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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於开始道别,我不想踏入屋外的暴风雪,只要你紧紧抱着我,回家
的路上就会全身暖柔……」井长洁趴在宿舍大厅的窗抬上,嘴里无意识地跟着
轻哼。
对於习惯了亚热带气候的她而言,麻塞诸塞州一入了冬便冷得犹如冰柜一般 ,
位於中南部的本城更是在十一月便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此后,上帝彷彿觉
得雪的库存量太多,想一次倒个精光,便再也没有歇止。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她念着亡母教过她的诗句。
宿舍里安静得吓人,学生们几乎都离开了。从她的位置,隐约能看见校门口
来来往往的车行,有更多的车仍排在长龙阵里 '等待自己的儿女出现,飞奔进
一个敞开的怀抱。
「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春不对不对,现在才下午,而且也不是春天,所以
应该是……乱山残雪午,孤独异乡冬。」嘿,她也会做诗耶!可见做诗一点都
不难嘛。她稚气地揉揉鼻子。
一阵脚步声行经走廊外,朝楼梯走上去。八成又是哪个胡涂学生忘东忘西,
跑回来拿了。
「眼见光线渐渐昏暗,就让雪下吧!下吧!下吧!」她随着音乐哼唱。
脚步声又走下来,在玄关顿了一顿。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哇!这种时候都会遇到天敌,果然是时运不济啊!
「这里是低年级的女生宿舍,你怎么可以进来?」
「我帮珍妮佛那个迷糊鬼拿点东西,你呢?为何还不准备回家?」他记得方
才在正门口的会客室看见几位亚裔家长,里面应该有她的父母才对。
「我不想回家不行吗?」她转回窗柏前,继续欣赏整片雪白的校园。
「我懂了,原来没人来接你!」
「当然有啊!最长、最亮的那部大黑车就是我爸爸派来的,瞎子才看不见。」
她不甘心被瞧扁。
「那你还等什么?」
奇怪,他今天很有聊天的兴致哦!
「我不想跟我父亲和他的新妻子过节,就是这样。」话一说完井长洁就后悔
了。她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今年不回家就是了,你快走啦!」海尔轻
哼一声。
天知道他为何会对这小鬼产生好奇,毕竟他们在过去的整个学期里 '矢志以
让对方的生活如地狱为己任。方才看她一个人趴在窗抬上,猛一瞧还以为是卖
火柴的小女孩正在渴望别人家的丰盛美食。搞了半天,她只是在闹孩子脾气。
「小女孩,长大吧!他们除了是我们的父母,也是凡人,当伴侣去世的时候 ,
他们有权利替自己再找一位新配偶,你没有权利干涉他们。」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她猛然回头,「他才不是在伴侣去世之后才找到新
配偶,在我妈咪活着的时候他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你以为我妈咪为何常年
带着我躲到国外去?就是因为她不想留在国内看这对这对……。」
终究是自己父亲,「奸夫淫妇」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井长洁挫败地
低吼一声,趴回窗抬上不理他。
海尔不是没瞥见她眼角的水光。他完全不认为她值得任何同情。
「那是他和你母亲的事,跟你没关系!」
「这是我和我父亲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真的跟我没关系吗?」他撇了撇薄唇。
「废话!这是我的家务事,谁要你来多事。」
「我以前老是搞不懂你为何冲着我来,平时又爱扯珍妮佛和夏琳的后腿,做
一些会激怒我们的事,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你讨厌我们——」
「先生,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们这些自以为优越的白人本来就让人家很讨厌。」
她用力呛声。
「——原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只是在借题发挥!」
「我在借题发挥什么?」她惊喘一声。
「发挥你从你父亲那里常年累积下来的怨气,我们几个只不过是方便的出气
筒而已。」他泠笑一声。「每个人看着你都只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你
知道我看见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你快滚啦!」她愤怒地挥舞拳头。
「我只看到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母亲过世不久父亲就娶了情妇,於是她觉
得不开心;亲爱的爸爸没有迎合她的心意,还把她丢到遥远的国度,小女孩更
加不高兴了。「爸爸怎么没有来跪地求饶,请我原谅他呢?」於是她开始嘟着
嘴巴要性子,自己不快乐,便要闹得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不快乐。」
「你……。你乱讲!」她涨红了俏脸。
「我只是一个方便又现成的目标而己,你想说服自己,你看不惯我们的「优
越自大」其实你真正看不惯的是自己的懦弱,与满身怒气的无处可发。 」他站
直身,拍拍衬衫上不存在的皱摺。「可惜,小女孩,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罗傑
那种心软的笨蛋。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必须依照你的标准生活,必须随时伺
候你开心,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螺丝钉,世界也不会因为我们的洁依小姐
在生她父亲的气,就停止转动!」
「你……你……」泪花在眼眶内乱转,井长洁猛然扑过去对他一阵乱打。
海尔人高马大,单手就制服了她,把她像老鼠一样的持在半空中。
「你大可慢慢去耍你的小姐脾气,但是,」他阴狠地指着她的鼻子。「以、
后、少、来、烦、我!」
「呸!」她吐他一口唾沫。
海尔厌恶地把她扔下地,抽出手帕将脸上的泡沫星子擦乾净。
「长大吧。」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室内恢复寂静。
整座宿舍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声。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个人。
才不是呢!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们本来就很讨人厌,才跟她爸爸无关呢!她
虽然气他,可是她早就下定决心再也不理他了,所以她当然不会去管他有没有
另娶别人,当然不在意他把她扔在遥远的异国,当然不需要他来参加任何家长
会活动,当然不会理睬他们是不是打算在台湾成立美好的新家庭,然后把她放
逐到天不吐去……
井长洁呆坐在地板上。
音乐仍甜甜地唱着,噢,窗外的坏天气真是吓人,然而炉火却如此怡人。
但是,萧冷寂寞的寒天,不是一盆炉火就能温暖的。既然她无处可去,就让
雪下吧!就让雪下吧!就让雪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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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罗森女士力排校董会之意,坚持在学期中进行礼堂的整修,事实证明可
切是值得的。
三年一度的「私校联合科学展」,今年假欧莱尔学校举办,展示地点正是他
们刚装修好的气派礼堂。
整个依据年级分成几大区,各区依照学校做更细部的摊位隔间。 头上有专业
级的投射灯,周围用昂贵的OA隔板,脚底下踩着高级的原木地板,连所有学生
义工都穿着为这次联展特别订制的制服,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头壳快坏去啊 !
﹒
井长洁手撑着下巴,坐在二楼的看台上。
「洁依,轮到你排班顾摊位了。」一个揭发男孩在楼下呼唤她。
「噢。」她应得有气无力。
「洁依,你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太好。」同班男生三两步跑上楼来,关心地
望着她。
「没有。」她闷闷答。
唉!没想到继母竟然说动了老头子,今年特地飞来美国出席她的科学展,害
她当场愣在会客室里作不了声,趁校长大人和家长寒喧问候时,她赶快溜走了。
如果她现在去班上的摊位「顾店」 '一定会遇到他们的,而她一点都不想和
亲爱的爸爸与「妈妈」打照面。
我只看到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自己不快乐,便要闹得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不快
乐。
真是该死!圣诞节已经是九个月前的事,那个金发仔的话仍然不时在她耳圈
回响,简直跟洗脑一样!
慢着,倘若她现在躲着不肯下去,岂不落实了海尔那个讨厌鬼的指控?
「哼!轮班就轮班,谁怕谁?」她刷一声起身。
同班男生被她的狠劲吓到。
「你……你不想轮今天这班的话,那就算了,我可以跟你换」
糟了,忘了还有同学在场,她赶快露出招牌的甜美笑容。
「没关系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只是,这个展览到底还有几天啊?怎么连星
期六都不放我们休息。」
「展览还剩下三天,可是今天是评审期,各组员每个小时要轮流排班,为随
时会冒出来的评审老师讲解。反正一个人只轮六十分钟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同班男生看看手錶。 「还有十分钟,你最好先下去准备一下。记住!我们这组
的主题是「浮力」,你不要再去找珍妮佛那组的麻烦了。」
「好啦啦,拜拜。」她吐吐古头,一溜烟逃走。
联合科展讲穿了就是几家贵族学校的较劲场合。
哗!十一年级的学生就开始研究能量不灭定律会不会太早了?她是不知道别
国的高中生都上些什么课啦,但是在美国,这些定理定律不是大学才开始教吗 ?
井长洁悠哉地逛过一项项展示,往自己的小组摊位迈进。
「狭义的氧化还原定义,是指物质与氧相化合的过程,以及它的逆反应……
…」
这个声音好熟!隔壁有一处摊位前挤了一些家长和评审模样的老师,她连忙
挤过去跟着看热闹。
她的天敌站在三盏投射灯的中心点,一头金发荣然生辉。
「本组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实验,第一步,先将一片银原料在空气,中加以燃
烧,燃烧过后得到的氧化镇和气体,可以用这张海报中的化学式加以分析—— 」
海尔高举一个银白色的实验材料,胸口别的欧莱尔校徽随着他的动作而闪耀。
评审老师专注凝听他讲解。她挤在人群中,挨到边边最接近看板的地方。其
中一个栏位里黏着一小袋银白色的物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伸手戳
一戳。
咱!一个暗器凌空打过来,她飞快撒手!
「此外,铮金属与酸性溶液的实验,也是本组的另一个重点。 」海尔神色自
若地举高档案夹,展示他们的其他数据。
小气鬼!借摸一下会怎样?她瞪他一眼,退到人群后方。
「嘿,小女孩。」突然有人拍拍她的百会穴。
又有人偷袭!她连忙跳开一步。
罗傑笑吟吟地望着她。好吧!这人起码比那个金发仔顺眼多了。
「罗傑,你不是负责门口的进出场统计,怎么跑进来偷懒?」她的笑容是真
诚的。她向来比较喜欢这位开朗友善的大块头。
「下一个小时轮到我担任解说员,我来接海尔的班。」罗傑再拍拍她的脑门
。 「小女孩,我每次看到你 '你都长高了一点。 」
「对,总算从我肚挤眼长到胃了。」一个嘲讽的调子切进来。
看来氧化还原实验结束。
「抱歉,我很忙,少陪了。」井长洁的小脸蛋完全垮掉,转身就走。
「等一下,再聊几句嘛!」罗傑赶快拉住她,给好友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说错了吗?瞧你说得像十年八年没见过她。」海尔可不认为他们有这样
的好运。
「倒楣的人绝对不只你,我的「楣运」在两分钟前开始加入谈话。」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表现出一点基本礼仪吗?」罗傑啼笑皆
非。
「礼仪是展现给像你这样的文明人看的。」她笑得很甜。
「文明也有层次之分,我非常相信罗傑和我属於同一个等级。」海尔温和指
出。
「这句话告诉了我们慎选朋友的重要性。」
「可不是吗?罗傑 '瞧瞧你一不小心就被什么次等生物缠上了!」他自若回
应。
「好了,你们两个,好了!」被两只斗牛犬夹在中间的香骨头满头大汗,一
点都笑不出来了。
滋!空气窜伏着激烈的电流,一大一小的天敌紧紧瞪住对方,谁也不肯先示
弱。
「海尔?」一声清淡优雅的呼唤介入。
这个小鬼,总有一天他会抹掉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
他的手段!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总有一天!
「海尔,没听见你妈妈在叫你吗?」他父亲威严的斥喝。
他猛然回过神来。「父亲。 」
哇哇哇,这可不是传闻中的麦克罗德夫妇?井长洁细细打量他们。
他父亲看起来五十出头,一头金发中微带着银丝,冷硬的脸部线条显得有些
不苟言笑;他的母亲金发碧眼,神态端凝,看起来就像壁画中那种优雅又冷淡
的贵妇人,绝对不会让小朋友爬到她身上耍赖撒娇的那一型。
难怪养出一个同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死儿子!
「这是你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