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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辜徐行一脸茫然,他启发式地问:“您还记得‘温莎’KTV么?那天我跟着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去应酬,您也在,我就坐在您附近。”
被他这样一提点,辜徐行影影绰绰地想起当年在温莎的事情,确实好像有那么个人存在,只是时间过于久远,他无从辨别了。
识人、辨人是生意人最重要的一条能力,这个男人能从一群乌合之众中爬到和他面谈的位置,质素可窥一斑。如此一来,辜徐行不免对他刮目相看,又多了几分尊重,颇含歉意地说:“那次我喝得太醉了,不太记得了,还请见谅!”
那男人连连摆手:“您不记得太正常了,您那天不是喝醉了,而是……”
说到这里,他慌忙压下话头,一时有些自悔嘴快,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对面又是个明察秋毫的人,他只得讪讪接着往下说:“您那天是不小心喝了致幻剂。”
辜徐行只觉头皮一紧,直觉先他思想一步做出反应,他本能的用不安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马上就要从嘴里吐出一条毒蛇。
见他神色有异,那人连连解释:“您还记得有个敬您果汁的漂亮女孩吗?那群男人想占她便宜,趁她出去接电话,往她果汁里放了致幻剂。那女孩太老道了,把他们支去唱歌后,飞快地换了您和她的果汁!您就是这么着了道。我当时正想跟您说,但是没来得及,您已经把果汁全喝了。后来,刚才那位小姐打电话给您,还是我帮她送走的您……”
辜徐行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后脊蹿向全身,雅间里分明温暖如春,他却如同置身冰窖一般。
他忽然全都明白了。原来那一切并不是什么混乱的梦!原来那个毁掉以沫整个青春的人是他!
他的胸口一闷,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他自嘲似的呵了一口气:太讽刺了!太残酷了!自己这个发誓要如明烛般照亮她一生的人,竟是她生命中真正的阴霾。他不是她的光明,他是她的劫难!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到那里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酸胀。他再一次因她,身负重罪。
*
因为晚上的鱼汤炖得过分鲜了些,以沫没舍得多喝,一直温在紫砂煲里,等辜徐行回来喝。
一旦有了等待,时间便会过得特别缓慢。她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中途无数次看时间,从八点看到深夜十二点。
像是有了某种感应,她在这等待里,忽然变得忐忑了起来。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拨他电话时,门外传来了响动。
她“腾”的起身,握着遥控器往门外看去。
门开了,他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屋。
以沫目光闪动了几下,没有说话,快步上前,帮他把鞋拖了,扶他在沙发坐下。
他垂头坐在沙发上,好像醉到了极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灯光在他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特别颓废、混乱。饶是如此,他的坐姿一点都没乱,唯独肩颈往下耷拉着,像背负了无形的枷锁。
以沫稳住他,拿了一罐酸奶撕开,递到他嘴边。他轻轻吸了一小口,忽然露出那种极痛苦的表情,就像有什么梗在了他的胸口。
以沫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疼得厉害,她知道他是有酒量的,连月来,她没少见他出去应酬,却从未见他带着一丝半点醉意回来。她不知道到底要喝多少酒,才能把他灌成这样。她更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人,值得他这样喝!早知道她就留下好了,不能帮他挡刀,挡酒总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正自出神,辜徐行忽然把她重重压倒在沙发上,他将舌伸进她的嘴里,格外激烈粗暴地吻着她,吸吮着她的唇舌。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直觉这样的他有些反常,她双手抱住他的脸,讶然地直视他的眼睛。
一滴眼泪“啪”的落在她脸上。
他不再说话,无声地将头埋进了她的胸口。
然后,他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压在她身上。
以沫承载着他身体的重量,忽然有了一种真切实在的感觉。就像某本书里所说的那样,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人的重量。她环抱着他,安心地合上双眼。
天快亮的时候,以沫从很浅的睡眠中醒来。
她还在沙发上,但是身上多了条毯子。她一眼就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辜徐行。
他的背影已不像昨夜那样沉重,笔挺的背影在冥蒙的光线,自成一幅犀利醒目的黑白画像。
她悄悄起身,踮着光脚走到他背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脸柔柔贴在他背上。
他反扣住她的双手,温柔地问:“醒了?”
她将脸在他衬衣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
他动了一下,缓缓转身,轻轻抬手她脸上的发丝绾到耳后。他握着她的左手,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从西裤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在求婚,倒不如说是在请罪,未免跪得太实在、太沉重。
以沫讶然看着那枚戒指,她从没想过他的求婚来得这么突然,也这么的不浪漫。她想笑,眼睛里却先一步闪出点泪花。
“以沫,嫁给我吧。”
他的声音是低微的、恳求的、谦逊的、退让的,就像他的爱曾翻越了千山万水,这才千里迢迢回到她身边一样。
大结局(下)
以沫曾看过一部香港爱情片,片子里的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时,是这样说的:给你个机会一辈子折磨我,你要不要?女主角不解地问:哪有这种好事?男主角听后,微笑着亮出了求婚戒指。
所以在以沫很傻很天真的心里,她一直以为男人向女人求婚,是带着准备一生被女人折腾的孤勇的。
然而,答应了辜徐行的求婚后,她的三观彻底颠覆了。因为有可能一生被折腾的那个人是她!
她从小到大都在领教他不动声色的控制欲,戴上他的戒指后,他这种控制欲便变本加厉起来——因为在他心目中,她永远都是又笨又小又可怜的,是片刻不能离开他的掌控的。
他总是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改造她,他喜欢她素颜不化妆,喜欢她长发扎马尾,喜欢她穿衬衣长裤。和别的男人不同,他特别乐意陪她逛街,在不断否定她的选择后,帮她选一些贵得要死却又土得掉渣的衣服。每当她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怨气从试衣间出来时,他的脸上居然都会露出果然不错的满意表情。
她无数次腹诽他来自火星的审美,有次,她试探性地做了个一次性卷发,结果引得辜大BOSS龙颜大怒,黑着脸一晚上没说话,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了上海。
以沫只得重新吹回直发,拍下照片,眼泪汪汪地发了一条主题为“我知道错了”的彩信过去,他这才勉强消气,带了几件爱马仕新款女士衬衣回家。
自那以后,她不再妄想当面和他作对。但是暗地里,她越来越羡慕公司里染着指甲油,穿黑丝豹纹的前台小姐。这种渴望就像吃多了玉兰片后对红烧肉的渴望。
有段时间,辜徐行带公司高层团队去香港谈收购。以沫便反了天,跑去动物园批发了一大堆黑丝豹纹、蕾丝泡泡裙、波西米亚长裙。等到她穿去公司,果然在电梯里收到了别家公司IT男的搭讪。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早上,外罩黑色大衣,内搭白色蕾丝短裙、黑丝高跟鞋上班去的以沫,刚走进大楼,就见辜徐行带着一行人从VIP电梯里下来,她吓得连忙举起文件夹挡脸,往人群里钻。她默默祈求上天,他没有发现。结果忐忑工作了到下午,她还是被叫去了总裁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总裁休息室内,辜徐行抱着在心里默默饮泣的她,指着沙发上新带回来的N个纸袋,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不听话,我只好通过言传身教让你知道,还是这类衣服比较安全。”
以沫看着地上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丝袜、蕾丝裙,彻底死了反抗圣意的心。
四月里的一天,以沫在电视上看3D版泰克尼克号上映的消息,广告打出了“和毕生所爱一起重温爱情经典”的宣传语。她央辜徐行带她去看,他自然欣然应允。
其实大学时,她曾跟室友在深夜时重温过一次该片,却没看全,是从泰坦尼克号进水后开始看起的。结尾处,下着大雨的纽约港,痛失杰克的露丝站在自由女神像前,黯然告诉登记人员她叫“露丝唐森”时,她和那个室友禁不住哭得全身发抖。那一刻,她因命运摧折变得坚强冷硬的心,在伟大的爱情前融化。她也因此发誓,一定要去电影院完完整整地看一次该片。
两人驱车赶到电影院时,电影还未开始。以沫拽着他的袖子嚷着要吃冰激凌和爆米花,他一向不准她吃凉的,但又不忍逆她的心意,只好盯着她,让她先将冰含化了再咽下。以沫才懒得管那么多,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囫囵个吞下。
他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下来,从她手里抢回勺子,打定主意不再让她吃。以沫眼巴巴地看着华麸碗里裹着的冰激凌球,只好伏低做小,双手抓着他的手腕不停地晃啊晃。
她吃准他其实根本分不清养女朋友和养女儿的区别,继含泪认错之外,又开发了一种新的对付他的武器——撒娇卖萌。
他果然是吃这一套的,慢悠悠地舀了一小勺冰激凌递去她嘴边:“含二十秒,我再给你下一口。”
等到电影开场,以沫才把那两只小小的冰激凌球吃完。她悲观地回味了下,格外沉痛地问:“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出差……”
漆黑的电影院里,她像小猫般腻在他怀里。
暌违十余年,再在电影院里观看旧电影,他们二人都有些慨然,为一往无回的青春,也为倥偬迫促的时光。
两人紧握着手,投入地看着影片。剧情推进到杰克给露丝看人体画像,以沫心中一动,忽然领悟到当年辜徐行为什么要让她出去买椰汁了,她起身抬头往辜徐行脸上看去,伸手指了指他,目光里有些控诉娇嗔的意味。
他似乎全然未察觉她的异状,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大银幕。
以沫越想越不忿,刚准备点出他的小心思,他嘴角微微一翘,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朝她眼睛上覆了过来。
与此同时,电影院地传出了一阵议论声、暧昧的笑声。就这样,以沫再次错过了露丝的正面□。
以沫又好气又好笑地任他捂着她的眼睛,良久,她的心在一片黑暗和温热中静静沉了下来。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剪影从某种光明里跋涉而来,张望着这一刻,属于他们的幸福。
她轻轻拉下他的手,缓缓回头,定定望着他,他反握住她的手,爱怜地回望着她,在这无边缱绻里相视一笑。
那一刻,以沫有一种圆满的感觉。
电影里,杰克说,他一生最大的幸运是赢得了那张船票。而她一生最大的幸运则是花光前半生所有的运气,换得有生之年为他所爱。还有什么幸福堪比和青梅竹马的爱人,在这人事嚣沸的俗世里寂静相携,倾听年华如流水而逝,守望彼此的爱情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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