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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伙房穿过院子,从东厢耳室的小窗跳回了他的房间。
之后罗扇插上伙房门,烧了锅热水,从头到脚擦洗了一遍,然后又忍着疼把脏衣服洗了、窗台上的泥脚印和地上的泥迹全都处理干净,四下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纰漏,这才拖着又冷又疼又累的身子回了卧房,一头倒下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个不省人事。
第二天小钮子一起床就发现睡在身边的罗扇一张脸红得像煮虾子,伸手一摸,烫得小钮子一声惊叫,连忙奔出去找李氏,李氏派人把庄子上的郎中请了来,给罗扇把了脉,开了药,幸好罗扇还有表少爷赏的那串钱做医药费,连带着抹屁股上的伤口用的外伤药一并买下——罗扇谎称是昨晚送宵夜到东厢往回走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才摔坐在石头上扎破了屁股的,小钮子费了半天劲才笨手笨脚地帮她抹好,可怜的罗同志就只能一边发着高烧一边这么趴在床上撅着个腚还不能穿裤子盖被子以免擦掉药膏地慢慢养着。
那郎中才离了厨娘们的屋子就被一个丫头在院外截住,转而又被请去了内院东厢,听说一位少爷也伤了风,一张脸也红成了煮螃蟹,古怪的是,这两个病号怎么都像是被冷水活活浇了大半夜才外感内寒上起热的呢?
罗扇一病,金盏就成了伙房的大拿,小钮子不得不给她打下手,现在伙房能动的人也就三个了,她不乐意也不行。因为有了表少爷这么个病号,所以金盏在做饭的时候就得做两种,一种是正常饭,一种是病号饭,偏偏病号吃饭还是没固定的时间的,吃完了睡、睡醒了吃,有的时候凌晨三四点还得起来做饭,可把金盏累得苦不堪言,以至于每次回房看见罗扇撅在那里的白屁股蛋子就想狠狠踹上两脚撒撒气。
不过呢,让金盏出气的机会很快就来了——那位表少奶奶今儿个又来要宵夜了,指名要伙房给做上回罗扇烤的那种小点心,金盏不会,除非你罗扇肯把自个儿的独家秘方说出来——罗扇当然不肯,再大方也不能把谋生的武器交到敌人手里,所以她老人家大半夜地硬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金盏的掩被窃笑中头昏脑胀地来到伙房,洗手和面一通忙活。
“我们少奶奶问你这饼叫什么名字,没个称呼下回想点它也不好点。”表少奶奶的丫头笑着在伙房门口道。
“老婆饼……”罗扇的烧还没退,整个人轻飘飘的,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语声撩人。
“这名字有趣儿,为什么叫老婆饼?”那丫头也是个没眼力件儿的,看罗扇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偏还总引着她说话。
“因为吧……传说呢……就这样……明白了吧?”罗扇笑得虚无缥缈。
“没……没明白,你仔细说说?”那丫头还真是个好学的,硬是赶着话儿的追问。
“就是传说吃了这个饼以后会变成受夫君和广大人民喜爱的好老婆!”罗扇烦了。
“哦,这样啊,有趣。”丫头待饼烤好,端着托盘回了上房。
食盘没还回来,厨娘是不能回房去睡的,因为保不齐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所以罗扇只好在伙房里等着,瘫坐在马扎子上一阵一阵地出虚汗。
好容易那丫头把托盘还回来了,笑着道:“我们少奶奶说了,这饼以后就叫‘娘子饼’罢,比老婆饼好听些,老婆饼叫起来太粗鄙,另叫你再做几个,是给我们爷吃的。”
这、这就给改名字了?好理直所壮的说。罗扇没法子,只好再次和面弄灶,交给那丫头带去内院,那丫头这回倒是很快就回来了,笑嘻嘻地在门口招手叫罗扇:“嗳,你倒是个有福的,我们少爷只吃了一口就喜欢了,一甩手就赏了你整整一两银子呢!快拿着罢!”
罗扇心道那混小子把她害成这样,理当掏钱赞助医药费的,哼,算他有眼色。于是过去毫不客气地接了,才要回身收拾灶台准备收工睡觉,却听那丫头又道:“我们少奶奶一见少爷高兴,自然也是欢喜,又因少爷爱吃你这个饼,所以要你把这饼的制作法子写下来给她,她也要学着做做,你现在就写罢,写好了我拿着回去给我们少奶奶去。”
这……这不好吧……食方是厨师的命根子啊,表少奶奶您老人家这是逼着我老人家自宫啊!……算了,看在表少爷是老娘合作伙伴的面子上,食方就给你了,反正咱将来也不指着这个挣钱。
罗扇挠了挠头:“我这里没有纸笔,况且我也不会写字儿啊,不如我口述给姐姐,姐姐回去转述给表少奶奶罢。”
“唉呀,我脑笨嘴笨的,记错了就不好了,这样,你等等,我回去问问少奶奶怎么着。”那丫头不容分说转身就回了内院,罗扇只好继续在伙房里等着。
一时那丫头回来了,又冲她招手:“来罢,你跟我去东厢,亲口说给我们少奶奶听罢。”
啊?我说这都夜里几点了!乃们都过美国时间的吗Lady GaGa们?!不睡觉穷折腾什么呢?!罗扇百般不情愿地跟着那丫头一路进了内院直奔东厢,进门前那丫头仔细在罗扇身上看了一阵,然后让她把衣上的灰拍干净,头发重新理一理,脱了鞋子到廊下台阶上磕一磕鞋底儿,最后让她用帕子再把脸擦一擦——姐还用不用去思密达那里把容整一整啊我说?!
轻轻推门进房,堂屋里一片灯火通明,两支落地灯架上一共燃了二三十根大红描金的蜡烛,然而这间屋里却没正主儿,只有两个婆子恭恭敬敬地立在北次间的门口,穿着打扮都很上档次,四五十岁的年纪甚至还化着淡妆——规矩够大的。
那丫头带着罗扇转往北次间,推门进去,见站了一地的丫头,一股子浓香由一只香炉里扑面袭来,临窗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妇,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个雍容的元宝髻,插着一支金镶玉步摇、一支蔓草蝴蝶纹的银钗、一支菊花凤凰纹的金簪、一支镂空仙鹤延年玉簪、一只翡翠簪,另还有镶着红绿宝石的赤金鬓花、金累丝蜂蝶赶花钿、巴掌大的象牙梳、牡丹珠花琉璃珠滴……耳朵上是一对水滴型翡翠嵌金的坠子——好嘛!姐姐您这是要在自个儿头上开店还是肿么滴?罗扇觉得脖子有点儿酸。
再看肤色倒是挺白皙,细挑的柳眉描过青黛,眼尾上翘的杏儿眼目光微冷,整张脸上施着一丝不苟的脂粉,在这个时辰里看来却显得十分夸张。身上衣服更是穿得整整齐齐华丽耀眼,石绿色暗金线绣蝴蝶的纹罗大袖外衫下是一条六幅的大红石榴裙,罗扇觉得这一刻自己终于体会到了“闪瞎狗眼”这句话的真谛。
“给表少奶奶请安。”罗扇垂下眼皮把这位金光闪闪银星耀耀的表少奶奶挡在视线之外。
“起来罢,”表少奶奶声音单薄,听来有些尖细,“娘子饼的做法你来说与我听。”
嚯,单刀直入,够痛快的。罗扇掀了掀眼皮儿,见炕桌上纸笔都准备好了,表少奶奶一只指甲上涂着红蔻丹的手正提了笔去蘸墨。
罗扇尽量吐字清晰地把“娘子饼”的做法慢慢叙述了一遍,表少奶奶记罢,吹干墨汁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番,这才道了声“下去罢”,从头到尾这位少奶奶几乎就没看过罗扇一眼,罗扇觉得自己在她眼中大概还不如一只猫儿有吸引力。
行了一礼就往外走,才走到这房间的门口,就见门开处只穿着中衣面色不大好的表少爷一脚跨进门来,罗扇心里不由自主就咯噔了一下子。
作者有话要说:
☆、53表少奶奶
表少爷看了一眼罗扇;立在原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罗扇心中一阵捉鸡;暗道这小子可千万别犯二,面上恭声道了声“表少爷”,连头也没敢抬。
表少爷没理罗扇;只管站在那儿看着那厢的表少奶奶;淡淡地道:“大晚上不睡觉你又折腾什么?堂屋没个人还点那么多灯烛;要知道这儿是白府的庄子,不是你们家大院儿;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
表少奶奶从罗汉床上下来;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不过几根蜡烛罢了,我把钱补给二表弟就是。”
“白府缺你那几个钱么?”表少爷皱眉,“你知不知道我和沐昙到这庄上是干什么来的?每天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没功夫陪你聊天闲扯!明儿你就给我回家去,少在这儿添乱子!”
“夫君,为妻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们到这庄子上来自然是看收成盘账目,这些事交给管事的去做就成了,何必亲力亲为?”表少奶奶倒是不动气,仍旧随随便便地说着,“我明儿倒要说说二表弟了,他怎么做我们管不着,为何要拉着夫君你跟着他一起费这种本就不该费的力气?他们家管事的都是干什么的?若是没有得力的人使,我写封信叫我爹拨几个人送给他们家使!”
噗……罗扇险些笑出来,这表少奶奶还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本扇表示沉重同情表少爷。
表少爷一听这话也给气笑了,点头道:“好,明儿你就去跟沐昙说罢。你现在给我看看时辰——你倒是每日白天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不分时不分晌的折腾,大半夜的你穿成这副样子要做什么?这厨娘也是人,也得睡觉,禁不起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叫起来治摆!”
“夫君!”表少奶奶一听这话反而不高兴了,“厨娘本就是伺候主子吃食的,怎么能说是‘治摆’呢?!没主子给她工钱,她早就饿死了,还睡得什么觉?!奴才伺候主子这是天经地义,难道我身为主子就不能使唤一个小小的奴才了么?”
表少爷气得冷笑:“这儿不是你家!你也不是这里的主子!那日给你熬的粥你喝了一口就让人倒了,方才给你烤的饼,你也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我还真怕我养不起你这媳妇!”
“夫君,那粥我不喜欢喝还不能倒么?这饼我吃一口就饱了,难道还非得让我都吃光了么?我虽不是这儿的主子,可也不是没身份的人,难道还使不动一个小小的厨娘么?”表少奶奶满腹委屈地反驳,“再说夫君怎么会养不起我,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爹么,夫君可以同我一起住回我家里去啊……”
罗扇觉得其实表少奶奶人不坏,就是、就是被惯坏了而已,嗯……就是少点内涵而已,以及……不把下人当人看也是因为家庭环境熏陶的……而已……麻的谁来把这女人抽丫挺了先?!别的都能忍,唯独浪费我罗阿扇辛苦半天做的饭菜的绝不能忍!阿阶,抽丫的!抽!
表少爷笑了,用手一抹脸,道:“你这次私自从家里跑出来找我,是谁的主意?”
“是为妻想夫君了……”表少奶奶难得带了丝羞意。
“少跟我来这套,”表少爷根本不领情,“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卫家死乞白赖地缠着你们家求财路么?你不是一直觉得你是不耻下嫁所以我卫天阶应该亲自伺候你洗脚才能表达感激之意么?你会主动跑来找我示好?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说罢,是不是你那乳娘李嬷嬷的主意?告诉你这么做就能挽回夫君我的心?”
“……是又怎样?!我这么做已是放下所有自尊了!”表少奶奶终于被打回了原形,恼怒地冲着表少爷尖吼,“不就是我刚过门时让人打死了你养的狗么!不就是我赶走了你的亲信小厮么!不就是误把你的乳娘撞倒在地磕了脑袋让她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么!——我是你的结发妻子,难道还比不过一条老狗、一个下人、一个婆子?!你从成亲那天就不曾正眼看过我,我这里一肚子委屈还无从诉说呢!你凭什么抛下我不管不顾?!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表少爷一张俊脸气得几近扭曲,咬着牙冷冷地道:“那狗,在我八岁那年溺水时救过我的命;那小厮,在我少年鲁莽同人打架时替我挡刀受了重伤以至不能生育;那乳娘,待我如亲生儿子,在我幼年遭人绑架勒索时用自己儿子的命换了我一命——刘梦蝶,你比得上哪一个?!我是不是个男人,现在就让你知道!春柳!李嬷嬷是你娘不是?”
叫。春柳的丫头就站在表少奶奶身旁,显见是个心腹丫鬟,闻听表少爷此问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嗦着答道:“回少爷的话,正、正是奴婢的母亲……”
“很好,你这就去跟你母亲说一声,爷明儿要纳了你做姨娘,叫她老人家也好好儿高兴高兴!”表少爷说罢狠狠笑着看向已经呆怔住的表少奶奶,“贤妻就准备好喝柳姨娘敬的茶罢!”
罗扇在旁看着也不禁张了张小嘴儿:表少爷这一招实在是够高明够狠辣啊!撺掇表少奶奶跑来找他的李嬷嬷明显是表少奶奶的心腹,平时只怕也是她在左右给这位胸大无脑的表少奶奶出谋划策算计他的,表少爷纳了她女儿做姨娘,这绝对是一招至阴至毒的离间计啊!这么一来表少奶奶必然会同她有隔阂,表少爷无异于一举除掉了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