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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飞调-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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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间从远处传来依稀的喊声,怀葑双眉一皱,刺痛由额间毫无预警地袭来,疼得她立即捂住额头蜷起了身体蹲在地上。她轻轻抓住身旁的重鸾,口中喃喃道:“他们来了,正如预知所示警的一样,往这边来了……”

重鸾胸口一闷,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安慰道:“可走得动?大哥来背你,我们从另一条路走。”

关老爹赶忙制止道:“这可使不得,背山的路未经修整,经这大雨一冲且不说泥泞不堪,更极有泥石滑坡的可能。”

怀中的怀葑哆嗦得厉害,一直不停呓语:“我们走不了了,要出事要出事啊……”

重鸾闻言眼一眯,知晓正面冲突再也避免不了,便不再多言,将怀葑扶起入了屋内,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再次来临。

不多时关家院门前便聚集了一众人,男女老幼,全村的人几乎都到了场,黑压压一片将关家堵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妇孺们手中提着油灯、布条以及绳索,而壮年男子竟然都提着斧子、镰刀一类的利器,重鸾原就知晓他们来意不善,但见到这副光景依旧不可抑制地狠狠皱起了眉头,攒掌成拳。

领头的男子是两年前新晋的族长,怀葑强撑起来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四十上下,和霜佳一样生得眉清目秀。原来是她的堂兄,该是接替她死去的父亲成为族长的罢——怀葑脑中忽然蹦出这样的认知,连自己都被唬了一跳,不由得心悸惶恐起来。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个变化所代表的意义——她的力量又觉醒了一层。

重鸾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心中担忧更甚,将她的柔荑握得更紧。怀葑感受到他的鼓励,鼓起勇气抬起头,在他如镜的眸中印下一个安慰的笑容。在那样温柔的注视下,自己心中竟也不复方才的惧意了,有些东西避之不及,不如迎头面对,再说,她不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重鸾领着她来到众人面前,凭阶而立,横眉俯视一周,俊朗的面容不怒自威,毫无顾忌地透出一股逼人寒意。

他面色如水,沉声而语:“你们,又要重演三年前那一幕么?”

第十九章 逼宫

他面色如水,沉声而语:“你们,又要重演三年前那一幕么?”

云中村民大多未曾下山与人打过交道,遂鲜少有见过大世面之人,重鸾一喝之下露出凌厉气势,众人不免被震得胆怯发怵。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乃出自为首男子之口。此子身材魁梧,相貌粗犷,名唤霜霖,与霜佳同系同辈,是继死于熊爪之下的霜佳父亲后选出的族长。他跨前一步抬手指向重鸾道:“小谢先生,我们敬你行医济世善心一片,你却屡屡与云中村作对,以一介外人的身份干预族内事务,欺我族势单力薄,实在可恨!”

重鸾锁住他的目光,一步步踏下台阶:“族长方才提到的‘干预族内事务’,可是指我回护怀葑一事?”他见霜霖森着脸点头回应,继续说道,“我乃一介外人没错,但怀葑自幼被村人驱逐,不得已独自一人离群寡居,早已不算做你们之中一员,又何来族内事务一说?再者,我以一己能力保护怀葑,未曾伙同他人以强势压人,欺你族势单力薄之说实在荒谬之极!”

他话中有话,霜霖登时被噎地说不出话来,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煞是好看。“小谢先生见识广博,我们这等村野乡民自然论不过你。”一个五十上下的矍铄男子走了出来,双眸里盛满了阴沉,目光直勾勾地穿过重鸾剜向台阶上的怀葑,“只是今日怀葑这妖女,我们不除不快!”

他便是三年前因阿全被熊抓伤而迁怒怀葑,将她捉来欲凌迟折磨的李爷,阿全家的姻亲。李爷跨过霜霖大踏步往前走去,目的显然是独自呆呆地站着不动的怀葑。谁知眼前白袍一挥,一股冷凝的气劲陡然劈落,将他硬生生推后了几步,踉跄着才站稳了身体。

他定睛一看,重鸾素衣无华,纤尘不染,转瞬间已傲然负手立于台阶前,横身拦住了去路,将身后的怀葑护得紧紧。他面色如霜,声音冷极:“给我一个理由。”

李爷嗤笑,恨恨道:“此女不祥,三年前因先生之故放过于她,理当远离清源山避世独居,却依然我行我素,屡次谋害我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番来到云中村后便天降暴雨,一夜之间山顶泥石崩塌,河水浑浊不堪,牲畜遭殃,阿全之母也因避雨不及而被洪流冲走!此乃天神震怒,你们抬头看看这紫色的天空,便是天象征兆,妖孽潜伏欲现世的端倪啊!”

众人皆循声而望,只见天际看不见一朵浮云,原本深蓝的天空已被诡异的绛紫色替代,一见之下无不令人惊惧生畏,瑟缩躲避,唯恐天灾降临到自己身上。人群中响起窸窣私语声,这些骚动的声音愈演愈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了妖女,以祭神明!”,人群开始激动了起来,纷纷叫嚣着挥舞手中利器。

“住口!是谁道怀葑屡次戕害族人?又是谁说此次暴雨因她而至?”重鸾早已怒不可遏,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如若沉石。

人们被他言语间施加的无形压力震慑,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李爷与阿全之母乃感情笃厚的兄妹,今日一早便得知李氏失踪,不顾滂沱大雨四处找寻,终于在午后时分于溪涧下游找到其早已泡得变形的尸身。他此刻痛不欲生,哪里将旁人放在眼里,只觉一股熊熊烈火在胸口燃烧,恨不能把怀葑碎尸万段:“难道不是她么!她没来之时村子里都好好的!除了跟她有过接触的人……”

他眼中似要射出淬毒的箭来,牢牢抠着怀葑:“霜佳两年前在林中遭遇不测,先小产后丧父丧兄,这也都是因为你!”

“一派胡言!”

“人证物证具在,怎会是胡言!”李爷闪身,人群中随即让开一条缝,浑身缟素的霜佳施施然走出,苍白的脸上遗有泪渍,一双大眼哭得红肿异常。重鸾见这变故反倒镇静了下来,心中已然有谱,此事恐怕乃此女一举撺掇而成,如今后悔莫及,当日真真不该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霜佳哽咽道:“阿全与怀葑青梅竹马,她在清源镇落下脚后阿全便时常探望,有时还一去几日,皆是利用村人下山置办生活所需的当口……头一次探望回来,我便小产了,家里又……”她嘤嘤哭了起来,重鸾却听得心中冷笑。此女心地歹毒,又读过几年书,城府极深。如今虽只有她一面之词,但阿全必是被什么耽搁了未有尾随而来,不能澄清真相,村人必定被她蛊惑而加深对怀葑的误解和仇怨。

“也不知她对阿全施了什么法,阿全总是处处维护她,即便连我的劝告也全然不听了。”她从袖中翻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展开现于众人面前,顿时吸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是一张符咒,和当年用来救阿全的符咒大同小异,相差无几。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其实是阿全费尽心思向怀葑求去的延寿续命符,为的就是将霜佳命盘改写,保住她一条贱命。此时此地,它却被用作对付怀葑的证据,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重鸾冷冷移目而上,与霜佳的眸光相遇,里面竟是一片空洞和死寂,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女人将那部分不属于她的阳寿占尽,活得毕竟是太久,原来早已不在乎了。

李爷阴恻恻地笑着:“上回先生能找个理由敷衍过去,我等也碍于先生名声德行放过这个妖女,已经算卖了个面子,还了当年设医馆诊病之情分。如今可不能故技重施,先生要保这个孽障恐怕是难了!”

霜佳和李爷这一席话成功地鼓动了周围的人,云中村百来户村民本来便关系紧密,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全夫妇平日里又人脉极好,自然人人都为他们鸣不平,尤其是所有指证都对怀葑和重鸾不利的时候。

骚动越来越激烈,已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重鸾耳中充斥着“妖孽”、“偿命”的字眼,只觉得心痛如绞,偏偏这般的世俗舆论他无法阻止。他心下怆然,料定怀葑的心绪必然会受此影响而跌宕起伏,连忙转头望向怀葑,想确认她的安好。

却不知她神色稳如磐石,似乎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变故撼动。重鸾望着她空濛的眸子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小心问道:“怀葑,你还好吧?”

怀葑半晌都没有答话,重鸾的一颗心紧紧地悬了起来,他方才面对那么多人时眼皮都没动一下,如今却心跳如擂,不曾存在过的惶恐和不安渐渐在身体里成了形,几欲破膛而出。

“撒谎。”她的唇微微蠕动着,声音不大,却奇异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一时间四下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汇聚而来。

“呵呵呵,霜佳,你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凝聚在前方缟衣女子的身上,似穿透了她嵌入了灵魂深处,如漩涡一般漆黑而深邃,令人看不透读不懂。重鸾看出了她的反常,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静静守在她身旁,以不变应变万变。

怀葑的语调陡然变得尖厉,她嘶道:“阿全何在?”

霜佳明显吃了一惊,却立即回复了神色,轻蔑道:“你难道还要用什么魅惑之术不成?”

话音刚落,四周便莫名地卷起了一股狂风,余有天光的空中又黯了几分。人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道是暴雨后的天气反复,皆没放在心上。

“阿全下山找过我不错,那却是在你小产、家遭变故之后,那符便是和当初使用在阿全身上的一样,作续命延寿之用。呵呵,想不到叙述的事件换个顺序,一切就都可以变样了,你可真不负才女美名哪。”怀葑无视霜佳的反应,继续娓娓说道,“你的婆婆、阿全的母亲、也就是李爷的妹妹,昨日午后便回了李爷家小住,听闻我随大哥回了村,傍晚便去了河边的山神庙祈福,愿上苍庇佑阿全,不被我克制,丧失性命。可惜天意啊,归程路上暴雨骤降,她被山洪冲走。前后一切无人逼她,皆属自愿,我更连她面都未曾见到,又何以将她之死怪罪于我头上?为何不见你们质问苍天,她未曾犯过任何不容于世的大错,何以夺走李氏无辜生命?”

“你……你如何知道这一切……”李爷面色大变,指向怀葑的手颤抖地厉害。

怀葑无视周遭之人,只将视线深深扣住霜佳,眼中漆黑的色泽愈发浓重,就像一涡旋转地极为快速的漩涡,只一眼便要被吸将进去,落入不可知的无底深渊。她的唇微微弯出弧度,看上去竟带着无比的嘲讽:“你将阿全迷晕在家,不就是怕他说出真相么?原来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互不信任,互相猜忌。阿全竟为你这样的女人付出这许多,不值。”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怀葑又不是怀葑!重鸾手脚冰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生怕下一秒她那眉间红痕便要显现,封印许久的元神便要觉醒。此刻的他若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短短半刻的时光,在他看来是多么难熬的亘古,即便眨眼他也吝啬,生怕须臾间的失神,眼前的怀葑就要消失不见。

相对于重鸾的沉默,底下的一众村民却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正大声议论着这些骇人听闻的讯息。霜佳哪里受过众人非议,此时也不复方才的冷漠镇定,恨恨地朝怀葑低吼:“难道小谢先生为你这样半人半妖的东西付出便是值得?”

蓦地四周阴风飒飒,乌云罩顶,天空越发变得深紫可怖,不远处竟闪起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雷光。重鸾猛地伸手捉住怀葑的手臂,将她一把带入怀中。他在她耳边急急地低喃道:“不要理会她,你不是半人半妖,你带着仙灵降生,自是与众不同的。怀葑你听着,大哥深爱着你,为你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还有,夫妻间不是那样的。你答应了要下嫁与我,此间事了,大哥定能让你体会到真正夫妻间的感情——相濡以沫,不可或缺。大哥不会食言,不要再使用灵力了,赶紧清醒过来……”

“哼!”霜佳冷笑着,看着两人的眼神中越发增添了鄙夷,“小谢先生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为你鸣不平,你却断然不愿接受,难道真是□熏心了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阴风呼呼大作,势头竟是前所未有的刚猛,霎时天地变色,草木萧瑟,生灵哀号。重鸾一个眨眼的间隙,怀中的人儿早已不见。大骇之下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窜下台阶飞向霜佳,电光火石中一手已捏上女子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地抵上了关家大门旁的柱子。

怀葑的眼中冒出凶光,那是能夺人神魂的红莲业火,而眉间的那抹赤痕乍现,殷红得触目惊心,似要滴出鲜血来。

“呵呵呵,呵呵……”她的笑张狂桀骜,往日柔弱无助的形象被彻底颠覆,绝俗的五官在周遭火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无比鬼魅。此时的她像匹脱缰的野马,早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在无人管束的新的认知领域中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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