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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村人,凡愿种月亮花的,可免费赠送花种,免费指导种花技术。
这一次,又有很多人围着看。看了,就越发的不信了。既然上次还要五元钱一粒,金豆子样的贵!这一次,怎么就不收钱了呢?那不是白送吗?一说“白送”,人们就更加的猜疑了……可是,一些年轻人信了,死信!就跟家里人闹着要种,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可香姑又不许了,她见村里人又要打架,就说,算了,我另想办法吧。
在一个溅着露水的早晨,有人看见香姑背着几盆花和一兜子烙馍走出了村庄,没有人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有七八天的样子,就见她又空着两手回来了。有人问她:“那金豆子样的花,卖了吗?”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突然有一天,几辆轿车风驰电掣地开进了村子。从车上下来的都是些很光鲜的人物。只见先是一个半光着上身的艳女子(也是穿着衣服的,那衣服闪闪灿灿,这里一襻,那里一褡,丝丝光光的亮……就让人眼花得说不出那高级衣服的名堂了)“橐、橐”地下了车,而后小跑着开车门去了,紧着是一个穿西装的胖老头油光光地从车的另一边走下来……人们就想,老天,那花一样的漂亮女子原是给人开车门的呀!接下去,更让人吃惊的事出现了,只见后边的车上也有人走下来了,那人竟是县长(这是后来知道的)!堂堂的县长啊,就像跑堂的一样紧着凑上前来,满脸堆笑地陪着……转过脸来,就见那县长命令道:“村长哪?快去叫村长来!”
一阵忙乱之后,香姑被人叫来了。这时候,只见那穿西装的胖老头,长伸着手快步上前,抓住香姑的手说:“刘小姐呀,我是奔你来的呀!……”
站在一旁的漂亮女子赶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裘董事长,是专程从广州赶来见你的。”
香姑就说:“欢迎,欢迎。”
这时候,县长插话说:“裘董事长是香港大公司的老板,是大财神,能来我们内地小县,可以说是大喜事啊!快去安排一下嘛。”
香姑点点头,就让人去找豆腐嫂端热豆浆去了……待客人们在村办公室坐下之后,那裘董事长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他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一下子变得既沉稳又老练,他望着香姑,很平静地说:“刘小姐,在广州,你怎么说走就走呢?生意是可以谈的嘛。”
香姑坐在那里,默默地笑了笑,说:“我已经说过了,这花我不卖。”
裘董事长慢声细语地说:“培育这种名贵的花卉的确不容易,我也十分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好不好,我专程赶来,就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是有诚意的啦。现在,我再出一个价格。这个价格,你肯定能接受啦,五十万!怎么样?”
香姑摇了摇头,竟还是那句话:“不卖。”
县长看了看香姑,着急地吧咂了一下嘴……可他毕竟是县长,就暗示说:“我看,裘董事长这次来,的确是有诚意的。再考虑考虑嘛。有些事,啊,也不要那么死板,都是可以谈的嘛。”
裘董事长再一次恳切地说:“刘小姐,你不要听‘广交会’上那些人乱讲啦。我承认,这是一种很名贵的花卉,是罕见的稀世珍品。不然,我也不会出这个价格啦,这可是五十万哪。我要说,这个价是没人出得起的。你再考虑考虑嘛。另外,不客气地说,在这方面,我也算是一个内行啦……”
这时,坐在裘董事长身边的那位女秘书马上介绍说:“裘董是国际上有名的花卉专家,也是一位有硕士学位的植物学家。”
香姑笑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县长就跟着说:“知道,知道。裘董事长大名如雷贯耳!”
裘董事长并不看县长,他直直地望着香姑,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啦,刘小姐,这样好不好,你出一个价格啦,你说个价?”
香姑说:“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了……”
裘董事长听了,无奈地摇摇头,把眼闭上了,他慢慢地揉着眼圈,揉一圈又一圈……突然之间,他睁开眼睛,郑重地说:“我爱花,我太喜欢这个花了。我再报一次价,这是我的最后价格。花、种、技术、专利我一块买了啦,全买,一口价——五百万!”
屋子里静了,五百万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它一下子就把人镇了!只见县长直直地望着香姑,像要把她吃了似的!过了一会儿,只见香姑叹了口气,轻声地喃喃自语着,她这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无论多少钱,无论多少,无论多少……我都不卖。”
此时此刻,县长坐不住了,县长拍案而起,县长厉声呵斥道:“——胡闹!你你你,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
谁也没有想到,香姑竟应承下来了,她说:“他们都这样说。”
屋子里闷了一会儿,裘董事长突然笑了,放声大笑!人们也都跟着笑了……而后,裘董事长站起身来,说:“刘小姐,我服了你了。这样好不好,让我再看看花,这行吗?”
香姑就说:“行。看看可以。”
于是,一行人站起身来,就往花棚走。在路上,县长附在裘董事长耳边说:“裘董事长,你不要着急,我再做做工作,这个工作我可以做。再谈,再谈谈,我看还是可以谈的。”
裘董事长摇着头说:“这已经是天价了!我搞不懂啦……”
在那个简陋的、很不像样的花棚里,袭董事长盯着那花看了很久很久……而后,他突然问:“你们这里曾是南花北迁的集散地?”
香姑说:“是,史书上有记载。”
“这花俗名叫‘蓝烟儿’?”
“是。史书上有记载。”
“又叫‘仙人脱衣’?”
“是。史书上有记载。”
“你起名为月亮花?”
“是,这名是我起的。”
裘董不再问了,就喃喃地说:“好,好啊。”片刻,他把香姑叫到一旁,又一次说:“我出五百万,你都不卖啦?”
香姑就再一次说:“不卖。”
裘董盯了她一眼,就说:“好,有气魄!”
……到了最后,那姓裘的香港商人摆摆手,有点丧气地说:“走,走了啦。”于是,他们一行人就上了车。县长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啪”地就把车门关上了!就把香姑一个人撇在了花棚的门口。
车队绝尘而去,缓缓地开出了村口。裘董事长坐在车上,两手捧着头,一直沉默不语。在车上,那女秘书善解人意地劝解说:“裘董,算啦,这些人也太……”裘董事长先是不说话,过了片刻,他却突然叫道:“停车!”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立时就刹了车,只见裘董事长闭着眼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给我开回去。”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坐下来。裘董事长就开门见山地说:“刘小姐,我再问一遍,你坚持要合作开发?”
香姑说:“是。”
“你是要重建花镇?”
“是啊。”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要以技术专利和承包的土地入股,我们出全部资金,共同开发,五五分成?”
“对”
“那么,你个人呢?”
“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个人一分钱不要。”
裘董事长说:“我再冒昧地问一句,这样做,你图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香姑心里一酸,差一点掉下泪来,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是很想卖给你的。别说五百万,就是你给五万,我也卖。只是,有些事情,你们这样的人是很难理解的……那就是理想。理想,我不能卖。”
裘董事长挠了挠头,说:“那好,我不问了。不过,我算了一笔账,要是合作的话,我们光前期投资,包括道路、水、电及花棚的改造,至少得两千万!也许两千万都不够啦……不过,我还是被你说服了。好吧,我决心已下,答应你了。”可他心里清楚,他这次来,是志在必得!他当然是要赚钱的。一个商人,不赚钱的事情他是不做的。他知道,在这里建一个基地,搞南花北销,成本会很低很低……再说,这样的名贵花卉,如果销往欧洲,至少两百美元一株!
香姑什么也没有说,香姑眼里的泪下来了,那泪水一串一串地落下来……香姑喃喃地说:“如果没人合作,我们就自己干。”
县长毕竟是县长,县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边的利害关系!也许,这里会出现一座新的城,那就是花城。要是真能实现的话,没有比这更大的政绩了!县长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刘村长,裘董事长,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你们!从今天起,我郑重表态,在重建花镇的问题上,你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在本县范围内,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由我出面协调!”
裘董事长先是谢了县长,而后笑着说:“刘小姐,要是没有什么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签合同了?”
可县长却说:“吃饭,先吃饭。”
香姑说:“我给你们擀面条,炒鸡蛋。行吗?”
县长说:“不。这次,不让你们村里掏一分钱,县里请客!”
……
夜半时分,当香姑被县长的专车送回上梁村的时候,一下车,她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一村人都在村口默立着。没有话,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是那眼,一层一层的眼,一眨一眨一眨……像灯一样的亮!
六头小兽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的夜晚。
夜很黑,黑得就像锅底。那夜气一重一重地浓着,浓得化不开,要是在路上,那咳嗽声就成了行人的路标。你要是不咳嗽,就是走碰头,也看不清人的脸。夜真墨呀!
就是这么一个夜晚,有六头小兽窜进了上梁村。说起来,他们都是邻村的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七岁,小的十四岁。他们六个,在林子里已经伏了很久了。凭着一个小火头,他们趴在那里,传来传去的,已吸了好几支劣质香烟。到了夜半时刻,他们才一个个蹑手蹑脚地爬起来,陡然地来到了花棚的门前。
坐在花棚门口的冯家和刚刚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个很甜美的好梦……可突然间,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动了一下,觉得身子被压着,很紧!等他拼命挣扎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人抬着飞跑……头上套着一个塑料袋!
而后,这六头小兽就大摇大摆地进了花棚。那领头的,脸上有块疤的,叫做豹子。紧跟着的,叫老猫。后边依次是二狗、小兔子、三骡,走在最后的那个叫斑鸠……这时候,香姑还什么也不知道,她正在花棚里蹲着,手里提着一盏马灯。等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那六头小兽已围在了她的身前。
开初的时候,豹子还是很讲礼貌的。豹子说:“大姐,听说你发财了?”
香姑吃了一惊,香姑说:“你们,想干什么?”
豹子很狞地一笑,说:“也不干什么。把那个箱子交出来吧?”
香姑说:“箱子,啥箱子?”
豹子说:“大姐,你也别装了,交出来吧——”说着,豹子还用手比画了一下:“那个装钱的黑皮箱子,香港商人交给你的,四四方方的,有这么大,交出来吧。”
香姑看着他们,想了想,说:“我这里没有箱子,真的没有。你们还小,都还这么年轻,我劝你们一句,别干这样的事情。我也实话告诉你们,确实有香港商人来过这里,可他们真没有留下什么箱子……你们快回去吧。”
豹子说:“方圆百里,谁都知道,你一下子挣了几百万,一个黑皮箱子装着,你还说没有?!老老实实把箱子交出来,难道说还让我们动手不成?!”
香姑说:“我再劝你们一次,不要做犯法的事情。我不骗你们,真没有箱子。快回去吧,不要让家里人操心。”
这时,老猫说:“我看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也别跟她啰嗦了。交不交吧?!”
香姑看着他们,一片绿莹莹的眼!只有一个孩子的眼弱一些,香姑叹了口气,就说:“那个孩儿。那小孩儿,你走,你快走。别跟着他们犯法了,赶快走吧。”
兔子什么也没有说,可兔子把头低下去了……
豹子说:“操,捆,把她捆起来!”
于是,老猫,二狗,三骡,冲上来,就用绳子把香姑捆了……这时刻,豹子从腰里掏出了一把杀猪用的牛耳尖刀,他把刀顶在了香姑的脖子上,说:“大姐,要是识相的,就把箱子交出来!”
那刀刃划在脖子上,有一线血淌下来了,香姑两眼一闭,喃喃地说:“天哪,谁来救救他们吧?!”
豹子笑了,豹子说:“救?谁来救你?!你喊吧,深更半夜的,看谁能来救你?!操,蹲在门口的那个家伙,早就被我们做了。痛快点,把钱交出来!”
香姑仍是喃喃地说:“救救他们。谁来救救他们……”
豹子看她嘴里仍在不停地嘟哝……那刀就顶得更重了一些,咬着牙说:“说吧,要钱还是要命?!”
可香姑嘴里说的还是那话:“救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