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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更喜欢才刚来的我。
而对芹奈前辈来说,因为我奉来是个顺从的后辈,她才会对我那么温柔。不,她之前会对我那么温柔,只是因为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吧。
寺岛前辈也是如此。他对我说的那番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法与人深交的人,要怎么跟幽灵交心?
如他所言,我不会跟人深交。
别说芹奈前辈,就连对寺岛前辈或美咲前辈也是一样。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深切体会到我跟他们的关系真的相当薄弱。
我为什么会有自以为能和他们深谈的可笑错觉呢?
我不是本来就不会跟任何人深交吗?
说出真心话,让别人接纳自己——我不是从来都无法办到这件事吗?我不禁颤抖起来,趴在桌上,缩紧身躯。
失败了。
既然已唤出内心黑暗的一面,我只能浮游在那片黑暗之中。
从小同学看我的眼神——骗子、恶心又讨厌的人。
同学的父母远远看着我的眼神——恶心的东西。
老师轻蔑地看我的眼神——垃圾。
父母漠不关心地看我的眼神——比陌生人还不熟的外人。
渐渐的,芹奈前辈、寺岛前辈、行定所长以及美咲前辈都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实在太自作多情。
以前我觉得那些人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是因为我看得到幽灵,是因为我跟他们不同。
其实不是这样。
我懂了,现在终于懂了。
他们之所以会那样看我,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有问题。
因此,就算是和我一样看得到幽灵的人,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我感觉得到身体正在倾斜倒下。
但我无法做些什么。
不,像我这种人,干脆就这样……
「————!」
逐渐失去意识的我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没事吧?」
我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温柔地搓着我的背并细心照顾我的,是刚从委托案件的律师辜务所回来的芹奈前辈。
「寺岛他脸色铁青地跑来找我,吓了我一大跳。」
原来那时候叫我的人是寺岛前辈啊。
我无力抬起头,只能想办法让视线朝上,好寻找寺岛前辈的身影。
「他不在,刚才说要去叫所长过来,飞也似地冲出去了。」
应该是想起当时寺岛前辈手忙脚乱的样子,芹奈前辈忍不住偷笑。
「谁教他要扮演不擅长的黑脸呢。」
芹奈前辈帮我倒一杯茶。茶恰到好处的温度,温润了我干涸的喉咙。
所谓「活过来」就是这种感觉吧。我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芹奈前辈。
「怎么了?」
但又觉得坐立不安而垂下视线。
接着,我听到她些许的叹息。
不行,得好好向她道歉。
我想激励自己抬起头跟她好好道歉却办不到,全身像石头一样僵硬,完全无法直视芹奈前辈。
现在我也冷静下来不少。虽然不是针对所有事情,但至少要对我擅自采取行动,还有我的态度道个歉才是。不过,事到如今道歉又有什么用?
如果对方要我道歉,那我道歉多少次都可以。可是,芹奈前辈或许没有想要我道歉的意思,说不定她甚至会不喜欢我想道歉示好的心态。
她现在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倒下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对不起呀。」
该道歉的明明是我,现在道歉的却是芹奈前辈。
我吓了一大跳,身体不再僵硬,不禁看向芹奈前辈。
「我当时也有点火大,对你的态度不是很成熟。」
芹奈前辈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看着我。
「哪、哪有的事!才没有!都是因为我瞒着芹奈前辈您擅自做了那些事!」
「虽然这也占了一部分的理由……」
芹奈前辈静静地摇头说:
「但最让我火大的是,你说换成美咲她也会做同样的事。」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我瞪大眼睛。
「觉得很意外吗?」
芹奈前辈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
「美咲这个人,是真正地牺牲自己、牺牲私生活,使出所有可使用的手段掌握幽灵牵挂的事情,好用他们认同的方式让他们升天。」
「是啊。」
「但你根本不了解这样做有多沉重、多困难。」
芹奈前辈笔直凝视着我,控诉我的天真。
「若你真的了解美咲做的事情有多么沉重,就不会只花半天的时间调查,还轻浮地说自己做了跟她一样的工作。」
「………」
「猪俣先生他呀……说好听点是以自己的工作为荣,说难听点就只是在工作里追寻自己的价值。一大早去工厂、最后一个回家,他只是想认为『自己最认真工作、自己最辛苦』。所以看到工厂顺利地靠机械自动化运作,他才会无法认同这件事。我认为他确实打从心底担心工厂,但他绝对不希望自己不在之后工厂还存活得好好的。不如说,要是工厂没有了他之后,大家都非常辛苦,他可能反而会更高兴。」
如果真是这样,我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反效果。
我所做的事,只是将猪俣先生推向残忍的现实而已。
如果是美咲前辈,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不,她不可能会这么做。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到底哪里一样?我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做了跟她相同的事,但其实没有一件事是相同的。美咲前辈是想让幽灵认同再让他们升天,但我所做所想的,根本是在贬抑这样的工作价值。
「我原以为两位前业感情很差呢。」
当我否定芹奈前辈的工作方式时,美咲前辈对我感到生气。芹奈前辈也是一样。对我自以为是地自比美咲前辈感到愤怒。
「你讲什么丢脸的东西啊。」
芹奈前辈露出困扰的表情。
「我们感情并不好呀。」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感情不好,我也不喜欢她。」
芹奈前辈顽固地矢口否认,但接着像是要弥补这太过分的说法,清了一下喉咙:
「不过,我认同她做事的方法。」
说了这句话。
「你想说『但你们的做法差这么多』是吧?」
真是一针见血。
「我们的做法确实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那您怎么会认同呢?」
「因为我们的动机一样。」
动机?
「我们的动机都是,想为留在世上的幽灵做点什么好让他们升天。」
她的意思是,她们不仅是想让幽灵升天,更是为了幽灵着想,才要帮助他们升天。
「你很意外吗?你一定想说这个重视速度和业绩的人怎么会讲这种话吧?」
「不……也没有那么……」
「那代表你多少有这么想吧?」
真狡猾。不过她完全说中了,我无法反驳。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但我确实也是为了幽灵在工作的。我和美咲关键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认为活人是不可能真正与幽灵交心。」
「咦?」
「我们与必须帮助他们升天的幽灵既非家人,也非朋友或恋人。而且我们能帮助他们的期限非常短,不可能一整年都陪着他们。所以,我认为我们绝对无法真正地了解幽灵,也不可能真正了却他们的牵挂。」
这跟美咲前辈的想法完全相反。
「要是能做到那样当然很好,但要是办不到,很可能反而伤害到那个幽灵、可能只会让那个幽灵更痛苦。我只想要尽早让他们从因为留在世上而感受到的痛苦、悲哀与空虚之中解脱。我认为这样才是对他们好。」
我回想起芹奈前辈说过的话——
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无法做任何事,就连讲话或接触对方都不可能。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认为对于幽灵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留在世上却什么也办不到吧。
我一直认为,了却幽灵的牵挂并以他们认同的方式送他们离开就是一切。
其实并非如此。
美咲前辈也懂这个道理,所以才没有否定芹奈前辈做事的方法。
「对不起。」
我坦率地道歉。
现在的我可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法还有说过的话——对所有事情道歉。
就跟美咲前辈说的一样,我完全没资格否定芹奈前辈的做法。
「没关系啦。我当时就该跟你讲这些,但我没有说是我不对。」
没有这回事。如同寺岛前辈所言,要是我开口问就好了、要是我对她直接说出我的想法就好了,如此一来,芹奈前辈肯定会跟我解释。
我将自己没有勇气探究对方真意的懦弱,藉由转换为否定对方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我也得向寺岛前辈道个歉。」
「是啊,他真的非常关照你喔,说不定比美咲还要关照你。虽然我猜他都能理解,也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
芹奈前辈静静起身。
「对了。还有刚才那些针对猪俣先生的心理分析,纯粹是我个人的推测,也不一定就是那样。毕竟我没有那么仔细地调查过猪俣先生的事。」
「嗯?」
「我说过吧?我不是美咲。」
芹奈前辈露出有点坏心眼却充满魅力的笑容。
「还剩下一天,尽你所能去做吧。」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别说这种没责任感的话。若你追求的目标跟美咲一样……」
芹奈前辈说到一半,我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见状露出苦笑,要我赶紧确认电话。
传简讯过来的是美咲前辈,文字简洁有力—
「若你不认同芹奈的做法而以我的做法为目标,至少学学怎么模仿我的做法吧!」
该怎么做才好?现在我才没有时间去烦恼这些。我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那些而已,没必要自寻烦恼。
只要去行动就好了。为了幽灵、为了做到跟她一样,必须掌握每一分每一秒。
没错。我不可能做到跟她一模一样,但至少可以模仿她。
「若你想探究出更多详情,应该要去建石工厂。我已经事先和他们公司谈好了,他们同意让我们以『调查猪俣先生过劳死之真相』的名义去现场听取工作人员的说法。当然,我已先取得委托的律师事务所同意。」
这就是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截然不同的工作方法。她特地帮我做到这些。
「找一个范本来学习模仿绝非不好的工作方法喔。」
芹奈前辈简直像看过简讯的内容似地对我这么说。不,说不定刚才芹奈前辈本来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些。
「加油。」
芹奈前辈激励我的模样,不知为何与美咲前辈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要是我对她们这么说,肯定会被两个人同时怒骂吧?我脑中不禁浮现可笑的想像。
「猪俣先生。」
一看到我出现在工厂,猪俣先生便露出严厉的表情,像是在说「怎么又是你」
「我应该叫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办不到。」
「还是怎样?你终于想帮忙转达我的话让工厂那些家伙知道了吗?」
「这违反我的工作伦理,我也办不到。」
「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滚!」
「这我也办不到。我不可能中途放弃我的工作。」
「说什么工作!区区一个小毛头别太自大了。」
猪俣先生满脸憎恨地搁下狠话。
「工厂那些家伙也跟你一样,满脑子想着规定工时、特休和休息。说什么自动化,根本只是想逍遥快活而已。这么偷工懒散,最好是能做出好产品。对我们这一辈的人来说,就算放假回家,满脑子也都想着工作。说到底,年轻人对工作的态度就是太过天真。」
「没这回事。」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因而忍不住反驳。
「或许对猪俣先生您这样的人来说,年轻人确实就像初出茅庐的小毛头一样不可靠,但年轻人也是很认真在做事的,里头不乏每天都思考着该怎么做才好,每天拚上生活与性命在工作的人。」
「你很会说嘛。所以是要我认同你的说法吗?」
「咦?」
我一时没能理解猪俣先生为什么这么说,等我理解他真止的意思后,摇了摇头说:
「我还很嫩。虽然我不是想偷懒,但就是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老是给前辈们添麻烦。当然,我说的前辈是我公司的前辈。」
没错,所以我才不能充耳不闻。
「大家都带着强烈的决心在工作。认为年轻人就会小看工作,是错误的想法。」
猪俣先生笔直看着我的眼睛。
「……是吗?也许你公司里的年轻人是这样吧?但我们公司的可不是。」
「都是一样的,您工厂里的年轻人也是一样。」
「啥?」
「大家都很认真在工作。」
「要是你所谓的认真,程度跟那些家伙一样,那你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