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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
「是的。我在哈法沙当药师。」
「哦。药师……。」
在沙地遇到人,被人所救已属幸运,更遑论这人是药师。
「我叫威兹。」
威兹向这女子低头致谢。
「我叫法邬。」
女子一笑,我又闻到那股异香。沁凉、令人神清气爽,同时让人定下心……让人想起森林和草绿的香味。
威兹决定在身体复原之前,接受法邬的照顾。
虽然他有意即刻出发,但因法邬劝阻说勉强自己对身体不好,而他本身也感受到旅行带来的些许疲惫感,于是便决定休养。
但是。
三天一过,情况完全改观。
「威兹,不好意思,麻烦你拿右边数来第三个罐子给我。」
「这个吗?」
「嗯,能请你从罐子里拿出两颗药丸吗?」
在威兹取药当中,法邬正为病患触疹、把脉,检查舌头的颜色。
「不好意思,威兹,请你煮一下开水。」
「水滚了之后呢?」
「请你煎这帖药。直到水色变成浓浓草色为止。」
「知道了。」
威兹拿起素陶壶和枯黄色、看似药草的叶子后,接着起了炉火。
……药师这一行真辛苦。
因味道刺鼻、别过脸去的威兹,望着来回走动的法邬。
由于身体大致能够走动,老受人家照顾,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主动开口帮忙。法邬一度婉拒,但威兹强烈要求,她就答应让他帮忙一天。帮手生疏,反而会觉得难为、不安,但他实际一做,根本忙得无暇管自己做得熟不熟练。法邬的住处从早到晚都有人上门求诊,打水、帮忙移动重的病患,法邬要做的事多得数不完。就这样,一天结束了。
「多亏有你,今天我治疗的病患人数比平日还多。真是非常谢谢你。」
法邬面带笑容说着。好美的表情,威兹心想。虽然法邬的五官端正,却没有令人惊艳的印象。但以药师身分帮助人们之后,法邬的表情耀眼动人。
翌日,威兹也帮忙法邬,原因可能是他想看她这张表情。法邬多少过意不去,但并未拒绝威兹的帮忙。而且,威兹在打算休养而停留的地方工作一整天。
「今天也辛苦你了。」
日暮时分,威兹结束工作回到里面的房间时,法邬烹调的菜已摆上桌。这是具有药师风格,加入大量药草,有独特香味的菜肴。起初威兹吃不惯,但现在吃饭成了他的乐趣。
「嗯。好吃。」
法邬特制的肉香肠掺丁香料和看似药草的绿色植物。汤也是浓浓的绿色。面包有些硬,但里头加了有益身体的果实。
「太好了。你能吃下这个,就证明你的身体变好了。」
「说的也是……一开始,光是吃稀饭就已费尽精力。」
当时,他看了绿色的稀饭,不禁皱起眉头,对法邬做了不礼貌之事。
「我真的受妳很多照顾。」
「哪里。」
「我想我也不能一直受妳照顾。托妳的福,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法邬摇摇头说哪儿的话,然后轻轻垂眼看着餐桌。
「我在你旅途中留住你,甚至要你帮忙做事,我觉得很抱歉。」
「不,没关系。反正是没有特定目的的旅行。」
「是吗?」
法邬突然抬头看着威兹。
「嗯。因为我在旅途中找工作,省吃俭用过活。」
「找什么样的上作?」
威兹想了一下后,拿起用餐时也摆在身边的宝剑。
「我的工作是——这个。」
依报酬多寡,出卖武艺的佣兵。尤其这少有战争的时期,商队保镖之类的工作多,但他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武艺变钝了。
法邬以复杂神情看着威兹的剑。这也难怪。药师治疗伤者;佣兵得依情况用剑伤人。威兹心想若是没说出来,就能心情愉快地道别,他觉得有些后悔。
「唔,所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哈法沙是个大城,我起码能找到保镖的工作。这样就能给妳谢礼。」
「哪里,你太客气了。给什么谢礼。」
「可是——。」
救了佣兵,和佣兵扯上关系,法邬不觉得困扰。
「真的不用了。」
法邬大大地摇了摇手,困扰地婉拒谢礼。与其说不快、为难,倒不如说这是近乎惶恐的动作。之后,她微偏着头,将手搁在餐桌上,平静地说:
「只是,你在这城镇找保镖的上作,可能很难找得到。的确,这地方以前有过混乱时期,但因为现在有好领主,所以整个城镇的气氛都变了。」
「是吗?唔,这是好事。」
对威兹来说,这算定有点遗憾的事。唔,若不挑三捡四,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吧?
餐盘变得空空的。威兹一从椅子站起,法邬就开始收拾餐具。灯油剩下不多。威兹道了声失陪,准备回到卧室。
「啊!请你等一下。」
「……怎么了?」
法邬面红耳赤,手指相互摩搓。
「别慌。妳冷静下来再说。」
「是的……呃……我、我能不能雇用你?」
法邬握起拳头,拚了命说,但威兹不了解这话的意思。
「……妳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请你当保镖。」
「为什么?妳刚刚不是才说过城里不需要保镖?」
法邬一时语塞。
「是的,可是……呃,比如说我常常到城外采草药,这时候……如果有你在,我想我会比较安心。」
「……」
纤指指尖又在互搓。威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妳真温柔。」
「咦?」
「因为药师,不忍心扔下自己救过的男人,让他徘徊街头?」
我对我的工作和我本身并非毫无疑问。
「请妳把这份温柔用在病患身上,我就算没有工作也会想办法糊口。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可是……。」
「那么,妳有钱雇用我吗?」
威兹故意冷言冷语地说。他心喜法邬有这份心意,但他不想顺她的好意,变成从的负担。
「我、我有。我有存一些钱……。」
粉颊些微羞红,法邬怯怯地回话。
「有的话,就别浪费在我身上,有这些钱,妳可以少收一点别人的医药费。」
「说到医药费,法邬突然难为情地垂下了肩头。
「这、这个钱……我没有向……他们收……。」
「呃——是吗?」
威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法邬的脸更加羞红了。
「是的。因为受伤和生病的人不能上作,生活已经够苦了。」
「这话没错,但是,妳怎么生活?」
「……我有时会替领主人人或身分尊贵的人看病。这时候,我可以领赏……。」
法邬越说越小声。威兹一怔,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所以,就算雇用你,我想我也付不出令你满意的酬劳。」
「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
威兹以手掌轻柔地打断法邬的话。再听下去,徒增他的痛苦。
「我不要酬劳。我会陪着妳、保护妳。交换条件是妳要供应我睡床和每日三餐。这条件妳能接受吗?」
「可以!」
法邬的脸庞剎时闪耀光辉。威兹放了心,脸上不由得又浮出笑容。
「那么,今后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请你多多指教。」
法邬彬彬有礼地合掌低头致意。东着发辫的铃当低声响起。好奇怪。就事实而言,形式上是自己有困难受法邬帮助,但心情上却像。疋实现了法邬的心愿。可是,不管怎么说,契约是神圣的。威兹发誓一定要偿还之前所受的恩情,履行契约。
药师的身旁
「啊啊……看到了。」
出了城,走在沙地上没几步路,法邬就跳舞似地跑了起来。她跑的方向有片广大低绿。威兹曾经听说哈法沙的南边沙地有稀有草地,但实地前来定第一次。
「这里是我经常采药草的地方。」
猛吸了绿地空气之后,法邬有些自豪地看着威兹。
「怎么样?感觉心情宁静吧?」
「说的对……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蓝色天空、沐浴在高照的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群绿。风一吹拂,绿草就发出沙沙声,如波浪般摇曳。
「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法邬跪在草地上,很快地便摘起她看到的药草。
「我们的城镇维然都是沙,但并未被上天舍弃。」
「原来如此。」
沙长不出任何东西。但是,这里有生命在呼吸。这也许可称之为上天的恩赐。
威兹也学法邬做了深呼吸。他闻到清爽、类似法邬的香味。
之后,两人采药草。法邬教了威兹分辨药草。若煮了它喝下,可以解毒。这边的草长得很像,较为深绿的只是普通的草。威兹也学了其它几种药草种类,虽然分辨不熟悉的药草很辛苦,但试着做了之后,觉得出奇有趣,有好一会儿,他默默地采着药草。
「威兹。你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下吧。」
听她一叫,才回过神来,但他觉得还可以再多采一些。不过,他依法邬的话,一坐在草地上,身体随即变得沉重不堪。我果然累了。法邬坐在威兹的身边,舒服地吹着风。威兹摘下一片脚边的叶子,贴在唇上吹奏。
「哇啊……好厉害。」
法邬眨眨眼,以近乎害躁、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威兹。
「妳不知道草笛吗?很简翠,妳也试试看。」
「好,我要试。」
威兹就像跟法邬学习药草分辨一样,教她知道适合仿草笛的叶子形状,和贴在唇边的方式。法邬起初抓不到要诀而感到迷惑,但不久,她独力吹出声音。
「哇啊,出声了,威兹!好高兴!好感动!」
法邬又拿起另一片叶子吹。威兹也模仿她,和她合声。朴素、深绿的乐音,随着风传开来。
这天,法邬每当休息时,就开心地吹着草笛。威兹第一次看到每天拚命上作的法邬,天真无邪地自娱。
「托你的福,今天我采了好多药草。下次,我们再来这儿。」
黄昏将近的归途上,法邬又吹着草笛。
当然,没有外出的日子,他就协助法邬看诊。他总定在她身旁,慢慢地,他也了解药师的工作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本行。夜里,在微弱的灯火下,对着信上的一处投掷刀子。咻、咚,小小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在昏暗的卧房响起。
「请问……呀……啊……。」
这时,房门突然开启,手拿着灯火的法邬走了进来。
「哦,妳听到了?吓着妳,真不好意思。」
威兹从床上站起来,把插在枉上的刀子拔出。
「这是什么?」
法邬将灯火拿近刀子,刀子就发出一小道锐利刀光。
「这是刀子。我掷出它射中镖靶。只是这样。」
「哇啊……那么,呃……唔,请你掷中目标给我看看。」
法邬兴味盎然地抬眼看刀子后,以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威兹。威兹不发一语,掷了两、三次刀子。另一把刀刺进掷出去的刀尾时,法邬哇地叫了一声。
「太厉害、太厉害了!我真讶异,想不到你会这种事。」
仍然不发一语的威兹从柱上拔起刀子。然后,他把刀插回刀鞘,收进袋子里。
「啊……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不。妳没有。法邬,妳知道这『镖靶』原本定什么吗?」
「呃……啊……。」
「是的。我的职业就是这个。为了保护雇主、保护自己,人也得杀。」
「威兹……。」
法邬以阴郁的表情低下头去。虽然心里明知,但看了之后,要是直接问的话,就会不同吧。可是,这就是自己的事实没有改变。
「……我想我不该待在这里。」
「咦?可是——!。」
「妳认为锻炼杀人技术的人适合在药师家吗?」
「……」
坦率、坚强个性的女子没法欺骗自己吧?威兹卷起剑带,拿起了大衣。若要走,就早点走。
「请等一下。你就这样离开的话,怎么过活?」
「妳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那么,有必要的话,你还是得伤人。」
「……如果有必要,也只好这么做。」
威兹穿过法邬的身旁,走向房门。他不想再谈下去。他想,谈这种事本身就会伤害法邬。
「请等一下!」
法邬绕到门前。
「别留我,法邬。」
拚命的绿眸令他的心动摇。
「不,我要留你。因为人类彼此伤害,不是太悲惨了吗……?」
「可是,我——。」
「所以,我希望你改变。」
法邬的声音略微变小了。
「改变?可是,我若改变,就没法保护妳了。」
「不。我希望被现在改变的你保护……。」
法邬的声音更小了,但她朝着威兹更向前一步,接着说:
「我来教你。教你不伤人,可以保护某人的方法。」
「法邬……。」
这果然像法邬,像药师守护人命的人说的话。她胸前的朱石因受灯火照射,闪闪发亮。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法邬的保护法。但是,有目标不是坏事。我的契约是保护法邬。如果除了剑以外,也能办到的话。
「我知道了,法邬。」
威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