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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天,那个曾经躺在我身边女生告诉我,她有了孩子。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我只听到自己说,好吧,我会对你负责。
然后,我有了新女友,我应该快乐一点,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脸颊,都是泪水。
那个晚上,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我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仍然意气风发、万众瞩目,可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没多久,新女友跟我说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是利用我来抓住另一个男孩子,我看着她愧疚的眼睛说:没关系,从我决定为了你放弃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她了。……”
书璐感到自己脸上是冰冷的泪水,手中的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冰冷了。她想起了那间明亮的学生会办公室,想起了昏暗的宿舍楼转角,想起了温暖的食堂,以及所有校园中他们两个曾出现过的地方,对她来说,这段感情同样付出很多,并且刻骨铭心。
“毕业后,我也曾试着去找她。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明白,即使找到她,我们也回不到过去,如果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负心人,或许会令她在忘了伤痛后很快振作起来,而不是继续纠缠在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于是,我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在很多夜晚我感到无助和寂寞,但我希望她能过得好。
或者有一天,我们会忘记了对方,不过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书璐捂着嘴,想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曼已经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家修穿上高领套头毛衣,站在镜子前迅速刷着牙,他有一些莫明其妙的兴奋,就好像大病初愈的人——如果思念也算是一种病。
昨晚跟书璐打完电话,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继续听着广播。他从来没告诉小丫头,他一直偷偷地收听她的节目,从第一期开始。而且,他还忍不住以“哈里波特”的署名参加了投稿。当他每周六都习惯于在她温暖的声音的包围下入睡,他的心也已经渐渐习惯于靠近这个坚定而勇敢的女孩。
但昨晚,听着她的声音,他睡不着。他想象着她说话的样子,想象自己握着她的手,想象拥抱她的感觉。夜深人静,外面下着小雨,玻璃窗上是一片雾气,他觉得窒息。
12点的时候,换了一个节目,他听到女主持说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男女主角或许都很痛苦,但旁人体会不到,他只是忽然想到,心宜和家臣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心存愧疚。心宜后悔过吗,家臣挣扎过吗。可是一切的一切,就像那个故事最后说的,我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既然回不到过去,所以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半,于是他穿上外套出门了。上了出租车,他打了个电话给小丫头,她的声音有点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心缩了一下。
在电台门口没等多久,小丫头就飞奔出来了,她齐耳的短发被风吹地乱七八糟。
“你昨晚熬夜了吗,眼睛这么肿。”他心疼地抚着她的脸。
小丫头嘟囔了几句,忽然钻进他的怀抱。
他忽然很想吻她,但他只是紧紧拥住她,轻轻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抚平。
小丫头抬起头,眼神里有些依赖,他微笑说:“回家吧。”
初春的夜晚,外面还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家修看不见窗上是不是有雾气,因为拉上了窗帘。他转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书璐,她的呼吸很均匀,眼睛还是有点肿,嘴巴微微张着,他想,枕巾一定被她的口水弄湿了。
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虽然肚子有点饿,但他情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了,看着他,忽然用手去抹嘴角,当她发现淡黄色的枕巾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渍,开心地笑了:“还好有枕巾。”
他微笑:“如果你仰天睡,是不是就不会流口水?”
她想了想,说:“会两边一起流。”
家修把头靠过去,脸颊上有湿湿的感觉。
“等你忙完了,我们去买家具。”
“什么家具。”书璐看着他。
“新房的家具,结婚不是都要新家具吗?”
她环顾了四周:“可是我觉得你的家具都很好,扔了多可惜。”
他笑了笑:“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好像……”她顿了顿,“变温柔了。”
家修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努力回想严肃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从现在开始变得很严厉。”他忽然说。
小丫头笑起来:“我以前一直猜想,像我爸这么严肃的人,当年是怎么追求我妈的,简直难以想象。”
家修也笑了,如果以后他们也有一个孩子,孩子或许也会问,自己是怎样追求书璐的。
“因为根本没有追求过。”他说。
“你怎么知道。”书璐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妈说那时候是组织上安排的。”
“我相信,”他修长的手指缠住她的头发,“你爸早就在心里追求了一千遍。”
家修的房间里有一台老式收音机,那天晚上一直开着,声音很微弱,恍惚间,书璐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今天是情人节……
书璐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
第二个周六下午,书璐和家修约了去订婚纱照。早晨在台里录完节目刚准备走,老赵就踱进办公室布置任务:
“上次那个姓潘的女作家过年的时候出了一本散文集,据说新华书店的销量惊人,你们两个再去采访一下,我已经跟她约好了,中午之前到。”
书璐习惯性地望向小曼的座位,令她错愕的是,几秒之前还在那里的小曼,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看了看表,反正离电台不远,如果快的话,或许赶得及跟老男人一起吃顿饭。
当她吃力地爬到木楼梯顶端的时候,女作家已经微笑地站在门口等她了。
“想要来一杯热牛奶吗。”
“不用了,谢谢,我一喝就想睡觉。”书璐拿出采访的记录本。
“那么,”女作家往热牛奶里倒着苹果蜂蜜,“还有什么是你上次忘了问的。”
“啊?”书璐愣愣地看着她。
“不然你为什么又来采访我呢。”她微笑。
“啊……哦……那是因为……”书璐尴尬地笑笑,“你很受欢迎。”
事实上,上一次的采访根本是无疾而终。
“是吗,”女作家端着杯子,“你读过我的书吗。”
书璐觉得脸上一阵热,自己就像谎称已经背下了老师昨天布置的课文的学生,而今天恰恰被抽到背书。
“不用紧张,”她哈哈笑了几声,轻轻拍了拍书璐的肩,“我的书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它会让你对男人、对这个世界绝望的。所以还是不要读比较好。”
书璐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说真的,但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喉咙,然后说:“有几个问题请教,你新的散文集叫做《善与恶的彼岸》,为什么取尼采的书名呢。”
“可能因为我想像他一样被世人景仰,但是又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所以出一本同样书名的散文集,很多年以后你们在网络上搜索的时候也可以看到我的名字。”
书璐一边三心二意地记着,一边瞟着随身带来的她的简介。她的笔名很有趣,叫做“潘彼得”,即是小飞侠的名字。可是这样一位年过40的女子取这个名字,显得有点滑稽。但书璐想,任何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足为奇,她是个奇怪而特别的人,就像拥有水晶球的吉普赛女郎。
采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小飞侠”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一个劲地向她打听小曼和那位出轨男作家的“后续情况”。当老式的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她忽然说:
“哎呀,我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不好意思,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找我聊的,下次再来吧。”
书璐如大刑获释般逃了出来。
站在弄堂口,她跟老男人打了个电话,约了一起去婚纱店旁的餐厅吃饭。打完电话,她又走到那个红灯时间有点长的十字路口,上一次,她好像看到了易飞。
她又想起那个晚上的故事,不知道他,假如知道此时她正要去订婚纱照,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已经如那个故事里说的死心了,还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分手的时候她想过千万遍两人又重遇的情景,现在,她唯有自嘲地一笑,还是不要重遇的好。
红灯的时间很长,她四处张望,又忍不住回头望。有个男人侧身从弄堂口的小道转进了巷子,书璐愣了愣,他的侧脸很像那个她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男人。一瞬间,他就消失不见了。
书璐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巷口,终于没有勇气去追寻那个身影。原来,不论曾在心里想过多少遍,当重遇的一刻,她还是害怕看到那张脸。
她想起那个故事里说:或者有一天,我们会忘记了对方,不过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她转回头,看着红绿灯的眼睛有一点模糊,或者,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忘记了对方,到了那个时候,她便也不觉得害怕了吧。
因为各项准备工作排期的关系,书璐和家修的婚期推迟到五月的第二个周日。三月里,雨一直不停地下,原本约定的拍婚纱照的日期也一拖再拖。随着财务年度结算的到来,老男人也开始忙碌了,他们又开始每周六的图书馆之约,但书璐觉得他们两个只是借约会的名义在一起工作。
天色渐渐暗下来,图书馆里靠窗的那一排座位也亮起了灯。老男人忽然把资料合上,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书璐抬头看他,发现他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有点窘地问。
“没什么。”他轻声说,露出微笑。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常常见他笑。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天真。
“晚上去家臣那里,”他忽然说,然后握住了她的手,“雅文说要请你吃饭。”
“真的?”书璐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钟,合上笔记本,“吃什么。”
“我哪里知道。”老男人耸了下肩。
书璐笑了,有时候,老男人对她的态度就像对雅文。不高兴多说的时候,就推说不知道,把小孩当笨蛋。
家臣照例是在医院值班,雅文一开门就开心地叫:“小婶婶!”
书璐还有点不能习惯,但是她叫的没错,所以也没说什么。
雅君正在厨房往微波炉里放东西,看到她也腼腆地叫了一声“小婶婶”。
书璐觉得有点晕眩,自己的辈份一下子抬高了,十年后小兄妹无论谁有了孩子,她就变成“婶婆”了。
“阿文,”家修不客气地往客厅沙发上一坐,“你要请我们吃什么。”
雅文满脸堆笑,露出裴家特有的酒窝:“叔叔,为了答谢你和小婶婶过年时候的‘慷慨解囊’,我和雅君准备了丰盛了晚宴。希望你们明年再接再厉,让红包的厚度更上一层楼……”
她话未说完,被雅君用汤勺狠狠砸了一下脑袋。
书璐和家修不约而同地笑了,虽然两个小家伙只是请他们吃自制的烤鸡翅和外卖的匹萨,但一样很开心。
书璐看着老男人,忽然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消失了。他从来不会刻意让别人觉得快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但他会尽力不让别人觉得烦扰。
吃完饭,家修早早就送书璐回家,大概是心疼她工作太累了。书璐想,他总是板着脸,但是心里却是为她着想的。
“这个周末去拍照吧,下周我要出差去了。”老男人忽然说。
书璐的脚步顿了顿,有点吃惊:“哦……去多久?”
“不知道,现在没办法定。”
“那……总该有个时间吧。”
“一周、两周、一个月,都有可能,要看帐对不对得起来。”
书璐有点木然,不过,她转念想,出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忙起来的时候也常常没时间跟他见面。
“去哪里?”
“泰国。”
“哇……”书璐撇撇嘴,原来还要出国,那更加联系不上了。
两人默默无语,好像各自想着心事。走到书璐家弄堂口的时候,家修忽然在昏暗的路灯下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神有一丝忧郁,但表情却是微笑:
“你会想我吗。”
书璐也笑了:“不知道也……”
那个周末,天空竟然一扫阴霾,阳光从薄薄的云层里一束束洒下来,书璐第一次穿上了婚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木然,这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一身黑色礼服的老男人看到她,也并没有像很多电影里那样眼前一亮,而是有一点紧张地站直了身子,手臂弯曲成一个恰好的角度,嘴角紧紧地抿着,就像初次邀请伊丽莎白跳舞的达西。
她这才高兴起来,轻轻地挽住他,两人都笔直地站在镜前,就像一幅肖像画。
他们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变换姿态,书璐每一次偷看老男人,他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但无论怎么摆造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