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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长安,她的故国,父兄尚在,还有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若是灭世,他们便都不会再存在。
但就算不灭世又如何?百年之后,他们也不过是白骨一堆。
这世间的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或者贵为君王,看似什么都有了,却更加祸起萧墙,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富贵和权利。
曾几何时,她也一样觉得这人间可厌,人们面目可憎。
她蓦然想到提婆达多,曲指算来,到她这一世,已经是第三次机会了。为何前面的两次到了最后的关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弃,耶输陀罗说得没错,他太多情了。
那么她呢?她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
“你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她这样想的时候,便听见璎珞的声音。她们到底还是心意相通,她一定感应到了她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固执地不愿意去想那个一直躲避着的问题。
“你牵挂着流火吗?”璎珞的声音冷幽幽的,似比月光的温度还要更低一些。
她下意识地抬头,两人目光相交,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璎珞却笑笑,“来这里以前,我并不真地想要杀你,我只想试探流火,果然当你一处于危险之中,他便立刻出现了。一百年前,或者他的心中是深爱着我的,但过了一百年,我却感觉到他已经不同。”
无双勉强一笑,“有何不同?他的心里始终最爱你。”
璎珞摇了摇头:“说起来很可笑,你是我的转世,根本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但我却忍不住嫉妒你,总觉得是你将他抢走。”
无双默然,她在流火的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
“一百年前,我的选择是阻止凌日灭世。一百年后,我再次醒来,却忽然发现,灭世与护世不过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无论灭世或者是护世都自有它的慈悲之处。”
无双有些惊讶:“就算我做出灭世的决定,你也不再会阻止我吗?”
璎珞凄然一笑,“我又能如何阻止你?我的生命根本就是虚假的,只要摩合罗或者是蚣蝮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就会化成一缕轻烟。”
无双艰难地道:“你知道我要取出蚣蝮?”
璎珞笑道:“为何不知?你别忘记你是我的转世,你我本该心意相通。”
你我心意相通,那么你告诉我,我该如何选择?
一百年前,为了世间众生我可以轻易放弃流火,现在我却要告诉你,率性随心,如果你不能放弃他,那就为他放弃身外的一切。带着摩合罗与他一起离开,不要再管这个纷扰的尘世。
这就是你对我的忠告吗?为何一百年前你却无法做到?
无双闭上双眼,过去的十几年时光如同轻烟般地一掠而过,她在姚秦皇宫中的生活,她在江湖中流浪的日子。或者更久远的过去,一百年前,她清晰地记起一切,璎珞的记忆,凌日的记忆,俱都历历在目。抑若更加久远的过去,一千年前,白色的曼陀罗花开放的日子,影雪的记忆和提婆达多的记忆。
相关不相关的世事全都涌上心头。
她蓦然睁开眼睛,她看见璎珞关切的目光,缘空虔敬的目光,她想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璎珞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些欢喜有些悲伤,“你真地决定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
第十九节
火焰就要熄灭了,人最后的归处,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流火看着火中寻香的尸体化成灰烬,空气中充满曼陀罗花的异香,却不再似以前那般隐含杀机,反而显得纯净空彻,似能洗涤这五浊恶世的万物。
东方泛起白色,流火心中的不安便愈来愈甚。她们两人到底在谈些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却仍然没有走出树林。
他几次想进入林内,却几次都勉强自己不要进去打扰两人。
他知璎珞是绝不可能真地杀无双,而且就算她想杀,也未必就能杀得了。正是无双身上正在觉醒着的强大灵力使他日渐不安,他对于无双的前世是谁,全无兴趣。在他的眼中,无双就是那个有些刁蛮,总喜欢左右别人,满脑子诡计的小小女孩。从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她便是那样,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但事实却正在改变着,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
他感觉无双正在离他远去,这非关璎珞,非关世事,似乎与一切都全无关系,只是无双正在悄然离开他,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感觉使他惊恐万分,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山洞之中,沉睡了一百年的他终于因为她的强烈气息而睁开双眼时看见的那一双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慧黠的大眼睛。他以为百年来他已经寂然的心便在那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他知道他到底还是无法逃脱她的。
虽然她已经与璎珞如此不同,但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多少次,他都在提醒着自己,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璎珞的转世,但最终他却终于明白,她就是她,不是影雪,也不是璎珞,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是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终于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走在前面的是璎珞,白衣翩然,飘然欲仙,晨风一吹,便似要随风化去。她一贯来都清冷的面容仍然清冷如故,全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走以后面的是无双,低垂着头,似乎满腹心事。
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无双!”
他自己都是一怔,到底还是先叫了她。
无双却抬起头,灿然一笑,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却使他更加迷惑。
“你们?”
他只说了两个字,无双便打断了他:“我们决定去拿出摩合罗。”
他呆了呆,“你们决定?”
无双点头,笑望向璎珞,“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璎珞默然不语,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她向来寡言,既然不说话便等于默认。
“可是岑昏,”
无双又打断他:“岑昏现在一定不敢来找我们,他没有把握对付我们三人。”
流火便也默然,如果无双这样说,他相信岑昏一定不会来。
无双亲热地挽起他的手臂,“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三人一起去拿出摩合罗。”
他更觉愕然,长久以来,无双都不曾对他如此亲热。两人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虽然经常吵闹,却从未有过任何亲怩的举动。
他不由地望向璎珞,见璎珞全不在意,反而率先向着山顶行去。
他虽然任由无双挽着,却难免有些尴尬。
无双却似乎心情极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一路叽叽喳喳地说话,从奢延城说到代京,又从代京说到中山,都是两人曾经一起到过的地方。最后便说到了长安。
流火忍不住道:“我一百年前曾到过长安,也不知现在和一百年前有什么不同。”
无双忽然道:“我在长安见到颜清,她说她要回到罗刹故地,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忽然停了下来,一停下来就仿佛一生的话都说尽了,再也不说一句话。
忽然到来的寂静又使流火觉得不安,无双到底怎么了?
他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却知道若她不想说,别人便永远无法猜出她的心思。
终于到了山顶,遥远的东方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山前是层层叠叠的云海,如同那并非是虚空之处,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无双最后说:“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
流火摇了摇头。
无双笑笑,低低地说:“我觉得连太阳都复活了!”
第二十节
璎珞将手中的干将剑插入塑像下的机关之中,她回头望向无双,无双的手中持着那把莫邪剑。
她看见璎珞的目光,这可能是她们两人最后一次相对。
她对着她笑笑,她便也报以一笑。
自璎珞复活后,她几乎没有笑过,她转头望向初阳,以后再也看不见太阳升起。无双的选择,她会帮她完成,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使活着的人更加痛苦。
她却即将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她就要离开这个尘世。
无双终于将剑插入机关之中,那石头雕像便忽然震动起来。
地下发出沉闷的“喀喀”声,似乎有齿轮正在转动。过了片刻,石像便向着旁边移去,现出地下的空洞。
洞很小,周围全用奇异的金属铸造。据说这种金属来自天外,如果没有机关的钥匙,就算是神力亦不能将它打破。
无双探手进去,摸到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亦是用奇异布料制成,虽然已经百年时间却仍然灿然若新。
无双打开布包,现出布包之内小小的泥偶。摩合罗,许多半神或者是妖怪连性命都不要,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就在她的手中。
拿在手里的感觉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小小的泥偶罢了。
流火亦盯着无双手中的摩合罗,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的父母才会相遇。也便是为了这个东西,他的父母才会死于非命。
不过是个小小的泥偶罢了!
他忽然觉得厌倦,厌倦无休止的争斗,厌倦人间百态,厌倦五浊恶世,甚至厌倦活。
这种强烈的厌倦与无力感,正是璎珞和无双,甚若是提婆达多所深切感受到的。也便是因为这厌倦,而使灭世成为一种渴望。
当一切都令人厌倦之时,就将天地也毁灭。
他心念微动,有一刻,似觉与提婆达多甚至是岑昏心意相通。
他忽见无双现出诡异的笑,伸手抓住璎珞脖子上挂着的摩合罗。他大惊,此时无双与璎珞站在一起,他却站在数尺之外。他一见到无双抓住璎珞的摩合罗,立刻便猜到她是要夺走摩合罗。他几乎未曾思索,失声叫道:“不要!”手中的碎风剑立刻便形成,一剑向着无双刺去。
他这一刺本是攻无双之必救,希望她能够放开摩合罗,而抵挡这一剑。
但他却猜错,无双不仅没有放下摩合罗,反而手上微微用力,摩合罗上系着的丝绳便被她扯断了,摩合罗离开了璎珞的身体。与此同时,他的一剑也悄无声息地没入无双的体内。
他一下子怔在原地,不能动弹,手中剑也消失不见,这剑是无形之物,全是因主人的心意起灭。
他只见眼前的璎珞身体之内忽然向着四下里发散出银光,他张口结舌地看着,知道已经无法挽回。
初生之阳正正地照在璎珞的身上,她的身体便如被体内的银光击散,化成银屑,慢慢地散开了。
散开的身体中落下一个水晶的小龙,无双立刻伸手接住,这是蚣蝮,九龙之一。
但流火的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什么,他的眼中只有化做银屑散去的璎珞。为什么?!到最后却是你杀死了她!
为什么要让我亲眼看着你杀死她?你明知你们两人对我的意义都是如此重要,为何你要这样做?
他呆呆地站着,细碎的银屑正在随风而逝,它们于阳光之下发散着生命最后的光辉。无双,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他忽然迎天长啸一声,遥远的山间传来这啸声的回应。
无双仍然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如同她刚才不过是捻死了一只蚂蚁。
“为了摩合罗吗?”他冷冰冰地问。
无双笑了,“不错,我从来就是为了摩合罗。”她笑咪咪地说,却感觉到心里一丝冰冷的疼痛,如同不小心将一根针刺入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机,他恨她吗?因为她亲手杀死了璎珞。
他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
她如同百年前的璎珞一样猜测着,他是否会出手?
百年前,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结果璎珞死了,而他重伤。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出手?
她看见流火的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她想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若他真地出手,她会怎样?如同百年前的璎珞一样,再一次重创他,令他再沉睡百年吗?
或者她什么也不做,就死在他的手中。
他却又长啸了一声,转身奔走。
他到底还是不能伤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青山之间,心中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或者璎珞没有错,百年后的流火早便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无双。
她只觉得胸口的刺痛越来越剧烈,一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痛不仅是因为心底的伤痛,还是因为流火那一剑。
她混不在意,受伤便受伤吧!身体的痛有什么关系,痛得越剧烈越好,可以使人忘记心里的痛。
她拨出机关中插着的两把剑,这剑是一对,分开的时间久了,好不容易在一起,以后都不能再让它们分开。
她站在山顶,将手中的剑用力掷向延平湖中。
两把剑一落入湖中,顷刻之间,狂风大作,乌云齐集。只见一紫一青两条龙自湖中腾身而起,向着天边飞去。
古老相传,宝剑与龙是同宗的,干将与莫邪化龙而去,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世上了吧?
而她呢?她短暂的生命也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