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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城主-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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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侍雪说出这样的话后,他更无力去勉强。

“该怎样才能让妳解脱?”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砍我一刀可以让妳释怀吗?”

“公子……”她轻颤着,“你知道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妳就选择离开?”他慢慢地将唇再次贴到她的唇上。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试探,她的唇在颤抖,而他何尝下是?她从不知道,当公子的身体也有着温暖的温度时,竟是在他的心将碎的那一刻。

在这一吻中,她看到他眼中的矛盾和痛苦不亚于她,于是她知道,公子也意识到他们之间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能勉强自己留下来,他也不会勉强她。

与其绝望地相对一生,不如相忘于江湖。

“何时走?”雪染艰涩地问。

“还未决定。”她感到双臂一松,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他悠然长语,“从此,我再不信任何誓言。”

侍雪的心头被重重地擂动,本已忍住的泪水再一次汹涌地流向眼眶。

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为了在分别之前表露他的怨恨,还是……天意无情也让他寒彻了心。

“公子……我有个请求。”她眼中含着泪水。

他望着她,听她说。

“认识公子十二年,从未见公子笑过,为什么?”

“因为世上没有任何值得我笑的事情。”他极淡地一语带过,五官如画般精致却了无生趣。

“在我离开公子之前,公子可否破一个例?”她小声地请求。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他的笑容,现在是她看到这个笑容最后的机会。

但他的双眉却蹙得更深、更重,“妳将离开我了,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第十章

这一天,是雪隐城几十年未曾有过的热闹繁华。

即使时间紧迫,即使雪染有所拒绝,仍然还是在最后一天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祝贺,参加喜宴。而薛家与官府的关系也颇为密切,所以从江南到雪隐城的贵宾也有不少是官家派人前来贺喜的。

侍雪来看薛墨凝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艳红的嫁衣,静静地坐在那里,头上还没有戴上盖头。

“薛小姐,吉时就快要到了。”她不得不承认,薛小姐的容貌的确是绝丽,今日盛装之下更是令人惊艳,公子得此美妻,从此之后,将又是天下人谈论的话题。

那样幸福的生活……是她一辈子所望尘莫及的?

拿起盖头要帮忙盖上,薛墨凝却挡住她的手,喃喃自语道:“先等一下。”

“怎么?”

“若我盖上这块布,一切就不能改变了。”

她缥缈的眸光让侍雪困惑,“薛小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薛墨凝定睛地看着她,“那天妳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侍雪挑起唇线,“薛小姐还不知道,我很快就要出城去了。”

“出城?妳要去哪里?”

“任何地方,天涯海角,现在还不确定。”

薛墨凝皱眉,“为什么要走?雪染肯放妳走?”

“每个女人这一生都会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靠托付的人,薛小姐找到了,但是奴婢还没有。留在雪隐城里,也许会孤独终老,我不愿做个苦苦等候的女人,所以我也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公子他……并不阻拦。”

她淡笑的表情让薛墨凝第一次认真审视起她来。想不到一个丫头还可以有如此大胆的想法?更想不到的是,当自己开始计划如何终生与另一个女人争夺爱情的时候,对手已经退出了这场角逐。

轻轻松了口气,她展露出难得的笑容,“妳可以先去我家,我请大哥和二哥给妳安排些事情做。”

“谢谢薛小姐的好意,”侍雪点点头,“只是奴婢这一次出城,就不准备再与过去的人和事有任何的牵扯,服侍公子十二年,我几乎忘记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人,以后的我总要为自己再活过一次。”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薛砚清急急地跑到门口对两人说:“宾客们都已经在大殿等侯许久了。”

“薛小姐,祝妳幸福。”侍雪轻轻为她拉下盖头,深深地蹲了个礼,命雪隐城的两个小丫鬟扶新娘出门。

门外是一顶华丽的花轿,它将抬着薛小姐往雪隐城的正殿而去,那里有红灯高照,那里有宾客盈门,那里有薛小姐将相伴一生的爱人……

侍雪倚靠着门边,身上的力气飞速地流逝。刚刚那屈膝的别礼让她的脚疼痛欲裂,只是,再疼的皮肉之苦又怎么比得了心头被撕裂的痛?

忽然有人对她说:“侍雪,妳不去观礼吗?”

初舞就站在侧面不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公子是真的想要我?”她问。

他眸光闪烁,微微一笑,“当然。”同时伸出右手。

那只手纤细漂亮,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向她伸来的新生邀请,她无声地走过去,一点点、一步步地靠近,终于让那只手可以圈住她的肩膀。

从今而后,别过了,再不能相见,无论要去的地方是天上还是地下,都不能有一丝后悔。

公子……珍重。

即使是满眼的杂多人影,即使是满眼的花红如海,雪染的一袭白衣依然出尘绝俗却又刺眼,他或许是世上唯一一个在大婚之时还身着白衣的人。

傲然地站在大殿的中间,他没有去迎接停在门口的花轿,也没有寒暄往来的奇书Qisuu网宾客,他的目光幽沉深邃。

薛墨凝在敏儿的搀扶下,跨过高高的门坎走进殿中。

周围的宾客们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对即将拜堂的新人,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薛笔净站在人群中,望着妹妹的倩影,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敏儿将一条红带分别送到雪染和薛墨凝的手上,轻声说:“吉时已到,请新人准备拜堂。”

薛墨凝的纤纤素手从红袖中露出,握住了红带的一头。

当带子的另一端送到雪染的手边时,他并没有接过去。

“侍雪呢?”他脱口问道。

敏儿愣了愣,“她刚才还在,好像是留在薛小姐的住处没有跟出来,公子要我去叫她吗?”

“嗯。”他握住红带的另一头,“立刻去。”

敏儿匆匆跑掉,雪染的身子面对着大门,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宾客们等了许久,见他们迟迟没有行礼都觉得奇怪,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薛笔净和薛砚清一同走过来问:“吉时已经到了,雪公子怎么……”

雪染蹙眉,“等侍雪来了再说。”

薛砚清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是你与我妹妹的大喜之日,关那个丫头什么事?”

薛笔净忙说:“也应该侍雪在才对,这几天她忙前忙后,此刻更少不了她,更何况她是雪公子的贴身丫鬟。”

雪染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外的动静,任凭周围宾客和薛家人怎样不安、怎样猜测,他都置若罔闻。

时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迟缓过,所以当敏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人呢?”雪染的眼神几乎让敏儿开不了口。

“她、她不在城里了。”

雪染震惊地问:“什么?”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我去问西城的守卫,他们说侍雪姊和初舞公子乘马车出城去了。”

红带飘落,那白衣如风般在众人还不及反应之时,已飞掠出大殿。

薛砚清急得大叫,“雪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墨凝听到他们所说的话早有心理准备,她猛然掀起红盖头,绝艳的容颜上尽是凄凉的愤怒。

“他到底还是丢不下她!”她不顾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一把抓住薛笔净,惨声道:“大哥,为什么我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难道我们薛家与雪家百年的血脉相连,都不能让他对我有一分的怜惜吗?”

薛砚清看到妹妹如此伤心欲绝,气得连连跺脚说:“我去追他!”接着也跑了出去。

薛笔净在震惊之余却没有露出同样的愤怒,他呆呆地看着天,像是安慰妹妹又像是喃喃自语,“或许,这是天意,薛家的天意。”

冰凉的雪花像泪水,顺着雪染的脸颊眼角飞速地倒退,就像埋藏在记忆中的种种——

“雪染,这是你的婢女,从今以后她就跟着你了,无论到哪里,都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十二年前,父亲带着那个女孩儿走到他面前,那一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很久没有见到那么温暖的笑容了,他曾经多么渴望能一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那温暖的笑容、温暖的怀抱,但是,母亲却丢下他,永远地丢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而他,被上天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的温暖。

那只小小的手居然来牵住他,不仅她的手是暖的,连她的笑容都像是雪隐城上的朝阳一样。

“小哥哥,你笑一笑吧。”

第一次相见,第一句话,她就提出了最不能说的禁忌,于是他重重打掉那只手,摆出少城主的气势喝令,“爹是怎么告诉妳的?妳只能叫我“公子”!”

“公子,你很冷吗?我的手是暖的,我帮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样不怕死地追问,只让他更为愤怒,“不许碰我。”

不许碰我——成为他们之间的第一道隔阂。

父亲命令他必须和侍雪同榻,也许是因为父亲想让侍雪更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为了那句一生一世,他不能敌视她太久。也许,父亲早已发现他心中的隐痛,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不再能睡得安稳,每次都会在半夜里从恶梦中惊醒,而梦中,所有的雪、所有的梅花都像是一个冲不破的迷阵,将他牢牢束缚在方寸阵中。

她躺在他身边,他以后背相对,但是能听到她的呼吸,刚开始时总是很清晰,那是因为她也还没有睡着,渐渐地,那呼吸声由紊乱变得均匀,而他,在静静聆听了许久之后才可以熟睡,也不自觉的养成了一个习惯——揉握她那小巧的耳垂。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小动作安定了他的心神,所以从她与他同榻而眠之日起,那些困扰他的恶梦便不再出现,内心缓缓流动着一股温暖。

温暖……那是他唯一渴望的宝物,因为有侍雪,所以他才拥有了这件至宝。

若是侍雪离开,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在雪隐山上,远远地,已经看到那辆马车,他竭尽全力冲过去,挡在马车前面,接着双臂一伸,几寸积厚的落雪就从地面轰然飞起,将马儿惊得连声嘶鸣,被迫倒退几步才停了下来。

初舞从马车中走出,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似笑非笑地问:“雪染公子丢下大婚中的宾客、妻子,特地赶来为我送行,这份深情真让我感动。”

“侍雪——”他幽幽地唤她的名字。“留下来。”

车内她的声音轻响,“公子,你不应该出来的。”

雪染说:“我可以留下一臂为我父亲向妳赎罪。”

“不!”她在车内叫得慌乱而焦虑,“绝对不行!公子没有犯任何的过错,是我自己有心结,如果你自断一臂就是逼我。即使我不能守护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眼看着公子为我自残!公子,你若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再有颜面活下去。”

“侍雪,为什么妳不肯出来?”他望着那一道厚重的车帘,“妳已不愿再见我了,是吗?”

“相见不如不见,即使此刻见了,我们还是要分别,又何必多增一分伤感?”

雪染的视线轻轻移到旁边的初舞脸上,初舞蓦然一惊。他从未见过雪染有如此的眼神,那已不是心碎或是绝望可以形容,那是一种蔓延到全身,蔓延到血肉之中的忧愁,就像是雪隐城的飞雪,美得苍凉而虚幻。

“是你怂恿她离开我的。”雪染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侍雪急忙说:“是我自己要走的,不能怪初舞公子。”

“他早已谋划从我身边带走妳。”雪染的声音里荡漾着水晶般的冰凉。“妳的身世到底是谁说给妳听的?妳的仇人到底是谁告诉妳的?那枚铁牌,又是谁带给妳的?”

初舞强笑道:“你以为都是我干的?”

“你以为你可以否认?”雪染左手一扬,袖风挟带强大的寒风,将原本已经落下的雪花再次激荡而起,全力扑向他。

初舞的轻功在四大公子中被列为首位,绝不是浪得虚名,只有他能在雪染如此强大的攻势下,依然能冲天而起,避开雪染这一击并跳向车厢顶部。

“公子!”侍雪大声说:“别再使用雪隐七式!即使公子不将老城主的话放在心上,我却视它们为公子的至宝!守护它们和公子,曾是我唯一生存的理由!”

“以后,不再是了。”雪染的白衣飘扬,他轻声说:“我的至宝到底是什么,妳从来都不知道。”

初舞的心忽然像被一根冰棱刺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抹绽放在雪染唇角有如寒梅般美丽而悲凉的颜色是什么?难道会是……笑容?雪染在笑?

是的,雪染在笑,如昙花一现的笑容,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绽放,如此地无奈,如此地忧愁,而侍雪却无缘看到,也永远不可能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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