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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很熟。说句难听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仗着天高皇帝远,好比封疆大吏,你上头势力再大,到了地方上没点人脉照样玩不转。
而周墨家不一样,周墨的父辈们虽说也是大院出身,可除了周永安一个人尚在军方任职,其他人早已转行经商。周墨的父亲去得早,偌大的家族生意便交由两个儿子继承。
从某个方面来说,周家在广东这么多年,关系和势力扎的更深,因此周樵樵和周墨相辅相成,一个是皇城根儿下的八旗嫡系,一个是偏安一隅的地方势力。周樵樵初来乍到,是要有周墨这么个人替他斡旋。这哥俩儿凑到一块儿,什么关系捋不顺。
可叶小舸跟周墨没什么交情,也就是小时候在周家见过几次。那时候周墨和他们一样,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叶小舸连他的长相都忘了,怎么去找他。别说人家记不记得她,就算记得,她问起周樵樵,人家也未必能信任她、和盘托出。
要说叶小舸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人,她从周永安的大秘书王解放那里下手,打听到了周墨的一些情况。王解放是个精明人,知道叶小舸和首长家关系不一般,因此小舸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告诉他,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也不涉及机密。于是小舸知道,周墨每周都要来周家看望他叔叔,也许这是和他相识的契机呢。
叶小舸选了一个星期天,精心打扮一翻,借了同事的车到周家去。不能空着手,她把家里人从武汉寄来的特产装了一网兜带去。周家什么东西没有,图的就是一个心意。
周永安住的大院门口有警卫站岗,叶小舸表明身份后,警卫放行,车在花园里开了一会儿才到周家别墅。
保姆引着小舸进客厅,小舸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除了周永安本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那一定是周墨,叶小舸心里高兴,总算没白来。
“小舸,怎么又买东西了,周伯伯不是说了,你空着手来就行,不用这么客气。”周永安看到叶小舸提着东西,客套的说。
“周伯伯,我不跟您客气,这是我爸爸专门从武汉寄过来的特产,他知道您喜欢吃麻糖,让我给您带两盒。还有这金黄蜜枣,健胃益肺,您不是常咳嗽么,少抽烟多吃点蜜枣,膳食保养是最好的健康疗法。”叶小舸适时的说,哄长辈她有一套,从小就这么哄她爷爷。
周永安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心想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回回来都记得买些他爱吃的点心。周家那几个孩子,从来没这些礼节,不给他闯祸就算不错了。
周永安替小辈们介绍。周墨听到叶小舸名字,微愣,随即道:“你就是叶小舸呀,有些年没见了。”“是啊,有十几年了吧。”叶小舸向他微笑,主动跟他握手。周墨下意识的打量她,她比小时候还要漂亮,眼睛非常有神,难怪周樵樵这些年对她念念不忘。
走的时候,小舸使了个心眼,装作车打不着火。周墨开着跑车从她车旁经过,见她的车迟迟发动不起来,下车问候。“不知道是不是电瓶没电了,车怎么也发动不了。”小舸撒谎。周墨看了一眼,信以为真,主动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这里远离市中心,天晚了就不好叫车了。”
有门儿,小舸暗自得意。周墨把车开出院子,沉吟了片刻才问叶小舸:“你到广州来,是来找樵樵的吧。”叶小舸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说中她心事,果然是周樵樵的死党,她的目的瞒不过他。
“他不想见我呢。”小舸耷拉着脑袋,挫败的说。“怎么会呢,他不知道多想见你,他在西藏当兵的时候,每天给你写一封信,攒了有一皮箱。”周墨告诉小舸。
小舸心中一惊,奇道:“我从来没收过他写的信。”“他根本就没寄出去,你哪能收到。唐古拉山荒无人烟,每天他出去巡逻时只能跟军犬说话,给你写信也是他一种倾诉方式。”周墨平静的叙述,小舸心里却波涛汹涌。这些事,周樵樵都没对她说过。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屑表达。
“他都没跟我说。”小舸低声道。周墨余光瞥她一眼:“这六七年你一直在英国,回来看过他吗,他在西藏三年,你关心过他吗?”小舸被他这话问住了。是啊,这几年她虽然想念他,却从来没有做出关心他的行动。部队驻地荒凉的很,他在那里三年,寂寞孤独可想而知,别说去看他了,她连封信也没给他写过。
“他恨我了是不是?”小舸心里不是滋味,鼻子也酸酸的。“我想,这还不是主要的吧,最关键的还是他妈妈心脏病去世,他却没赶得及飞回北京去见最后一面。”
周墨这句话让小舸惊呆了,她不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这事。“周阿姨……怎么会?”小舸眼眶湿了,眼泪含在眼里。
“我姑姑身体本来就不好,心脏病又是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偏巧那一年藏区遭遇雪灾,大雪封山,樵樵在山上下不来,成都军区派了直升机去接他,还是没赶得及。等他到北京,追悼会都已经开过了。”周墨说起这件事,心里动容,有些说不下去。
小舸明白了,周樵樵为什么会恨她。她在英国说的话伤了他自尊心,所以他回国后参军去西藏是憋着气去的。其间,母亲病故,他作为独子却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为此他非常痛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任性,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再见到小舸,他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就算不迁怒于她,对她也是心灰意冷。这六年多,她没有关心过他,回来以后却以为两人还能像从前那般相爱,殊不知,时过境迁,往日心情早已不可能回复了。
叶小舸和周樵樵,多少年里一直是彼此的依靠。父母的工作都忙,经常不在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父母都是常事。很多时候,家里只有保姆、勤务员、司机陪着他们。人总得有个伴儿吧,寂寞的时候也好说说话,他们从小就形影不离,不能不说是害怕孤独。
周樵樵比一般的男孩子调皮得多,总是闯祸,有时候被父母打了骂了,他就跑到叶小舸家,往她床上一趴。每次叶小舸看到他这动作,就猜到他又挨打了,懂事的问:“你爸又踢你屁股了?”周樵樵也不怕羞,点点头。
“我替你抹点云南白药吧,抹上药膏就不疼了。”叶小舸跑到另一个房间去找药膏。都是小孩子,他们也不知道避讳,周樵樵脱掉裤子,叶小舸看到他屁股上红红的,轻轻地把药膏抹上去,有时也会拿冰块替他敷。她的小手力道很轻,不会弄疼他,倒是经常让他心里直痒痒。
周樵樵也是坏,他会故意叫疼,让小舸替他跑前跑后,不是拿水果给他吃,就是端水给他喝,有时还得拿毛巾给他擦汗。小舸不知道,他享受的是被她重视的感觉。就像他有时故意闯祸,也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对他多关心一点。
周樵樵说过,他在世上有三个最亲的亲人,爸爸妈妈小舸,小舸在他心里是亲人,她要是不关心他、冷落他,比别人这样更能伤他的心。小舸知道,周樵樵聪明而敏感,她对他什么态度,他心里都有数。所以他之前的一系列行为无非是试探,他要确认,小舸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爱他。
8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和周墨的谈话,让叶小舸彻底认识到她和周樵樵之间出现问题的症结所在。抽丝剥茧,叶小舸知道该怎么做了。
爱并非无条件,或许你可以无悔的付出,可是你要他爱你,这难道不是爱的条件?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才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曾经的一页既然已经翻过去,就让那些记忆继续存在于故纸堆里泛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带着旧相思,迎接新生活。那个相信爱无所不能,相信爱可以排除万难的叶小舸,执着着自己美丽而遥远的信念。
这以后,每个星期她一大早就到长途车站坐车去惠州124师某团驻地探望周樵樵,车在路上要开两个钟头,到车站下车后还得换乘出租车。周樵樵从来没有接送过她,都是她独自往返。
他住的地方很宽敞,两层小楼,可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和电器,别的什么也没有。小舸每次来,都会替他买些生活用品,有时也会买盆花草带过来。人住的地方,多点绿色会增加点情调,不那么死气沉沉。
她替他收拾家、料理家务,他都坦然接受;她有时下厨,做些难吃的菜,他也能吃得下去;他没雇保姆,以前换下来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小舸来了以后便由她来洗。
小舸自己住宿舍的时候衣服都是送洗衣店,部队驻地远离市区,附近也没什么大的洗衣店,只好自己用洗衣机洗。她不大会做家务,衣服总是洗的不是很干净,衣领子也不知道用手多搓搓,周樵樵也不说她,发现没洗干净,他就自己再洗一遍。
周樵樵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家,小舸要来他也不拦着。遇到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等,等到他回来。有一回周樵樵临时去师部开会,小舸足足等了一上午,到中午一点多他还没回来。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小舸抱着包孤独的坐在周樵樵家门口,看脚下的雨水汇流成一道道小河沟,空气中飘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她还蛮文艺,觉得这样坐在门口看雨也是一种享受,有着细致的古典情怀。当然,如果有人陪她就更好了,没人陪她也能自得其乐。
男人有什么好?叶小舸问过自己千百次,也许就像李碧华说的,那是一种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为了一句诺言,苦苦守候,心中还念记他的轻颦浅笑,三言两语,手挥目送,一直的等,一直的等。这种心情,便是千般文字,也难以描绘。
周樵樵打着伞自雨中来,看到小舸傻傻的坐在门口,走过去开门。小舸站起来,向周樵樵淡淡一笑,冻的哆嗦,发梢湿漉漉的还挂着雨珠儿。周樵樵进屋去,她也跟进去,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又到洗手间把被雨水溅湿的头发擦干。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说我今天要开会。”周樵樵嗔了一句。她没抱怨,他反倒有些不高兴,她也不和他争辩,从洗手间出来径直走进厨房去做饭。
“我吃过了。”周樵樵见小舸在厨房里忙碌,忍不住告诉她。这回小舸看他一眼:“我还没吃,我做给自己吃。”周樵樵不说话了,默默地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小舸独自坐在小客厅的餐桌旁吃饭,他不吃,她就简单炒了两个菜一个汤。周樵樵从楼上下来,看到小舸坐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家里钥匙交给她。“以后别傻等了。”他的态度仍是冷冷的,小舸却笑了。
团部附近就是惠州有名的景点西湖,小舸每次从那里经过,看到成双成对的恋人,都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周樵樵也能陪她来散步呢。周樵樵不是个没有浪漫情调的人,他只是暂时没那个心思。
小舸来的次数多了,阳台上的花草也多起来,周樵樵从来不管,都是小舸自己替花草浇水。客厅花瓶里的花也是她买的,有时花叶都烂了周樵樵也懒得换水,小舸看到了,把花瓶收拾好了,下回来的时候会再带来一束花。
周樵樵有时会懒洋洋的倚在阳台的门边看她,在他的印象里,小舸总是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粉蓝粉红纯白浅绿淡紫,她没有穿过深色系,记忆中那些清新纯美的画面经常徜徉在他的梦里。如今看着她,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六的夜晚,周樵樵在家的时候,小舸就在客厅熨衣服,陪他看电视;周樵樵不在家,她就自己先睡。他家里宽敞,小舸替自己布置了一个房间,并不和他睡在一起。
有一晚,周樵樵后半夜才回来,悄悄的走进客厅,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摸索,准备直接上楼回房去。脚已经踩上了几层楼梯,他忽然想去看看小舸。
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她躺在床上,已经睡熟了。他下意识走过去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他看到她穿着紫色真丝睡衣,蕾丝花边很精致,把纤秀的脸和脖子映衬的肤白胜雪。看到她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他轻轻抬起她胳膊,放到被子里去。
她离他这么近了,触手可及,六年里,他多少次梦见她,醒过来却仍是孤身一人。低下头想吻下去,唇已经快贴到她脸颊上,又克制住。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压抑什么,心里就是那么别扭着。她对他不好,他别扭;对他好,他还是别扭。他就是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谁让她冷酷的把他的心扔在冰冷的世界整整六年。
想起在武汉时刚和她重逢那一晚,他完全是带着报复的恶意,可是她不知道,她傻傻的以为他不在乎那六年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