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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地兴奋和唏嘘,没有人提到当年还有一个频频被老师批评哭了的漂亮女孩,大家
把因为这个女孩的眼泪带来的痛快和愉悦也一起忘记了。
与宁宁重逢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在一家商场卖鞋的柜台前面碰上了。我
们两个旁若无人地大笑着说起当年的小故事,宁宁说她一直记得我,因为我是惟—
一个始终跟她在一起的人。
宁宁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就到了一家酒店工作,先是做服务员,逐渐熬
成了部门主管,现在是公关部门的负责人。她的确是好看,比小的时候还要引人注
目。
和所有的已经成年的女人相见时的场景一样,我们很快就问起了彼此的婚嫁。
美丽的女孩在这个问题上的麻烦似乎也比别人多,宁宁说她特别“不知道应该
怎么办”,她遇到了两个追求她的人,一个是她的年轻同事,另一个是一个外国人,
年龄比她大一些,在她工作的酒店包房。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从现实利益来看,当然是外国人好,他特别有钱,
公司是他们家族的,他当然是继承人之一,跟他结婚,一辈子什么都有了。我的同
事就劝我,一定要嫁给这个人,就算是有一天不行了,离婚都能得到一笔钱……”
宁宁患得患失地说着,“但是这个人的缺点也特别明显,他已经40多岁了,离过一
次婚,有三个孩子。别说别人,我妈那关就过不去,她怎么能让我跟这么一个人结
婚呢?”
宁宁一点儿也不回避别人地说着这些话,我发现她比起我们失去联系的那个时
候有了很多变化。我想念那个站在课桌后面无声地掉眼泪的怯懦的小女孩,她因为
无助而非常引人同情。宁宁还在说她的困难:“我那个同事是个特别好的人,你能
想像吗?我们俩一起吃饭,吃完了他能从兜里掏出专门给我带的牙签。我有时候觉
得这一辈子都甭想找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可是他挺穷的,一个酒店工程部的工人
能挣多少钱啊?他们家条件也不是特别好。”
我问她:“你比较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宁宁扑闪着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犹犹豫豫地说:“怎么说呢?我其实是什么都
想要。你说,怎么就没有一个又有钱、又年轻、又能带我出国的人给我碰上呢?要
是那个小伙子能有那个老外的条件,我肯定跟他了。”
我眼前不断地出现当年那个因为好看而被视为另类的宁宁,那个娇小的形像使
我有可能耐心地倾听面前这个时髦女子说她在钱与爱护之间的徘徊。
临走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宁宁说:“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你是旁观
者清嘛。”
回到家,我找出了宁宁在上初中以后给我写的一些信。那些看起来很幼稚的文
字让我觉得非常温暖之余也有一些仿佛可以叫做失落的东西。
在我们交往的有限时间里,我好像从来没有夸过宁宁是多么好看,虽然我的确
曾经被她的美丽深深地吸引。
按照老师排的座位,我是靠窗一排的第四个,宁宁和我隔着一排,她坐在第三
个座位上。我上课走神的时候,就是在看宁宁,我能看见她的脸上细细的绒毛,能
看见她在教室不太明亮的光线里轮廓非常清晰的侧影。甚至,我在作业本的背后悄
悄地画过她的侧影,尖尖的小鼻子,厚嘟嘟的嘴唇。我曾经认真地帮助她补习功课,
我们商量好了一定要考出好成绩,让老师再也没有机会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她……
有一个下雨天,老师把写作业慢、错误又多的人留在了学校,其中也有宁宁。
先回家的我一路担心着她会不会被雨水淋湿。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
是找出家里剩余的一把雨伞。我趟着雨水走回学校,站在给孩子送伞的人群中。那
天我在学校门口站了不知多久,很多孩子都被家长领走了之后,宁宁才用手捂着头
发跑出校门。我记得她发现举着伞的我时眼泪立即涌出来,而我在她的哭泣当中分
外满足。那天,我们是并着肩打一把伞回家的……小时候的这些事情让我感到我几
乎是曾经爱过她的,我把她的形像和我看过的外国小说中那些美丽的女主人公糅合
在一起,让她成为她们的化身,让她们赋予她思想。所有这些我都没有告诉过她,
就在我们亲如姐妹、彼此在纸上写下想念对方的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
她,那时候,她,也是我心里的一个珍藏。
宁宁在我们重逢的第二天中午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只有中午的时间是属
于自己的。她依然在电话里跟我讨论她的两个追求者,她依然举棋不定,也依然希
望这两个人能把优点集中起来形成一个完美的角色,那样,“宁宁就是世界上最幸
福的女人”。除此之外,她也会告诉我一些新的进展,比如老外带她去什么地方吃
了饭,或者那个小伙子怎么痛苦地给她写信等等。我这里有些像一个有关爱情的情
报站。而宁宁似乎也并不期待我说出什么对她有实际意义的话,只要把这些事情说
出来给我知道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的电话每天中午都会如期而至,每天的话也都差不多表达着相同的内容。
我在听着电话中那个我熟悉的声音的同时也真切地看着那个我曾经熟悉的女孩子正
在一步、一步远离我,我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我们的烦恼和快乐其实已经与对方
没有任何关系了。
最后一次接到宁宁的电话仍然是在中午,她告诉我那个老外已经给了她最后的
机会,如果她愿意,可以到她的公司工作,他们一起去澳门,如果她拒绝,老外会
一个人离开中国,也许不再回来了。她仍然拿不定主意。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
的朋友是一个美丽的女演员,她不顾一切地选择了一个清贫的军人,而放弃了下苦
工夫追求她的一个有钱人,她随着军人变换着生活的地点,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和丈
夫的升迁操心。闲暇的时候,她坐在窗户边上,每当这种时候她就非常怀念那个曾
经追求她的有钱人。宁宁说她的朋友在信中劝她千万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失去过
富足生活的机会,她说:“一个人完全可以在漂亮的别墅里感伤地追忆自己失去的
初恋,但是,如果你是坐在破平房里后悔当初的幼稚,那么你的一生就全完了。”
我不知道宁宁是在告诫我还是在说服她自己,但是,我知道她也许就在这个时
候已经决定了什么,我说什么话或者默不作声对于她来说都是同样无足轻重。
我相信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人和人也是一样。宁宁打电话的当天,我接
到通知,调离原来的部门,到一个业务处工作,走的时候,我跟同事交代,不用给
我转电话到新办公室来,如果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通知他们。
此后,我与宁宁没有联系。
不久,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再次议论起那些没有到场的人,这一次没有人忘记
宁宁,大家还是众口一词地说女孩子长相出众的种种好处,有人举出宁宁的例子,
说她就是因为这个出了国、“一步登天”的。
我没有觉得宁宁有什么错,只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可能每个人都不希望
自己认为美好的东西带上世俗的气息,但是殊不知所有世界上的美丽原本就是无法
逃脱这些的。
这样想着,我就变得非常平静,非常平静地跟大家喝了一杯酒,说“为宁宁的
幸福干杯”。
我觉得无论从性格上还是从体格上,鸭子都应该算是勇敢的人,而对于一个勇
敢的人来说,生命的多与无多都是一件非常尊严的事情。我宁愿用喝彩的方式来表
示对这种尊严的肃然起敬
你不认识的唐老鸭
其实,我应该早就认识唐师曾,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兼哥们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朋
友,北京人称之为“发小儿”。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对各种规矩和规范深恶痛绝的人,
而我的老师以令我在他们的苦口婆心之中就范为己任,所以千方百计不准我认识这
个当时就被叫做“鸭子”的人。多年以后我得知真相,说是怕在鸭子的鼓励下,我
这只总是热衷于跳跃篱笆的“黑羊”走得更远。所以,虽然一直在见面的问题上受
阻,但在我心里,早已把他引为同道。
真正和鸭子接上头,是在1998年9月27日。当时《北京青年报》在劳动人民文化
宫搞发行宣传,他和我都在当日下午进行的签名售书活动中作为被邀请的作者。那
天很热,他戴一顶四面通风的黑色小帽儿,穿说不上来有什么款式,只是一看便知
非常凉快的大背心,因为好歹都是写过书的人、是作者,所以我们各自坐在分给自
己的那只太阳伞下,拿着各自的笔,不敢有半点懈怠。我没有看清楚鸭子穿的是什
么裤子,后来问他,他说他自己也忘了,因为所有的裤子都是一种,都是有好多兜
儿、特能装东西那种,颜色也和我后来经常跟他一起“工作”时看到的那些差不多,
界于米色和灰色之间,脏了也不容易看出来,北京人称之为“自来旧”。
签名售书的时候我们是挨着的,时不时有一句半句的对话,都是什么,已经记
不住了。曾经一起回忆过当时都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困惑,怎么自己说过的话就全
都忘了呢?我为此感到沮丧,说“一次历史性的会晤居然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鸭
子很懂事地安慰我说:“算了,反正不会是有意思的话,要不,咱们不会怎么也想
不起来。”我于是释然。
但是有一件事是鸭子非常得意的。那天跟鸭子比起来,我的读者显得非常非常
少。因为《我从战场归来》和《我钻进了金字塔》这两本书以及充满了英雄色彩的
传奇经历,鸭子颇似偶像一般地接受着大群年轻读者的拥戴,表情尽管谦恭但仍不
免面露得意之色。后来鸭子自己说,他的得意只有特别了解他的人才会一眼识破,
我想,我其实在多年以前就已经了解了这些,原因非常简单,在这一点上,我们一
样。当日坐在那里看鸭子挥舞着他的派克笔给人签名,还不时口中念念有词道:
“您说的这几个字我不会写……”心里不免会有几分酸溜溜的,于是纠集几个同来
的朋友一起逃走去吃烤肉。这一走可坏了,一个29寸的大电视居然就被鸭子轻轻易
易地以最撞大运的抽奖方式得了去。鸭子越发得意地说:“交了狗屎运了!”
此后心里常常会想起这个别人也说、他自己也写的曾经出生入死的人,但也就
是想想而已。因为鸭子,我想我大概真的过了那个真英雄、假英雄瞎崇拜一气的年
龄了,欣慰之余也有些黯然。直觉上认为鸭子和他所做的事情之间有一种类似于爱
情似的东西,说不太清楚,但是,看见一个男人为了这种别人说不明白的东西而艰
辛地活着,本能地就会有些心疼,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鸭子。更多的时候,
是腆着一张脸为他的文字、图片甚至一句玩笑话喝彩,不管别人是不是认为这个女
人可能有恭维人的癖好。
曾经有过一个宁静的晚上,鸭子、我和我少年时代的一位老师在我家,我们每
个人都抢着讲自己喜欢的音乐。鸭子忽然说,他会唱一首歌,而且,长这么大他只
会也只唱这么一首歌。说着他就唱起来:“他知道被你们看上就只有英勇地牺牲/这
个问题他早已想通/他知道不就是为了你们的光荣去斗争/为了你们的幸福就把腿儿
蹬/把属于我的就全部都拿去/这条命我不想再节省/千万别把我当人/这人生就是风
前的一盏灯……”
鸭子唱歌的时候我是坐在地上的,需要抬起头来才能看见他的脸。我很想知道
鸭子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但是,看到我的老师逐渐严肃又逐渐带上一种戚戚然的
面容,我无论如何不敢看鸭子。鸭子说,他在中东的时候,每到有采访的时候,开
着他的大吉普,车里放的就是这首歌:“我有一盒磁带,全是这个歌,别的我什么
也不听。”
从鸭子的书里、从相识的人们嘴里,都知道鸭子的身体不好。甚至,当我第一
次听说“再生障碍性贫血”这种病就发生在鸭子身上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心碎的感
觉,此后,我因为不敢看他为了说话太多而出汗就自己在他面前拼命说话,我们一
起工作的时候,即使是很近的路我也强烈要求打车,让鸭子坐在车上尽情嘲笑我的
奢侈……我几乎从来不问他的病情。我觉得无论从性格上还是从体格上,鸭子都应
该算是勇敢的人,而对于一个勇敢的人来说,生命的多与无多都是一件非常尊严的
事情。我宁愿用喝彩的方式来表示对这种尊严的肃然起敬。
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执著的叫好,终于让鸭子感动着成为了我在《北京青年报》
主持的“人在旅途”版的作者,因为他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