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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加亮望望史文恭:要死,要死!这个畜生恶毒之极,用毒箭暗伤我们晁盖大哥还不称心,这一刻还来打我们的痛腿。这个畜生的武艺高强,虽然身上带了箭作,他不在乎,这一刻又是乘得胜之威而来,看来一个两个头领还挡不住他,要多派几个人对付他哩。吴加亮望着尾队的几位头领:“你们哪几位贤弟去抵挡史文恭?”“有!”“有!”……既然是说的“哪几位贤弟”,答应的人就多了。有几个?五个。哪五个?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黑旋风李逵、赤发鬼刘唐、拚命三郎石秀。这五位如在平时跟别人动手,只要有个把人出去,对过就吃不消了。今天晓得对过的史文恭厉害,五个一起上。“五位贤弟小心了。”“军师放心。”
双方的队伍列成阵脚。五个人上去把史文恭一围,对不起,谈不到一个对一个的话了,直接五个打一个。史文恭如何?这个畜生的本事好极了,一杆枪招、拦、格、架,从容自若,还能还手。这一声恶斗可怕了!
超群出类史文恭,枪如怪蟒马如龙,单人独骑来追赶,力战梁山众英雄。花和尚禅杖千钧力,李逵板斧有神功;武松善使双刀法,刀光闪烁起寒风;赤发鬼朴刀多厉害,认定史文恭脑后试刀锋;石三郎舞动镔铁棍,横扫髁踝快如风。史文恭团龙枪来捺花和尚,枪尖顺带刺武松,转儿拨开赤发鬼,一箍又打黑旋风,掀开石秀齐眉棍,格架招拦自从容。胯下马蹄声得得,两方战鼓响咚咚。梁山一打曾家庄,五虎大战史文恭!
照这么说,梁山的五个头领没得用啊,五个打史文恭一个,史文恭还若无其事嘛!话不是这么说,这里头有个原因:固然史文恭的本领是好,主要是这五个人今天动手都打折扣了。这个折扣打得大哩,不止是打的对折,是打的个倒三七。什么道理?晁盖中了毒箭的事,现在只有晁盖三人不晓得,这些头领都晓得了。怎么晓得的?对他们瞒也瞒不起来,有的人是内行,你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再加之花荣本来准备打箭的,后来忽然又不打了,说什么箭创药没有带来,分明是说的谎,这不明摆着是中的毒箭吗?于是一个告诉一个,大家都晓得了,不过表面上还装不晓得。这一刻退兵回梁山,大家心里有数,是回去代大哥办丧事的,一个个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你说这些头领这时候可有心思打吧?尤其是赤发鬼刘唐,折扣打得最大,哪里是在这块跟史文恭打啊,简直在这块哭。他本来一刀是用的十二分劲,忽然脑子里头想到大哥一拔箭就要走了,没得几天活了,不由一阵心酸,滔滔泪落,人哭着,手底下还有劲吗?连二分劲都没得了。这样一来,五个人加起来和史文恭打了个平手。吴加亮也看得出来,今天五个人好象都没得平时那么英勇,都打了折扣了。不过总算把史文恭挡住了。
军师正在望着他们动手,忽然听见前队“啊……”远远地一声嘈嚷。啊?坏了,前队又出了事了。正预备吩咐查点,有个孩子跑来了,单落膝朝下一跪:“报--!禀军师!”“何事?”“在我们队伍前方来了一支人马,挡住我们的去路!”吴加亮心里一怔:啊,难道是曾家庄的人抄到我们前面去拦路啦,玩前后夹攻啊?不会,他们没得这么快啊。究竟来的是什么人,还是我本人到前队去望下子。“知道了。退。”“是!”招呼尾队的孩子:“你们把弓箭准备好,防备对过的人朝这边冲。我到前队去看一看。”“是!”军师领马到了前队,再一望,果然不错,在前面路旁有一座土山,土山上有一支人马正朝山下涌。在队伍前面有四匹坐马,马背上坐的什么人,看不清楚。来的这些兵丁好玩哩,他们下山不是跑,而是滚,手里端着刀,滚起来象刀球子仿佛,全是些滚背军。吴加亮一面叫前队的头领准备动手,一面吩咐孩子:你们代我如此如此向来人喊话。孩子中喉咙大的就望着对过喊了:“呔--!来人不要再前进啦!我们梁山的大队在此,你们如再前进,我们就放箭啦--!”喊过之后就入神听了。对过也有人回话了:“呔--!请寨主、军师放心,我们是从芒砀山来的,是特地来接应你们的呀--!”吴加亮一听,噗笃!才把颗心放下来。原来是自家人,是芒砀山的樊瑞、李衮、项充、段景住来了。他们怎么来的?段景住走梁山回到芒砀山,把经过情形告诉了那三位寨主。三个人一听,心里好高兴,说:这全是你贤弟的功劳。既然我们可以上梁山,忠义堂带座,卯簿添名,我们就早点动身吧。于是把山上的一些多余的儿郎遣散,只留下五百名身强力壮的滚背军。遵照军师的吩咐,他们下了山就一脚赶奔曾家庄。樊大爷的性子躁,一路上日夜趱赶。刚才走到这个地方,为了抄近路,翻土山过来了。想不到与梁山的大队巧遇。
吴加亮一斟酌:芒砀山的人是生力军,何不叫他们到尾队去合力抵挡史文恭呢?早点把史文恭打退,我们才好赶路啊。“来,孩子啊,你代我这样的喊话,叫他们速奔尾队。”“是!”孩子掉过脸来:“呔--!芒砀山的四位头领听着:军师令下,叫你们走树林子里的小路,速奔尾队,去帮助尾队的头领抵挡史文恭的追兵啊--!”樊瑞、李衮、项充、段景住四个人一听:好极了,既然后头有追兵,我们正好去帮助打追兵,先立个功。尤其是听到史文恭三个字,四个人打小肚子底下来火:我们本来用不着跑到曾家庄来,就是这个畜生把龙驹宝马抢了去,才惹出这些事来的。走!去擓他!四个人随即带着五百人,走树林子里的小路,赶奔尾队来了。
樊瑞是个粗人,性子又躁,第一个领马出了树林,朝征场上一望:“唉唏!”叹了一口气。叹气做什哩?我先以为梁山上的人有多厉害哩,哪晓得骨子里头不行,你看看,打起仗来都没品。打仗嘛,应该一个对一个打,这才是英雄好汉,你们五个打人家一个,倒不要脸了!这样子就是打胜了也不 为荣。“孩子!”“家里爷!”“升炮!”一声喊升炮,嗒--!一通炮响。樊瑞拍动裆下坐马,咯啷咯啷咯啷咯啷……,端着双刀,冲奔战场,嘴里一声喊叫:“呔--!梁山的五位哥哥听着,军师叫咱们来接应你们,你们到旁边去歇歇吧,让咱樊瑞一个人来打这个史文恭囚攮的!”你看他这种口气多大,叫他们五个人到旁边去歇歇,让他一个人来。这五个大个子本来就没得心思打,听见樊瑞说让他一个人来,好极了,就让他一个人去玩吧!五个大个子,噗!噗!噗!噗!噗!都跳出去了,回到自家的阵脚前休息。樊瑞领马奔史文恭面前来了。
史文恭正打着,听见那边有人喊,叫五个人到旁边去歇歇,让他一个人来,这个人报名叫樊瑞,抬头把樊瑞一望,不由打一个寒噤。赶紧右膝拍动飞虎鞯,把马一领:“山人厌战了!”吓得领马就跑,周身汗毛都吓了竖起来了,带谎说连汗都吓出来了。这是什么缘故?大概是怕樊瑞?一点不假,是怕樊瑞。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怕,着实怕哩。大概是樊瑞的声名大?没这话。在江湖上樊瑞的声名并不大,史文恭都不晓得有樊瑞这个人。不是声名大,那大概是樊瑞本领好?更不是的。如果本领好,声名倒大了,声名既不大,本领怎么会好呢?而且他们还没有动手哩。既不是声名大,又不是本领好,两个人又没有动手,为什么史文恭一望,就吓成这种样子呢?唔,是樊瑞的这副模样把他吓住了。大概樊瑞是生的一副异相?如果是异相,史文恭倒不怕了,他见过的五色花斑脸太多了。樊瑞是一副什么相貌?立地身高九尺,面如喷血。这怎么讲?他这张脸的底子是一张白脸。白脸不丑啊,人家说的嘛,某人生得漂亮,是一张小白脸。对的。人的皮肤,白有白的好看,黑有黑的讨喜。黑不怕黑,要有亮光,要黑里泛红,这叫健康美。就怕那种黑灰色,黑滞色,那就糟了,不是要死就是有病。白脸呢,也要白里泛红,叫带雨桃花,就美了,偏偏樊瑞的脸就象石灰墙的那种死白色。这还不算数,在他的白脸上如同有人含了一口血水对着他的脸上,噗--一喷,钉钉搭搭一脸的红肉疙瘩子,所以叫面如喷血。汗毛长了有半寸长,又是碧绿的。门楼门拱多高的,两道狗獾球眉,一双鸡子怪眼。眼睛珠子突在外头,眼睛皮子包不住眼睛珠子;狮鼻,咧口,鲜红的嘴唇,颏下一部短秃钢须,大耳厚垂。樊瑞的这副相貌,史文恭并不怕,比他更难看的相貌,史文恭也见过的。是樊瑞身上的这一身装束,把史文恭吓住了。什么装束?先谈他头上,他头上没有戴帽子,前发齐眉,后发披肩,压发紫金箍一直压到眉毛。照这一说,他是带发修行的和尚?不,他身上不对了,身上穿的是勾金八卦道袍。照这一说,他是个道士?不,他脚上又不对了,脚上穿的一双虎头战靴。腰里还佩了口剑。就这么一副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三教兼百有之的装束。哪晓得史文恭披发为将以来,对天赌过咒的,遇到三种人不动手。哪三种人?和尚,道士,尼姑,包括妇道在内。他认为这三种人动起手来都不是玩真功夫,都是玩的左道旁门,兴妖作法,不是嘴一张一股黑氯,就是葫芦里冒出一道白光,跟他们动手,都是吃苦。刚才鲁智深跟武松不也是和尚嘛?这个情况不同,他对这两个人早已闻名了,他们原先都不是和尚,是后来出家的,他们动手都是玩真功夫,所以才跟他们打的。这时候看见樊瑞这一身装束蹊跷古怪,不伦不类,格外可怕,所以一吓赶快领马就跑。跑到自家阵脚前,一声令下:“你等速退啊!”带着五千人回转曾家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