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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V·W·布鲁克斯在《美国的成年》一书中所述:
延续三代之久的美国主要性格集中体现在一种典型人物身上,此人既是行动者又是上帝。这类典型美国人直到十八世纪才分裂成为“高级趣味”'highbrow'和“低级趣味”'lowbrow'两大类。这一分裂表现在两位十八世纪哲学家,乔纳森·爱德华兹和本杰明·富兰克林身上,他俩在当时的名气相当。这两个人的性格类型和各自的目标完全不同,因而导致了美国性格的严重分裂现象。在他们之后,美国革命成为不可避免的事。钱宁、林肯、爱默生、惠特曼、格兰特、韦伯斯特、加里森、爱迪生、洛克菲勒、埃迪夫人和伍德罗·威尔逊,部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承袭或融合了这两位最大的美国思想先驱的精神。
正如布鲁克斯及其后的派瑞·米勒所坚持认为的那样,清教神权统治毫无疑问在美国思想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十八世纪中叶,美国知识分子领袖人物都是牧师,他们的思想也同神学有关。他们的思想统治了美国所有思辨哲学达一百多年之久。甚至在神学消亡之后,美国人仍然怀有沉重的负罪感,尤其是关于性行为的内疚心理这已渗入美国性格,已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这烙印整整经过又一个世纪仍未消除。
五十多年前,乔治。桑塔亚那评论说:“众所周知,当年驱使清教徒抵达东部海岸的激情是何等荒唐地形而上学,他们来到美国原指望获得完美的精神生活。”清教的核心信念是与文明相敌对的。那时的社会很腐败,人们不得不重新寻求早期教会原始的纯朴。希冀直接从上帝而不是从人为的制度那里获得意志。
清教徒订立了契约,它要求人人按规定的楷模生活。然而,无人也没有哪一个教派能够长久不懈地在紧张的狂热中生活下去,尤其当它要求人们维持严峻的纪律,并压抑自己的冲动时,就更显得令人难以忍受。加尔文教义即使在美洲殖民的早期,也不断遭到诸如阿米涅斯教派威斯利的卫理公会教义的基础之类新教义的侵蚀。这些新教义试图以条件遴选论代替绝对命定论。乔纳森·爱德华兹的所作所为就是要更新绝对教义,为清教徒提供自我反省和担负职责的心理机械论。在《基督教义原罪说之辨》一七五八年一书中,爱德华兹攻击那些从宽解释加尔文教义的人。他争辩说,人类的堕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意识的一致会使所有的人走上亚当之路。他相信会有某种上帝特别恩宠的人。这批选民不是那些外表勤奋的人,而是一些通过内在的大彻大悟,体验到上帝救赎之恩的好教徒。
如果说乔纳森·爱德华兹是富于美学意识和强烈直觉的清教徒,那么,本杰明·富兰克林就是讲求实际和功利的新教徒。他是个实事求是、正视世界的人。他的主要兴趣在于教人以节约、勤奋和天赋的机敏“发达上进”。富兰克林的生平是美国人的基本性格——自我完善的范例。他模仿爱迪生的《旁观者》笔调,编出自己的格言,将它们同自己的英国老师文风相比较,然后再改写成别具一格的劝善作品。他顽强地自学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和拉丁文。为了平息自己青春的“骚动”,他跟房东的女儿结了婚并同她生下两个孩子。
在富兰克林的词汇里,关键的术语是“有用”。他的《自传》就是当作儿子也许用得着的读物动笔写的;写书的目的达到了,可书一直没有写完。他发明了新式火炉、建起一座医院、铺设街道、组建城市警察,因为这些都是有用的项目。他相信上帝是有用的,因为上帝奖善惩恶。在《穷理查的历书》一七三二一一七五七年中,他抄来大量流传于世的格言,并把它们改编成规劝穷人的说教。“如穷理查所说”这句话变成了强调所有好品德的口头禅。富兰克林说,世上有十三种有用的品德:不喝酒、沉默、有条理、果断、俭省、勤奋、真诚、公正、温和、清洁、安宁、贞节和谦逊。也许美国人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信条了。他写道,每人可在每星期严守一则,并在笔记本上逐日记下当天实际行动中所获成绩大小的情况。这样,“在十三周内即可完成一个教程,一年内便可完成四个教程”。
不过,所有这一切都不无狡猾性,甚至欺骗性。虽然富兰克林节俭而又勤奋,但他的成功,一如许多正派美国佬的成功,来自他结交权势的手腕,高超的自我宣扬本领以及从他本人身上及其著作里反映出来的魅力和智慧。甚至连他的“骚动”也曾反复出现,因为他还有两个非婚生的子女。他积蓄了一定的钱财,足以供他离职后研究自然哲学和电学。在他涉足社会活动之前,他有六年的空闲来从事纯学术性的研究。
有两种形象作为美国性格的精华沿传至今:一是乔纳森·爱德华兹的虔诚和苦恼,以及他对人类堕落问题的专注;一是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实践和技巧,以及他对成就与利益的关心。让我再度引用V·W·布鲁克斯在将近六十年前对这种二元状况所作的精辟描述:
“因此,从一开始我们就发现,在美国思想界有两股齐头并进但罕见交融的潮流——一个是高调的,一个是低调的——两者同样地与社会相背逆:一方面,那股超验的潮流起源于清教徒的虔诚,它变成了乔纳森·爱德华兹的哲学,并通过爱默生,产生了美国主要作家过分追求的精致与超逸文风,最后又促成了当代美国文化缺乏真实的特点;另一方面,那股唯利是图的机会主义潮流起源于清教徒生活的实际变化,它变成了富兰克林的哲学,并通过美国的幽默作家,导致了我们当代商业生活的基调……。
无论清教神学建立在什么样的荒谬玄义上,这个教派本身却被理性的伦理观统治着,它的道德法规出于一种冷峻的、正当的需要。清教教义的核心,一旦被剥去神学的外壳,就成了控制日常行为的强烈热情。这并非说清教徒本身苛刻成性或过于好色,而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社区建成了成员之间互相约束的契约组织。假如人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经受外来的危险和心理上的紧张,他就不仅会关心自己的行为,而且一定会关心社区的情况。个人的罪过不止于危害他本人,也将危害团体;不遵守契约要求的结果会给整个社区招来天谴。
公众契约的条款要求每个人都按照规范生活。但契约的明确性——以及乡村生活亲密无间使得每个人都了解到诱惑和肉欲的罪愆。清教徒们因此更加强了自我鞭策。他们当了罪人之后因为违禁的性行为相当多,人们自有一套对性的现实看法,亦不愧为了不起的忏悔者。忏悔仪式首先在新英格兰,后来又在中西部宗教复兴地区变成了清教的中心活动。那些教会又把这种道德上的自我责罚即便不是清教神学理论推广到全国。
在荒凉地区和大草原相继建立起来的城镇面临着在大众其中有大批社会渣滓和无用之徒中维持某种社会秩序的问题。一个拥有数百户的小城镇不能把那些离经叛道者投进监狱,或者全部驱逐出去。通过闲话或羞辱,当众忏悔或改过自新等措施建立的社会控制系统,就成为许多社团为防止大规模瓦解而采取的措施。体面观念——它反对轻佻、享乐和饮酒——的根基十分深厚,以致在基本的物质匮乏消失之后依然旷日持久地延续下来。如果说起初劳动和富有是上帝遴选的标志,那么在下个世纪,它们就是体面的象征了。
作为意识形态的清教教义
价值体系通常是松散而不完善的。当它被纳入特定的法规,构成一套宗教教条、一种明确的契约或一种意识形态,它就会变成动员社团成员、强化纪律和维护社会控制的手段。一种意识形态与社会运动的早期和谐关系消失之后,为何它仍然长久地滞留下去,甚至会益发强大呢?这是社会学支配理论中的一种复杂情况。这种情况可以摩门教历史为例证。它产生于进步的天启独立信仰学说,而今天却成了保守主义的根源;另一个例子是苏联的平均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它在革命后的半个世纪中为一个新兴阶级提供了合法根据。在这种情况下,意识形态带有过去的权威与尊严;它已被灌输到儿童的脑海里,变成了关于世界、关于行为的道德准则的唯一概念图解。它虽然还保存着最初的术语和象征,其内容却已经过细致的定期修改,以便为既定的社会准则和社会措施辩护,并支持统治阶级的社会权力。
这就是意识形态的功能'functional'因素。但它还具有认识的或智识的因素。意识形态不仅要反映基本现实,或为之提供合法依据。它一旦形成,就开始有自己的生命。真正强大的意识形态会给人的想象展开一片新的生活视野;它一旦被明确地阐述出来,就会作为伦理仓库被知识分子、神学家和道德家用来预见人类局部的可能性远景。它们不会像经济或旧技术那样消失。这些黑格尔所谓的“意识的要素”是可以更新的;在整个文明史上,它们可以不断地被人参照或重新组合。因此,大批学者、道德家和知识分子长期为之苦恼、焦虑或争辩,反复剖析或重述意识形态的内涵。这使得意识形态成为一种自为自在的力量。
这就是清教教义的命运。最初滋养那种意识形态的严苛环境消失以后很久,信仰的力量还仍然存在。V·W·布鲁克斯曾经辛辣地评论说:“清教徒的酒泼翻之后,酒香变成了超验主义,酒汁本身则变成了商业主义。”
作为思想体系,清教教义的转化经历了二百多年的时间。它从苛刻的加尔文命定说开始,经过爱德华兹的美学启发,发展到爱默生的超验主义,最后融入了内战后的“斯文传统”。作为一套社会实践理论,它终于演变成为社会达尔文主义为猖獗的个人主义和赚钱行为辩护的根据正如埃德蒙·摩根所说,本杰明·富兰克林靠自已赚钱,约翰·D·洛克菲勒则以为他的钱来自上帝,成为制约小城镇生活的法则。
新的解放
在二十世纪的最初十五年里,文化界和青年知识分子包括沃尔特·李普曼、V·W·布鲁克斯、约翰·里德和哈罗德。斯特恩斯等人的哈佛帮派在思想上向清教传统发起了大举进攻。布鲁克斯把他一九一五年发表的一本著作叫作《美国的成年》,书名即意味着文化必须正视新的现实,必须投入到“实际”中去。布鲁克斯认为,美国文学离生活太远,专靠回避现实而保存自己。他说清教传统已经变成“上了年纪的干瘪扬基佬的依托”。
对清教传统的攻击有几方面内容。第一,主要是布鲁克斯的意见,即希望建立一种能够反映移民、黑人和城市生活的包容性美国文化。假如美国正走向成年,它的文化就必须具有更多的世界主义性质,就必须反映社会的活力。第二是有关性自由的要求。哈罗德·斯特恩斯写道:“清教徒是性机能欠缺者,他无法自得其乐,只能靠干预别人的享乐来得到仅有的满足。”中上阶级的子女麇集在格林威治村,要创建一块新波希米亚领地。布鲁克斯回忆说:“他们研读尼采、马克思、弗洛伊德和克拉夫特—埃宾。其中很多人想实验出一种新的性观念,迄今它一直藏在年轻人思想的深处……。”
这时,丰富多采的生活可用一系列时髦的词语进行概括。其中之一是“新”。如“新民主”、“新民族主义”、“新自由”、“新诗歌”、甚至《新共和》一九一四年创刊。另一个时髦词语是性。在书刊中公开使用这个词也会令人“战栗”。玛格丽特·桑格在一九一三年创造了“控制生育”一词。瑞士女权主义者爱伦·基尔提出,婚姻不应是法律或经济上的强制行为。无政府主义者爱玛·戈德曼发表了有关同性恋和“中间性”的演讲。弗罗依·德尔赞美自由的爱情,许多青年知识分子炫示自己非正式的夫妻生活。第三个流行的术语是解放。这场自称为“解放”的运动是一股从欧洲吹来、登上了美国海岸的现代主义之风。在艺术界,它是野兽派和立体主义,主要表现在一九一三年的全美艺术展览会上。在戏剧界,它意味着象征主义、暗示手法和制造气氛,即接受了梅特林克、邓桑尼和辛格的非现实主义影响。在文学界,萧伯纳、康拉德、劳伦斯的作品广为流传。而最大的影响在“哲学界”,那里的非理性主义、生机论和直觉说通过柏格森和弗洛伊德理论的折射,以粗俗化的形式迅速传播开来。
亨利·梅说,“反叛者最中意的理论”认为,只有经过彻底而本能的自我表现才可获得快乐。一种头脑简单的弗洛伊德理论宣称,清教徒在人间的罪孽多半是由于自我控制造成的,而通向解放之路是释发受压抑的性冲动。亨利·柏格森以散文诗写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