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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石颂霜实在忍不住,便对杨恒旁敲侧击,想弄清楚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然而杨恒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打个哈哈说:“我在学做泥水匠,等到将来不当灭照宫主了,也能混口饭吃。”总之,好没正经。
无奈之下石颂霜便向林婉容求助,希望通过她查清杨恒葫芦里卖的药。
不找林婉容还好,找过林婉容后,石颂霜沮丧地发现,连她和司马病、苍山魅姥的行踪也变得神秘起来。往往大白天小楼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只能和小魑说说话,打发漫长无聊的时光。
她敏锐地觉察到,杨恒一定正背着自己在偷偷地干某件事,而且司马病夫妇和苍山魅姥亦成为了他的同谋。甚至还有凌红颐、鹧鸪天等人,也被他成功地拉拢,对自己守口如瓶,不露丝风声。
越是如此,她不免越是担心起来。她太了解杨恒了,假如他背着自己去做某一件事,这件事情必定充满危险,甚而有性命之忧。联想到凤凰岛的事,真禅的事,石颂霜的担忧与牵挂亦与日俱增。
每天深夜,她都会悄悄守在自己的屋里,直等到杨恒熟悉的步履声从院外传来,才能放下悬了一整天的心。她真怕这家伙不声不响,就又玩起失踪游戏来。毕竟,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不可不防。
石颂霜不是没有想过悄悄缀着杨恒,但每次这么做,凌红颐都会如神兵天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拉着她唠家常,做女红,总要一两个时辰后才能脱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的困惑和担忧越来越强烈。这天晚上,她守在小楼外的院子里,下定决心要和杨恒好好谈一谈。见过欺负人的,可没见过像他这样欺负自己的。这回说什么,都得从这家伙的嘴里撬出真情来。
没想到这晚杨恒回来得出奇的早,未及掌灯时分院外就响起了他的脚步声。
石颂霜怀抱小魑,竭力绷紧自己的俏脸,决定先给杨恒一个下马威。
杨恒推门而入,看到石颂霜冷若冰霜地站在院子里,愣了愣便微笑道:“今晚你煲的是什么汤,让我猜猜看?”说着故意夸张地用鼻子猛嗅了两下,诧异道:“奇怪,怎么闻上去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石颂霜晓得,每当这家伙开始油嘴滑舌时,心里一准又藏着什么事。她更确信自己的判断,不给杨恒任何周旋闪躲的余地,单刀直入道:“这些天你究竟在忙什么?”
杨恒眨眨眼睛(“这无赖又开始编说辞了。”石颂霜心里想),说道:“当然是灭照宫的事啦。你若不信,不妨去找凌姨她们求证。”
“她们早就成了你的帮凶了,当我不知道么?”石颂霜明白,要让这家伙说实话,就绝不能给他好脸色看,否则论及顺杆往上爬的本事,普天下还少有人比得上杨恒。“你是不是在查吴道祖和真禅的下落?”
杨恒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是谁告诉你的,嘴巴也太快了点儿。”
“耍花枪──”石颂霜心如明镜,暗自否定了这个猜测,终于忍不住要亮出杀手!。她没好气地低哼了声道:“好,你不说我今夜就回黄山。”
“这么晚?”杨恒好不容易有了吃惊的样子,“干嘛走得这么急,要不明早我送你下山。对了,听鹧鸪大叔说前两日昆玉关附近又有恶鬼作祟,走夜路不太安全。”
石颂霜再沉得住气,此刻也禁不住真有些火了,嗔怒道:“晚上赶路凉快。”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却有意把步子迈得极慢极小,只是摆足了要走的架势。
杨恒笑吟吟跟着她走到西厢房的门口,伸手在门上一按道:“真生气了?”
石颂霜不理这给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混蛋,用力推门。可屋门被杨恒的左掌吸住,纹丝不动。她寒着脸道:“让开!”
杨恒乖乖挪开左手,叹了口气道:“你真想知道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忙些什么?”
石颂霜心里暗自泛起一丝得意,推开门背对着杨恒不语。
杨恒无可奈何地又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带你去,免得你又怀疑我说谎。”
石颂霜暗喜,面色稍稍缓和些道:“我要现在就去。”
杨恒为难道:“是不是太晚了?”见石颂霜脸色又往下沉,忙投降道:“好,现在就现在。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石颂霜回过头,冷冷道:“我不和你谈任何条件。你休想再耍诡计框住我。”
杨恒大摇其头道:“这条件很简单,而且有百利而无一害。”说罢从袖口里掏出块方帕,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为了抵抗无量天照,我们夜以继日地拼命赶工,正在建造一座足以抗御诸般天劫的地宫法阵。因为事关重大,具体的地点只有宫中少数几位护法和堂主知晓。所以嘛……”
他偷眼瞧了瞧石颂霜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我不得不蒙上你的眼睛。”
听了这话,石颂霜反而多信了几分,脸上阴转多云道:“你为何不早说?”
杨恒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总得等到八字有了一撇才好告诉你吧?万一计划失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一边说一边将方帕给石颂霜严严实实地系上。
石颂霜眼前登时一片漆黑,忽而心中生疑道:“他为何不将小魑的眼睛也蒙上?”口中也不去说破,就等看杨恒到底在刷什么花样。
“好,我们走!”杨恒揽住石颂霜堪可盈盈一握的纤腰,御风飞起。
石颂霜隐约感觉到杨恒是在向西飞行,出了雄远峰的蜃楼仙境后大约又行出小半个时辰,她的脚下一实落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杨恒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似乎是在往山上走。一面走,他一面提醒道:“千万别拿下绢帕,不然我又得受数落了。”
这家伙搞得愈是鬼鬼祟祟,石颂霜心里愈是好奇。强忍着揭起方帕一角的冲动,跟着杨恒又往山上行出里许。
“到了。”杨恒忽然停步,替石颂霜解开蒙住眼睛的方帕。石颂霜缓缓睁开眼睛,就见自己果然是站在了一座雪峰的半山腰里。四周是茂密参天的雪松林,遍目琼枝玉叶银装素裹,在月光下莹莹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当她的视线望向正前方,惊讶地发现就在十余丈外的密林间,赫然有一座五彩缤纷的高山湖泊,也就是当地人俗称的“海子”。湖水波光荡漾,映射圆月,被一层如梦如幻的夜雾笼罩,宛若飘渺谪尘的仙子。
湖泊的四周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高山花卉,有红的有蓝有紫的黄的,有些大片大片如同美轮美奂的地毯,有些星星点点煞是惹人爱怜。在这些花草之间,几羽仙鹤几双灵兽正酣然入睡,做着各自的好梦。
在湖泊中心,是三间用松木建造的小屋。屋子的基座酷似一艘即将扬帆出海的大船,有座九曲木桥与岸边相连。
“这里是?”石颂霜深深为眼前的美景震撼,许久后才回过神来问道。
杨恒笑嘻嘻地不说话,牵着她的手走上木桥。桥下的湖水里,大群大群的鱼儿逍遥自在地畅游嬉戏,给了这五光十色的湖泊更多的勃勃生机。
走过木桥踏上船甲板一样的屋外长廊,石颂霜的目光望向了中间亮灯的小木屋。
杨恒笑了笑,推开屋门。然而就在石颂霜刚抬起右脚的一霎,屋里的灯火猛然全部熄灭。她心头一凛,却听杨恒在耳畔轻声道:“你看──”
就见在屋顶下方,缓缓亮起几十颗五颜六色的夜明珠,一闪一闪流光溢彩,犹如满天星斗轻轻地旋转飘浮,令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声赞叹不已的低呼。
杨恒牵着石颂霜的玉手将她带入小木屋中。石颂霜仰起脸,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彩,似比那满屋闪耀的夜明珠光更加美丽动人。
恍惚间小屋里的烛光重新亮起来,石颂霜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惊愕地发觉屋子里竟然坐满了人。司马病、林婉容夫妇,苍山魅姥,凌红颐、盛西来等灭照宫众豪,还有……明灯大师和南宫北斗。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温暖的笑容,默默将目光聚焦在这双小儿女的身上。
“爹爹,义父?”石颂霜惊讶之极,不明白分手才二十来天的义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一直退隐上方圆参禅悟道不问世事的明灯大师,也怎地不声不响来了东昆仑?
她忍不住侧目望向身旁含笑不语的杨恒,有些嗔怪这家伙又对自己搞突然袭击,可更多的还是疑惑和问询。
“喜欢这里么?”杨恒微笑着问道:“猜猜看这是什么地方?”
石颂霜的脑海里有些乱乱的,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像是坠入了美妙而奇怪的梦境里,傻傻地道:“喜欢,是灭照宫的别业么?”
众人都笑了起来,杨恒凝视着石颂霜困惑的玉容,低低道:“这是我们今后的家。”
“啊?”石颂霜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夜发出的第几声惊喜低呼,只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眼睛有点儿涩涩的,只懂得怔怔地看着杨恒。宛若他是一个魔术师,在不经意里总能制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与奇迹。
杨恒说道:“你不是问我这些天都在忙什么,这便是答案了。”他笑了笑,接着道:“这是送你的礼物──更确切的说是大伙儿一起动手,送给我们将来的礼物。”
“是啊,”鹧鸪天笑着道:“为了这份大礼,阿恒没少花心思,几乎将东昆仑每一处景胜踏遍,才找到这方未受无量天照劫掠的净土,还把咱们这些老骨头也拉来伐木造屋做苦工。这儿一共三间屋,其中一间是客房。往后要是有谁来做客,也能有个地方落脚。”
司马病撇撇嘴道:“不用往后,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住进来。”
众人哄堂大笑,杨恒道:“外公还在养伤,无法前来。不过他托司马大哥送给我们一幅亲笔书写的对联,就挂在了这间小木屋里。”
石颂霜凝眸打量,这才发现在小木屋的墙上果然悬挂着一幅出自石凤阳的手书对联,写的是:“一天风霜,杨花如雪”,横批:“此情可待”。却是不着痕迹地将石、杨两人的姓名化入对联里,隐有祝福之意。
“前天我去过峨眉,请来了大师。”杨恒又道:“可惜娘亲在玄沙佛塔修行不能离开。但她也托我代送一件礼物给你。”说着他从明灯大师手中珍而重之地接过了一柄红鞘古剑递向石颂霜道:“这是她随身用了多年的‘尘缘仙剑’。”
石颂霜觉得自己像个幸福的小傻瓜,呆呆地接过杨恒递来的尘缘仙剑,未及开口便听他柔声问道:“颂霜,嫁给我好么?”
石颂霜的脑海一刹变得空白,愣愣地望着杨恒饱含深情与期冀的星眸,幸福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包围将她吞没,令她的心在甜蜜和酸楚中快乐地低吟浅唱,晶莹的泪珠忍了又忍,却还是不争气地在众人面前夺眶而出。
“这个无赖,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要我嫁他?”想到自己过去所受的种种苦楚和委屈,她恨恨地寻思道:“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不然这小子往后还不定会如何欺负我……”
想是这么想,可她的情感却毫不迟疑地背离了理智,身不由己地微微颔首。
“拿酒来!”南宫北斗“砰”地一拍桌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凌红颐和林婉容将早已备好的美酒与杯碗一齐端了上来,南宫北斗呵呵大笑道:“丫头,我和小严还等着你们给咱俩敬酒呢!”
石颂霜俏脸流霞,轻嗔薄怒地瞥了眼杨恒,似在说:“都是你在作怪。”
杨恒洒脱不羁地一笑,大大方方将两个斟满烈酒的大碗接过。石颂霜无奈,从他手里取过一碗,略作迟疑盈盈走到明灯大师的面前,俯身跪拜道:“爹爹──”
这一声“爹爹”竟是叫得几已超然物外的明灯大师眼眶发热,含笑端起爱女高高捧起的酒碗一饮而尽,喃喃道:“霜儿,能喝到你这碗酒,我即死无憾了……”
石颂霜听得动情,再也按耐不住内心激动,伏倒在明灯大师的双膝上失声痛哭。
杨恒微笑看着父女冰释前嫌的感人场景,端着手里的酒走向南宫北斗,与石颂霜并肩跪立,说道:“老爷子,上次在魔陀宫是你请我喝酒,如今该我回请了。”
南宫北斗哈哈大笑取酒饮尽,说道:“你也该改口叫跟着石丫头叫我干爹了吧?”
杨恒眨眨眼笑道:“我可记得老爷子你说过,咱们各交各的,哪怕一塌糊涂?”
南宫北斗一愣,畅怀笑道:“娘的,说得在理。来,咱们再干一碗。这回算是老哥我敬你和石丫头的!”
盛西来高举酒碗道:“来,大伙儿一起干了!祝阿恒和石姑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众人轰然应诺,齐齐举碗痛饮。杨恒和石颂霜酒量均都不佳,一碗酒喝下面色泛红隐有醉意。两人相视一笑,却见石颂霜玉颊如霞明艳不可方物,真不知要羞煞世间多少奇花异葩?
经历无数风雨离合,他们终于学会了开诚布公彼此信任、彼此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