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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头李固的笃的笃的笃的笃……,跑到内书房,看见主人坐在里头还在“噗”着气哩。李固晓得主人的脾气,特地先打了个热手巾把子上去,他把脸一抹,自然地就消气了。卢俊义把脸揩过了:“唉,李固。”“哎,主人。”“算命的先生走了?”“走啊?没有走。”“哦,为何不走?”“他还……还坐在大厅上哩。”“坐在大厅上作甚?”“告诉你老人家撒,话多哩。刚才你老人家气跑掉了,他还不晓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叽哩咕噜地说:岂有此理!这个命就坏成这种样子啊!后来嘛我就提醒他了,我说:来啊,你入神啊,我家主人已经走了。他说:哪个啊?你家主人已经走啦?接着他就说了一阵子怨话,说:我本不想说,你家主人一定要我说,我说出来了,他居然大袖子一甩,就这么跑掉了!”“唔”“他准备走了。我又提醒他了,我说:来啊,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哎,我家主人不是生你的气哎。你走,把五十二两的命金带着撒。”“他拿了没有?”“他说:哪个啊?这命金我一文不要。你看我招牌上写的清清楚楚:如犯三等者分文不取。你这主人三等皆犯,所以我一文不取。”“啊——?”“哎。”卢俊义这一听:奇怪,原以为他是想弄我几个钱的,万万没有想到他分文不取。“后来怎样?”“主人,他非但不要这个钱,他还说……”“他还说什么?”“这个……他敢说,小人不敢说。”“不妨,你只管如实讲来。”“噢。他叫我把这五十二两银子拿到银号里头去代你老人家存起来,生点利息。”“哦?”“你老人家听见这话当然好笑。我当时,不瞒你老人家说,就差把肚子笑疼了。他见我笑,他就说了:你不要笑,不要以为这五十二两你家主人不在乎,到了随后他一贫如洗的时候,这五十二两的用处就大了!哎,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落难的时候,一钱能逼死英雄汉,一文都是好的。他还说:这五十二两存到钱庄里头去,你早也不要拿,迟也不要拿,到今年中秋节之后,八月十六大早,你把银子取出来,到县衙监牢里头去,代你家主人铺监料理。”“哦——呀!”卢俊义一听:可要死啊!说得人汗毛坚坚的呀,居然连日期、时辰都算出来了。“后来又怎样?”“后来我就送他走了。哪晓得才走到大厅口,他站下来不走了。他把大厅一望,说:啊呀!你家这座大厅是正子午向啊!我说:先生,你老人家说得一点不错,你老人家又没有打罗盘,怎么晓得是正子午向的呀?他说:我的罗盘就在我的眼睛里头。我说:啊咦喂,你老人家的这双眼睛了不得。哪晓得这位先生不但命相双参,还深知阴阳,学问大哩。后来嘛他就拈着胡子望大厅了,望啊望的,望了喊起来了。你老人家不要怕啊,我把他的喊声学了给你听听看:啊呀!啊呀呀!”“他为何喊叫?”“我问他了:先生,什么玩艺头?他说:我先以为你家主人今年暖天还能够平安,初秋还得过,难以挨到中秋。哪晓得现在家里头已经不安了,开始闹起来了,厅口妖气冲天,看来不止闹了一天了,起码有十几天了。他还说:恐怕你家不但房屋不安,连人口也不太平了!主人,他大概连拖二癞子的事情都看出来了。”“后来怎样?”“后来嘛,我先不承认。哪晓得他说,他曾受异人传授,有驱邪灵符一道,遇缘而帱济。他说:你如不老老实实说,我有办法也不帮你们的忙。我就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了。我就问他:你跟我家主人可有缘啊?他说:有缘啊,如果没有缘的话,我就不带他算命了。我说:既然有缘嘛,能不能请先生赐我们一张灵符呢?他说:可以啊。不过你家主人刚才气了跑掉了,我怎么能画符给你们呢?除非你家主人亲自出来赔个不是。要我说呀,主人,江湖上的人呐,都是要面子的呀,你老人家就出去打个招呼吧。你老人家睡在上房里头不晓得哎,我们底下的人这十来罪受大了,晚上睡觉合股的合股,抛锚的抛锚。带缆的带缆,哪块是过日子啊,活受罪啊!主人,求求你老人家,你不看旁的,可怜可怜我们吧。”“啊呀!”卢俊义心里有话: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位先生还精通阴阳,居然还会画符。“如此讲来,卢某有请先生外书房来见。”“噢,就是了。”李固心里有话:这也是天生的缘分啊。万万没有想到我家主人居然就把气消了,还要向来人打招呼,难得,难得。卢俊义随即回到外书房,等候算命先生。李固复行奔大厅。
李固才到屏风后面,吴加亮的耳朵尖哪,听到后头有脚步声:唔,大概是李固来了。故意把嗓门提高了,望着厅口的手下人:“来人哪!”“哎,先生!”“你家这个李固李大爷,说到后头去请你家主人出来,给我赔罪认不是,怎么到这一刻还不出来的呀?他再不出来,我就走了!”他这一喊,李固赶紧走屏风后头跑出来了:“哎,先生,不能走啊,小人我来了!”“噢,你到后头去过了?”“去过了,刚才我把这一番话告诉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就说了:我哪块是跟算命先生发脾气啊!我是跟我自己的这个命生气啊,我的时辰八字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坏的!他也晓得得罪了你了,现在请你老人家到外书房去,向你赔礼认不是。”“噢,这也就罢了。——道童,随了!”“呜哇——!”李固一望:“哎,先生,你就不要把他带了去了。就让他坐在这里歇歇,不要紧哎,这块有点心咧!——来啊,你们代他把茶重泡下子,多端几盘点心来!——道童哎,你没事就吃吃点心,喝喝茶,这块还有兔儿眼大瓜子,弄个瓜子剥剥。”这一刻哑童也尊贵起来了。吴加亮跟随李固就朝后头走了。李固这个狗头是聪明哪,俗话说:会说话的两头瞒,不会说话的就两头搬。他如果跟卢俊义说:先生说的,无论如何要你赔礼磕头认不是,卢俊义今生也不肯啊!只能说要他打个招呼。但是到了吴加亮这一边呢,他又说:我家主人要亲自出来,向你认不是。这就是会说话的两头瞒。
吴加亮到了书房门口,卢俊义走书房出来了。谈到打招呼,他到底是千百万银子的大财主,从来没有失过这种身份:不打招呼吧,又不行,还想要他画一道符哩。就用自己的袍袖,把脸朝起一档,总归还是有点无趣啊。“啊——,卢某刚才冒犯先生,望先生海涵。”吴加亮这一望:大袖子挡住哩。你这一刻用大袖子挡住脸,你不能永远挡住,马上还是要和我照面的哎。“啊呀呀!员外言重,学生担当不起啊。象你们这些有钱的大老官,甩回把大袖子,不在话下啊。”“啊咦喂!卢俊义心里有话:这位先生的学问是不丑,人也还可以,就是这张嘴象个刻薄的哩!”“先生请。”“啊,不敢,员外请。”进了书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