持,却依旧狠狠击向杨恒的头顶。
“喀喇喇——”电光石火间,又是一道金绿色的闪电撕裂长空劈向人间。随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道闪电不知为何突然中途变向,狠狠劈击在杨惟俨祭起的十数面赤色光旗上!
赤旗猛烈晃动却并未受损,绿电如水银泻地倏然没入了杨惟俨的体内。
“哈!”杨惟俨的笑声戛然而止,身躯就像是被狂风吹断桅杆的帆船在空中摇晃沉浮,体内神息被破入的电流搅得错乱狂暴,碎裂绞断着全身经脉,向外膨胀爆裂。
从他的开裂的肌肤下焕动出深红色的光流,浓如鲜血布满全身,张嘴“噗”地喷出一大蓬血雾。
杨惟俨遽然意识到,杨恒的警告并非恫吓,更非无知的妄语,心中不由一寒,却依然咬牙催运魔功欲图压下乱流,不意激得气血爆涌直冲脑际,完全吞没了心神。
就在众人愕然相望之际,他强烈颤抖的右掌已袭至仅距杨恒胸前三尺,却陡地发出一记震耳欲聋的爆吼,七窍喷血身躯扭曲蜷缩,飞跌摔落在泥泞里。
杨恒被掌风波及,身躯往后仰倒,石颂霜飘飞而至,刚好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中。
“啪啪啪啪!”杨惟俨的体内传出一阵清脆爆响,冒起浓烈红光,身体却已僵硬。
“老宫主!”盛西来和凌红颐抢先赶至,一左一右抱起杨惟俨,就见 双目圆睁,浑身开裂,呼吸已然停止。
盛西来呆住了,取出保命灵丹就往杨惟俨紧闭的嘴里猛塞,左掌拼命向他体内输入真气,但已没了生息。
“煞息天电——”南宫北斗低头俯瞰杨惟俨狰厉的脸庞,低哑的嗓音道:“专破一切神息,当年盛老教主便是不幸命丧于此劫之下。杨老官儿早已走火入魔,却还强运神息绝学错乱内息,终是引来天电劈击,激起魔意反噬翘了辫子。”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交织狂烈的电光,微吐一口气道:“从前老子压根不信天意,现在却他娘的不得不信了!”
杨恒倚靠在石颂霜的怀中,视野模糊地看着杨惟俨,仿佛没有听见南宫北斗的话语,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情,喃喃道:“死了,他真的死了么?”旋即一阵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觉。
◇◇◇◇
浑浑噩噩在睡梦中不知度过了多少日夜,杨恒终于苏醒过来。不出意料之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石颂霜。
她越加消减清瘦,眼里布满血丝,神情却欢愉喜悦,正脉脉凝视着杨恒。
杨恒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间充满锺灵气息的封闭石室里。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石颂霜陪着自己。
比起昏迷前,他身上的伤更多了,绷带也缠得更密了,好在肋骨的断口正渐渐愈合,丹田里真气如丝如缕汩汩流转,似乎也恢复了不少。
“你醒了?”石颂霜对他嫣然一笑,说道:“这是义父疗伤修炼专用的‘灵石静室’,从你昏迷到现在的七天里,就一直躺在这儿休养。”
“七天,难怪醒来以后感觉舒坦许多。”杨恒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石颂霜明白他问的是杨惟俨,低声道:“他遗体已被运回灭照宫在小济山的营地里,准备回返东昆仑后发丧安葬。”
杨恒“哦”了声,出神半晌。直至现在,他仍不能相信杨惟俨竟然真的死了。
自己曾屡次告诫他不可强运尚存缺陷的横扫天荒诀,可对于一个已经走火入魔且极端骄傲自负的人来说,这种提醒反而会激起他恃强修炼的决心。
终于,杨惟俨倒在了自创的横扫天荒诀下,而煞息天电只不过是个诱因而已。
如今杨惟俨死了,一触即发的血战亦随之终结。但杨恒心里仍是沉甸甸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杨恒默默地问自己道:“在他内心深处是否真的丝毫不顾念父子祖孙之情?如果是,(奇*书*网。整*理*提*供)他为何会因为杨北楚父子相残的惨剧而饱受刺激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他何以走到这般田地?”
忽然之间杨恒发现自己其实对杨惟俨知之甚少。而当他想做了解时,斯人已逝。
不自禁地,杨恒凛然想到:除了身为女性的娘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杨家人,便只剩下了自己和不知所踪的真禅。
往事一幕幕回放过脑海,楼兰初遇,江心重逢,再战昆仑阁,长街立约……一片片零碎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杨惟俨。
也许所有人都生活在矛盾中,于是自己也变得矛盾。惟一不同的只是人们面对矛盾时所作出的选择。
他恨过杨惟俨,恨得咬牙切齿,至今也没能完全释怀。但在和他不断的接触碰撞中,杨恒却发现彼此隐藏于骨子里的固执是如此相似。
“阿恒,你在想什么?”石颂霜见他久久不语,轻声问道。
杨恒眨眨眼睛,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在猜想,如果他死前仍有一丝清明神智,会否为所做的一些憾事后悔?”
“我想他不会,”石颂霜缓缓道:“否则他就不是杨惟俨了。”
“是么?”杨恒沉吟半晌,自失地摇头笑道:“奇怪,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坐起身道:“我要去小济山祭拜,你去么?”
石颂霜温婉应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杨恒露出一缕温馨笑容,略略冲减去脸上的阴云,说道:“咱们先和你义父打个招呼。不管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