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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执著的叫好,终于让鸭子感动着成为了我在《北京青年报》
主持的“人在旅途”版的作者,因为他的一篇长达1万多字、把以色列外交部长沙龙
作为主角的稿子《农民沙龙》,我们的合作正式开始了。我对鸭子有承诺,不在万
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轻易删改他的稿子。我说:“鸭子你放心,我也是写字
的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让那些字谁跟谁挨在一起的理由,也知道被人把自己写的字
重新码过不是开心的事情,所以我轻易不给人修理稿子,我会在你写之前使劲跟你
说我对这个选题的感觉,但是你真写了,我就要全力以赴保证你的东西原汁原味……”
鸭子认真地听,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说:“好,你真好。”
编发《农民沙龙》那天,鸭子在珠海看航展。稿子实在太长了,我的版面挤到
最紧也就能装下4500字,还要委屈鸭子提供的很好的图片。排版之前我把鸭子的稿
子抱在怀里,跟主管我的主任说:“我实在不会删他的稿子,就像吃炒人心一样,
怎么吃怎么疼……”我说我无能,这么好的稿子让我一改就化神奇为腐朽了;我还
说我贪心,这么好的稿子鸭子看得起我给了我独家首发……我的赖皮赖脸换来的是
对开的两个大版面,鸭子的文字加了小标题,鸭子和沙龙这两个大白胖子的照片也
舒舒服服地安置在显著位置。珠海归来的鸭子兴高采烈地展示他的新照片、炫耀他
的新经历之余,从我这里得到有他的文章的报纸若干,他还是给我他的最高级的称
赞:“好,你真好。”我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我没说那天我到了夜里11
点多还在等着总编审稿,因为“事关国际关系”,而把握这些从来不是我们的强项。
当然更不能告诉他,他的稿子发表之后就有人说“安顿疯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其实,鸭子看到报纸用了那么大的版面登出他的文字和图片的时候就非常善解
人意地问我:“这样做,不容易吧?”听见鸭子如此温和地询问的时候,我心里有
一种酸酸的感觉,但是他的温和同时也刺激了我的外强中干式的勇敢,我说我没有
遇到困难,因为报纸是人办的,应该服从人的需要,好的编辑是以给读者提供最好
的阅读内容为己任的……鸭子当时坐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冬季的阳光穿过清洁的玻
璃窗直扑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极其安详,目光也有些遥不可及,他用一种令人有
些莫名难过的轻柔声音说:“安顿,你说为什么咱们总是想得一样呢?”那时候我
就在心里想,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一定还是会这样做的,因为对方是鸭子,是
用他的全部生命和全部生命体验来写作的人,所以我注定别无选择。
和鸭子的友谊就在这样的气候下与日俱增。我像黄世仁一样经常打电话逼问鸭
子:“该给我写什么了?”电话中的鸭子从来都是兴奋的,把他能想得起来的人—
一报来,我们一个、一个地“研究”过去,竟然能罗列出足够发上个一年半载的选
题。鸭子奇怪,说:“为什么我一跟你说话,这些好玩儿的人和事就全冒出来了呢?”
继而就是后悔,“完了,我这下就得没完没了地给你干活儿了。”
曾经见过有人写鸭子,说他极其勤奋,我心里也知道,像《农民沙龙》那样的
稿子绝对是厚积而薄发的,但是,为了让鸭子不懈怠地给我工作,我必须要不断地
批评他懒,而且不时给他举一些周围勤奋的人的例子。鸭子也总是在我面前表现他
的懒。写完有关庄则栋先生夫妇的稿子《大猫小猫》之后,他开车来我家,一进门
就长叹一声:“写死我了。”我不动声色地对他嘘寒问暖一番,鸭子很是受用。过
后,拣一个他眉目舒展的时候,我说:“鸭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共才1800字都
不到……”刚刚抱怨也刚刚被哄过的鸭子点头称是。
给鸭子当编辑从来要软硬兼施。有时候我会好言相劝,说:“写吧,喜欢你的
人特别多。都有读者打电话问你的身体情况了……”鸭子听了就得意,说“这些人
好,真好”。有时候我就会以断交相威胁,说:“别以为你不写,我的版就不开张,
你搞清楚,咱们是谁离不开谁!”鸭子也生气,撅着嘴,说:“你别这么说我……”
鸭子撅嘴的时候,我也会有点儿心疼他,这么单纯的男人,又会操练文字,实在是
物以稀为贵。
鸭子问过我,他身上什么“最吸引人”,他强调,这个“人”是指女性。我说
我不知道别的女性怎么看,我反正最欣赏他的眼睛和嘴。鸭子开心地享用着我的恭
维,但这一次我告诉他,不是因为这两个“零件”长得好,而是因为它们的结构与
众不同。真正的鸭子和其它动物不一样,别的动物看人是因为它们的眼睛看到的是
什么都比自己大,所以第一反应通常是恐惧,而鸭子正相反,看什么都比自己小,
所以总是勇往直前。我说:“不是鸭子比别人勇敢,而是他眼睛有毛病。”至于鸭
子嘴,之所以怎么整治都不烂,是因为材料特殊,耐得高温也忍得高压,全身都零
落成泥,至少还有铲子一般的大嘴一张。
鸭子听了这些我称之为科学的东西之后,做恍然大悟状:“我知道我为什么胆
子大而且嘴快了……”从此鸭子以此为荣,到处夸耀:“安顿说了,我的结构跟别
人不一样……”
鸭子的铲子嘴也铲过我。他从成都回到北京之后,迟迟不与我联系,我打电话
到他家。我问:“鸭子,你回来啦?”鸭子大声说:“没,还在成都。”我喝问一
声:“这可是你家里电话!”鸭子立即沮丧:“我还以为是手机。”我想一定是我
一贯催稿太紧,逼得鸭子胡说八道了,他一定用他的“鸭铲”拄地,一副生死随我
去的样子。我说:“我不催稿子,放你两个星期假。”他的声调立即轻松起来,好
玩儿的人和事于是再次源源不断。说到最后,鸭子自己说:“我明天就给你写。”
因为鸭子,我的版面不断地被读者夸奖,我不敢有一点儿贪污,把所有的好话
全部转告鸭子,作为对他的奖赏和鼓励,把我在他面前想说而没有说的好话也一起
算在读者头上送给他,鸭子能分辨其中什么话是我说的,他不拆穿我,因为我是女
人,鸭子知道女人有时候会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说:“我不忍心看你那样儿。”每
到这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庆幸,天真的待我不薄,让我有一个这样的作者,让我有机
会如此靠近原本是大家的鸭子。
附录:
写完鸭子之后,我实在按捺不住,马上拨通他家的电话,我想第一时间让他知
道我都写了些什么,想让他知道我是怎样在纸上说他的好话的。但是,非常遗憾,
听到的只是鸭子煞有介事、中英文对照的电话录音,“音响后留言或传真”,非常
简短,属于他的风格。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开始呼他。留言逐步升级。先是“请回电话”,然后是
“有急事,速回电话”、“有好事,不回电话你会后悔”,最后变成了“你到底在
哪里,呼你不回,手机不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放下电话的时候,我的呼
机响了,是鸭子,留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去,鸭子的声音还气喘吁吁:“我
刚进门,来看我妈,她想我……”我说要给他念功劳簿,他立即高兴:“好,你等
我关上门、坐好了……”
我于是开始“有感情”地念起来。起初,鸭子还乱叫、乱笑,很快,他就无声
无息地听起来。我停顿的间歇,隐隐可以听到他的喘气声。
我像卖关子一样念完了之后,停了大约10秒钟,才说:“完了。”鸭子长出了
一口气。我等着听“好,真好”,可是他没说,他说:“谁也想不到你能写这样的
文章,看你的那些书没法了解你……你发在你的版上吧……你愿意吗?”
我一直没有决心把写鸭子的文字发表在我自己主持的版面上,虽然,如果单纯
从一个编辑的角度来看文章,而忽略作者和被写的人的身份,那么这无疑应该算成
功的作品。但是,隐隐约约之中也觉得会让一些人产生各式各样的想法,或者多少
有些不舒服。
我把文章拿给我的丈夫看,他大声叫好,说我写了一个“呼之欲出的活鸭子”。
大年初三是我上班的日子,我终于决定给鸭子一个奖赏,因为他是1998年我的
版面上最勤奋的作者。我给他家的电话留言,让他第二天千万不要忘记给自己多买
几份报纸。
春节之后,鸭子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就说:“我周围的一些人说最近有一篇
特别酸的文章,就是指你写我的……”我马上告诉鸭子,我周围的一些人也在说,
从这文章当中好像能看出点儿什么,甚至我的同事都在好心地告诉我,我发表这样
的文章在自己的版面上是“玩儿过了”。我这么说了之后,鸭子马上就安慰我:
“没事儿,我觉得好。”我说真是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懂事呢?鸭子笑说:
“心丑的人才看什么都丑。”
跟鸭子通完电话,我问丈夫:“你觉得我和鸭子的关系是什么样子的?”他一
边对着窗户打领带一边说:“好像是两个没有性别的哥们儿。”
人从来就是不容易接受现实的,所以才有了很多人与命运之间的斗争,每一个
机会和遭遇其实也是一场挑战,证明自己的能力还在其次,让自己变得平静和勇敢
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坐着拍电影的人
我是因为一个非常偶然的机缘而成为重庆电视台《龙门阵》节目的客座主持人
的。
提前两天到重庆,是为了等着为《一个都不能少》作宣传的张艺谋。然而就在
我们“严阵以待”地策划在有限的时间里该如何发问的时候,电视台的台长说,要
临时加一期节目,是关于母亲节的。
我所知道的媒体就是这样的,每逢有什么节日,这个节日就有可能成为一个由
头,就有可能从这个由头生出一些选题,每年的节日都会如期出现,围绕这个节日
的节目也层出不穷。但台长坚持说,这是一部与众不同的电视记录故事片,名为
《为了母亲的微笑》,编导是残疾人,名叫张鲁。
我回北京的日期是几天以前就已经确定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无法更改。台
长以为我是不愿意做这种有应景之嫌的节目,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不会对这个编
导和这部片子失望的。”
那天我和《龙门阵》节目的几个主创人员坐在重庆电视台的会议室里一边窃窃
私语一边等待看这部电视片中的一集。我发现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说出有关编
导的一些情况,比如他曾经三次获得电视剧飞天奖的一等奖,他曾经是四川省级劳
动模范,比如他曾经扶助过上万名失学儿童重返学堂,比如他现在只是单身生活,
日常起居有着常人不能想像的困难等等。说话间,原本只打开了半扇的门被全部打
开了。我首先看到的是轮椅和轮椅上穿白色长裤的双腿,看上去结实、健壮的身躯。
长相是标准的浓眉大眼,面容非常宁静,神态安然。他用微笑和每个人打招呼,样
子有些腼腆,或者是谦和。
我们隔着圆桌彼此问候,他说:“我昨天才知道你来,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
为难。”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于初次与电视台合作做节月主持人的我来说,匆
忙地赶一期毫无准备的节目,我心里没有把握,因此也不太情愿。
寒暄过后,我们开始看他执导的片子。
这是用记实手法表现的一个家庭命运的故事:
土家族的田维春夫妇生活在乌江上游的黔江县,他们有两子两女。原本这是一
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父母勤劳,儿女孝顺。田家妈妈年轻时和所有土家姑娘一样,
梳的头发有各式各样好听的名字,盘龙柱、狮子滚绣球……田妈妈会唱酉州的山歌,
会跳土家舞蹈。家门前是终年流淌的细沙河,男人们从山上背来砍伐的树木,建成
全木结构的小楼,娶妻生子,或者把木材运到山外边卖掉,换一些盐巴钱、纸烟钱。
细沙河边的日子其乐也融融。
但是,自从13年前田家的在山坡上的土地滑坡之后,田妈妈夫妇的日子就笼罩
了愁云惨雾。两个儿子因为山体滑坡、河水暴涨被冲走了,尸骨无存。
自此,田家老两口开始在细沙河边的青山间改土造田。他们年年植树,13年间,
植树上千株,打下的粮食早已吃不完,而他们的“工作”还在继续。田妈妈说,她
怕后面的娃娃们会再遭遇到山体滑坡,被冲下细沙河去,年年中秋节送月饼哭后人
时,连个坟都找不到。
为防大垮山,田家两老至今挖山不止、改土不止、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