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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茶馆坐坐,吃吃点心吧。”于从月脚跟一转,往茶馆方向走去。
“又吃啊!小姐,咱们今天已经走了两趟茶馆,喝了一肚子茶水了,你还要吃啊!”紫鹦唉唉叫著。
“天还没黑呢。”于从月不理会紫鹦的抱怨,迳自走进茶馆。
紫鹦实在弄不明白这位主子小姐最近到底犯了什么毛病,整天不肯待在府里,一早就出门乱逛,非等天黑了才肯回去。
“小姐,你是想找什么东西买吗?”拣了茶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紫鹦实在忍不住想问个清楚了。
“不是。”于从月点了君山茶,又加点了几碟京式小点。
“既然没想买什么东西,那为什么每天要出门上街?”真是反常了。
“带你出门上街不好吗?有得玩又有得吃,你还不满意?”于从月的目光在店内的客人脸上淡淡扫过。
“不是不满意,问题是咱们每天一早就出门,然后满街市四处闲逛,也没见你买半件东西,走累了就坐茶馆,吃饱喝足了又继续走,小姐以前不曾这样的,怎么这几日改了性了?”
店小二送来了君山茶和四碟京式小点,于从月慢条斯理地挟起一块枣泥卷送入口中。
“我只是想看一个人。”她淡淡地说。
“看谁?”紫鹦疑惑地问
“娴馨格格。”
紫鹦错愕地张大了嘴。
“听说衍格常带著娴馨格格出入茶肆酒馆,我想或许会有机会遇见他们。”她端起盖碗茶小啜一口。
“小姐……”终于知道她这几日来的怪异行止是为了什么,紫鹦忽然感到一阵心酸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衍格和娴馨的事情以后,我就一直想看一看娴馨格格,我想知道衍格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无法停止对衍格的那份关心,正确地来说,她更想知道衍格爱上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小姐,衍格贝勒若是先遇上你,他肯定会先爱上你的,可惜这些年你们不曾见过面。”紫鹦为她感到不平。
“这也难说,说不定娴馨格格知书达礼,貌美大方更甚于我呢?”于从月对自己没有过高的自信。
“这我可不信!”紫鹦拚命摇头,在她所见过的女子当中,她的小姐是最优秀的一个。
于从月温柔地笑了笑,她当然明白紫鹦的心向著她。
就在此时,茶馆走进一对男女,紫鹦瞥一眼,陡然瞪大眼睛。
“小姐,快看呀!”她的手指拚命指著门口。“人当真给你等到了,他是衍格贝勒吧!”
于从月倏地抬眸望去,果真看见衍格带著一个娇美动人的女于走进来,在她们不远处的窗旁落坐。
八年了,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八年的时间在衍格身上琢磨出令人迷醉的优雅风采,眉宇间的傲气依然。
看著他俊美的侧脸,于从月像掉入梦境般失魂怔忡。
她凝睇着他,他却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深瞅着自己眼前甜美的可人儿。
“果然是美人胚子,而且还是全天下男人最难抵挡的那类型!”紫鹦在意的是衍格身旁的女人,她哼笑一声,神情十分不屑。
于从月怔然回神,这才把目光移到娴馨格格身上。
紫鹦没说错,娴馨格格的确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当她娇羞柔弱地笑睨著衍格时,妩媚得足以令天下男人动心。
从衍格旁若无人的目光中,于从月便知道自己输了,他的心已经被娴馨格格占据。她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心口隐隐的酸疼。
“小姐,喝口茶吧。”紫鹦轻声低唤,却见她神色木然,静静地、痴痴地看著衍格,无情无绪,也没有任何反应。
于从月脸上这样的神情是紫鹦从来不曾见过的,紫鹦心中渐渐蔓延一股对她的心疼与怜惜,就这样静静地陪著她,不再打扰她。
过了半个时辰,衍格和娴馨格格起身离开茶馆。
于从月这时才突然有了反应,倏地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去。
紫鹦匆忙付了帐,立刻紧跟在后头。
出了茶馆,于从月看见对街停著王府的马车,衍格状似亲匿地与娴馨格格头靠著头,笑著说了几句话后便坐上马车离去。
娴馨格格目送马车驶离,于从月站在对街注视著她,刹那间,娴馨格格的唇边露出了狡黠一笑!
于从月惊愕地呆住。当娴馨格格看著衍格时,一双明眸笑得如含糖一般,怎地背过了他,竟笑得如此狡黠,残留著得意的冷笑?
“小姐,这女人……”连紫鹦也发现了。
于从月见娴馨格格走进一间古玩铺中,没有多想,也跟著走进去。
娴馨格格自然不认得于从月,正和古玩铺的掌柜低声说话,见于从月和紫鹦进铺,只斜斜打量她们一眼,就继续吃桌上的核桃干果。
“姑娘,想找什么古玩玉器吗?”掌柜的殷勤招呼。
于从月假装看著架上的瓷瓶。
“我家姑娘随便看看,有合意的再说。”紫鹦边说边冷瞅娴馨格格一眼。
“好,两位姑娘慢慢看。”掌柜说完便转过头去,对娴馨格格轻声笑问:“今天又和衍格贝勒出去啦?”
“嗯。”娴馨格格暗暗得意地笑了。
“你真是好本事啊,四舅可得多巴结著你呐!”掌柜夸耀。
“能进宫当上皇贵妃那才叫本事呢,可惜我没赶上那个机会。”娴馨格格边嗑瓜子边惋叹。
“能嫁进王府当少福晋已经很不得了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可别太贪心了。热粥总要吹凉了才好入口,吃太快当心打破碗,这事才刚开头儿,千万不能就乱了阵脚。”
“四舅放心。”娴馨格格不可一世地笑了笑。“热粥快吹凉了,少福晋的位置就要是我的囊中物了!”
于从月和紫鹦惊愕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在古玩铺中多逗留,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小姐,这个娴馨格格人前人后两张嘴脸,真够讨人厌的!”一出古玩铺,紫鹦就忍不住开骂。
于从月轻锁著眉,思潮起伏不定。
“衍格贝勒也真是太没眼光了,竟然会喜欢上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听听她的那份心思,她对衍格贝勒会是真心的吗?我看她别有机心,在乎的只是少福晋的位置吧!”紫鹦仍在痛骂不休。
于从月深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
她不退婚!坚决不退婚!
她不能让衍格被作践戏弄,不能让衍格娶一个表面虚伪,心机深沉的女子为妻。
她想要保护这个自己关爱了八年的男人。她一直认定的丈夫。
无论如何,她都要衍格履行婚约,娶她为妻!
第三章
“你说什么?你要退婚?!说的什么鬼话!”
显亲王府书房内传出丹臻王爷声色俱厉的拍桌怒骂声。
“阿玛,我说的是人话,而且是我的真心话。”衍格神色自若地安坐著。
“不行,我绝不答应!”王爷气得睑红脖子粗,抖著手指著他。“我找你来,是要你择吉日到于大人府上提亲,可不是要听你说什么退不退婚的话!”
“我不去。”他干脆俐落地拒绝。
王爷气得血气上冲。
“于家小姐今年已经十八岁,不能再等了,你再不去提亲,是想耽误人家到几时啊?”
“才十八岁还不难嫁,阿玛不必为她操这个心。”衍格颇不以为然。
“你给我听清楚了!”王爷勃然大怒。“这桩亲事是我八年前就和于大人说定的,现在反悔,你要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以后在朝堂上见到于大人,我要如何面对他?”
“阿玛,你的颜面重要,还是我的婚姻幸福重要?”衍格懒洋洋地顶嘴。“你当初没问过我的意愿,就擅自给我订亲,我连她是圆是扁、有没有暴牙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我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
“你的意思是想先见一见于家小姐是吗?”王爷误以为听明白了他的话。“这有何难的,阿玛立刻安排,让你们在成亲以前先见上一见。”
“阿玛,我不想见她。”他淡淡回绝。
“让你见了你又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王爷急怒得青筋爆起。
“我现在已经有看中意的女子了,我想娶的人是她。”这是他初次明白表示了他的意愿。
“就是跟你传言满天飞的那个娴馨格格?”王爷冷冷眯起双眼,寒声低笑。“一个典狱官的女儿想嫁进王府当少福晋?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阿玛,我非娶她不可。”他眼中闪动著傲然倔强的光芒,他就是不要被安排,就是要自己作主。
王爷深知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的傲脾气,从小到大总是如此,愈是强迫他,他就反抗得愈强烈。
“衍格,你得明白一件事。”王爷虽然仍满面怒容,但是尽可能缓和语调。“于大人是皇上钦点的一甲进士,学富五车,文采卓然,皇上对他十分赏识,年纪轻轻就授翰林院编修,将来于大人必定是朝廷重臣无疑,与于府结亲对我们并没有坏处。”
衍格性格中的道德洁癖被重重击中了。
“阿玛,为什么我的婚姻不能简单一点?为什么非要有利益的纠葛?”他冷冷鄙夷,这种政治联姻偏偏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这叫什么利益纠葛?只能说是门当户对!”王爷抗辩。
衍格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现在就郑重告诉你。”王爷凛冽地瞪著他。“娴馨格格可以入府当你的侍妾,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但是少福晋的位置还是得要于家小姐来坐。”
“好,就听阿玛的安排!”衍格忽然站起身,爽快地应允。
王爷错愕地看著他,突然间答应得如此爽快,他直觉有诈。
果不其然——
“阿玛,如果你不介意于家小姐成为深闺怨妇,不介意我专宠娴馨一房,不介意王府少福晋生不出儿子,不介意无法向于大人交代的话,那么,儿子就同意这件婚事。”衍格冷冷地撂下话后,转身离开书房。
王爷惊怒地呆了半晌,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大步冲出书房,指著衍格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肖子——”
“紫鹦,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对吧?”
正在帮于从月拆卸发髻钗环的紫鹦,听于从月忽然问起,愣了一愣。
“是啊,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二十四岁早过了婚配之龄了。”于从月垂眸思索著。“紫鹦,你总不能一直侍候我,前两天夫人跟我提了让你出府嫁人的事,我想了很久,决定明天就去回夫人,让夫人帮你找个好婆家。”
于从月的话吓得紫鹦手忙脚乱。
“小姐,我犯了什么错了?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赶你走。”于从月转过身来,神情落寞地望著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比我大六岁,总是像姊姊一般照顾著我,可你总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不替你的将来著想。”
“什么将来呀?我的过去、现在、将来,都要和小姐一起的!”紫鹦永远忘不了十一年前的大雪天,她倒在雪地上几乎冻死,是于府的马车经过时,七岁的于从月看见了她,求夫人将她救活的。她永远忘不了于从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小姊姊,你很冷吗?那一声童稚的关怀,让她活了过来。
“可是紫雁、紫鸰都出府嫁人了,你也要嫁人,也要有丈夫,也要生儿育女,将来也要给儿孙服侍的。”于从月心中也不舍得她走。
“我和她们不同,我的命是小姐给的。”紫鹦有自己的坚持和执著。‘我自小被爹娘遗弃,没有人比小姐待我更好,小姐待我就像亲姊姊似的,有什么好吃的从没少我一份。受了恩惠,连黄雀都懂得衔环相报,我紫鹦怎能不懂呢?而且小姐最爱吃的香蕈春笋东坡肉可是只有我才会做,我若不跟著你,你以后吃不到好吃的香蕈春笋东坡肉怎么办呢?”
紫鹦的话,听得于从月心窝里一阵暖热。
“当年我虽救了你,可是你也服侍了我十一年,这恩也该报完了。放你出府嫁人虽是我的好意,但是把你嫁给贩夫走卒去过苦日子,我也不愿意,所以还是等有更好的人选以后再说吧,总之,要你喜欢的才行。”
“我只是个丫鬟,也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当然只能嫁贩夫走卒了。”紫鹦不以为意地笑说。
“谁说的?你打扮起来不比我三姨娘差。”于从月笑说。
“是真的吗?”紫鹦双眼发亮。“小姐,你没骗我?新进门的三姨太太可是人间少有的美人胚子呐!”
“你们都说她美,我想她是真的很美吧。”对于从月来说,她并不觉得爹新娶的三姨娘会比她的母亲美到哪里去,不过就是比她的娘年轻点,也更会打扮一点罢了。“可惜在她那颗漂亮的脑袋底下却是想法肤浅、知识贫乏。我实在不懂,像爹那样的文人才子,为什么会迷恋上三姨娘这种空有美貌的无知女子呢?”可是对自己的女儿反倒严格要求读四书五经?
“三姨娘一进府,老爷几乎天天在她房里过夜呢!”能被拿来跟美人胚子的三姨太太相比,紫鹦还是有些欣喜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