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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也依照习俗在王位底下摆了一只装满新年之水的银瓶,而拉美西斯打从天蒙蒙亮就坐在宝座上了。
他没有戴王冠,没有项链和手链,身上只围了一件古王国时期传统样式的白色缠腰布。
帕札尔向法老行礼后说:“陛下,今年将是个好年,泛滥的情形好极了。”
“而埃及却将陷入不幸……”
“但愿我并未辜负圣望。”
“朕没有怪你。”
“请陛下恢复法老的穿着打扮吧。”
“有什么用呢,首相?朕已经不是法老了。”
“陛下仍是法老,而且永远都是。”
“你在开朕的玩笑?美锋马上就要走进这间宝殿,夺走埃及了呀。”
“他不会来的。”
“你精神没问题吧?”
“美锋不是主谋者。他只是带头掠夺了大金字塔,事实上,计划整个阴谋的人并未参与那次的行动。凯姆曾经有所怀疑,还问了我阴谋分子的人数,但我竟充耳不闻。后来当我们逐步揭发他们的计划后,美锋一直担任代言人的角色,而真正的操控者则躲在幕后。我想我不只已经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众神遗嘱藏在哪里了。”
“来得及找回来吗?”
“一定来得及。”
拉美西斯于是重新戴上了大串的金项链、银手链和蓝色王冠,右手持着权杖,坐回了王位。
内侍总管突然前来,说巴吉要求晋见。法老尽量压抑着不耐,问道:
“他在这里不会有妨碍吧,首相?”
“不会的,陛下。”
前首相走进了宝殿,神色漠然,脚步僵硬,全身上下惟一的饰物就只有佩挂在脖子上、代表了他原先职务的铜心。法老一见到他就说:
“我们还不一定会输呢,帕札尔认为……”
拉美西斯顿时住了口,因为巴吉一直还没有向他行礼呢。
“陛下,他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人。”帕札尔说道。
法老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是你,巴吉?朕的前首相!”
“把权杖交给我,你已经不配再当国王了。”
“你着了什么魔?竟然如此背叛朕……”
巴吉微笑道:
“美锋很有说服力,他想要的社会型态我也很喜欢,我愿意和他一起塑造。我登上王位,绝不会有人感到惊讶,人民都会安心。当他们发现我和美锋所进行的变革时,已经太迟了。凡是不愿跟随我们脚步的人,就永远走不上康庄大道,最后只得抑郁而终。”
“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正直廉洁的法官,那个实事求是的测量专家……”
“时代会变,人也会变。”
帕札尔接口说:“在认识美锋以前,你一直很尽心地为法老效力,执法时也一丝不苟。而美锋却以另一片天地诱惑了你,他知道该如何收买你的良知,因为你原本就打算出卖了。”
巴吉依旧无动于衷,帕札尔便继续说:“你必须保障你的孩子的未来。表面上,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物质享受,可是私底下你却和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同流合污。其实你也是个贪婪的人,你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要再说教了。”巴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并伸出手来,“陛下,权杖给我吧,还有王冠。”
“必须要有大祭司与众朝臣在场。”
“那最好,到时候你就得让位给我了。”
就在一转眼间,帕札尔突然抓住了巴吉的铜心,用力一扯,把链子扯断了之后,立刻把铜心交给了法老。“陛下请打开这颗心看看。”
拉美西斯拿起权杖,把宝物整个敲碎。
里头,正是众神遗嘱。
巴吉吓了一跳,当场愣住了。
“卑鄙无耻到了极点!”法老怒喝道。
巴吉倒退了几步,并用冰冷的眼神瞪着帕札尔。只听他以平静的语调说道:“我到了昨天晚上才想通。我实在太信任你了,所以根本想不到你会和美锋这种人勾结,更不用说是幕后主使了。你利用了我轻信别人的弱点,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其实,我老早就该怀疑你的。有谁能够下达卫士长的调职令,又把所有责任推到已经叛国的亚舍将军身上?除了首相,又有谁能够暗中操纵整个行政体制,策划如此的阴谋?谁能够主使那个汲汲营营想保住官位的前警察总长孟莫西,让他惟命是从呢?又是谁让美锋这么一路畅通地蹿升上来?如果不是我当上了首相,我也不会发现首相职权有这么大,行事范围有这么广。”
“你是受到美锋的威胁还是勒索?”法老问道。
巴吉没有出声,帕札尔便替他回答:
“美锋为他勾勒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让他可以登上王位,而巴吉也懂得如何成功地利用那个卑鄙小人。巴吉藏身幕后,由美锋出面。巴吉之所以一直躲在律法制度与枯燥的几何学背后,那是因为他骨子里是懦弱的。有好几次我们面临了艰难的处境,必须共同对抗敌人,他却宁可逃得远远的也不愿帮我,这才让我发现了他的本质。他根本不懂生命中的感觉与爱,他那副严谨的态度只不过是假象罢了。”
“而你竟然还有脸戴着首相的铜心,让人以为你代表了法老的良知!”
拉美西斯的怒气让巴吉又退了几步,但眼睛仍未离开帕札尔。帕札尔又说:
“巴吉和美锋的整个策略都建立在谎言之上。其他的同党并不知道巴吉的角色,其至还对他有所防备!他们的态度也蒙敝了我。当老牙医喀达希成了障碍,巴吉立即下令除掉他。若非哈图莎王妃先动手报了仇(见《沙漠法则》),戴尼斯和谢奇最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至于我呢,一旦除掉了我,就能弥补美锋当不成首相的遗憾了。最初当我意外受命为首相,他先是希望收买我,后来因无法得逞,气恼之余便想破坏我的声誉。一切企图都失败之后,也就只有杀了我了。”
巴吉听着帕札尔细数他的罪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在巴吉的掩护下,美锋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想那铜心象征了一个尽职的首相的良心,也是法老为了感谢他多年的努力奉献而准许他继续佩带的圣物,谁会想到众神遗嘱就在里面呢?巴吉早料到法老会有此举动,铜心也因此成了最安全、最保险的藏匿之处。他一直藏身幕后,在真正夺得王权之前,绝不会泄漏身份。直到最后一刻,我们的注意力仍集中于美锋身上,而巴吉又是秘密会议的成员,刚好可以把我们的决定告知他的同党。”距离王位这么近,似乎给了巴吉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他又向后退了几步。
“我惟一没有弄错的一点是,”帕札尔又说了下去,“布拉尼被杀和这整件阴谋确实有关联。但是我又怎么料想得到你竟然和这桩令人唾弃的罪行有关呢?我天生不多疑,加上对你盲目的信任,着实不是个称职的首相。不错,你算计的都很正确……至少到拉美西斯要举行再生仪式这一天的清晨之前,都很正确。布拉尼是该杀,他若当上了卡纳克的大祭司,以他如此显赫的职位,必定能给予我原先所得不到的帮助。然而,谁知道布拉尼即将担任此职呢?只有五个人。其中三人绝无嫌疑:法老本人、卡纳克前任的大祭司,还有你。反观另外两人的嫌疑却非常大,一个是处心积虑想除掉我之后娶奈菲莉的御医长奈巴蒙,另一个是明知我是清白的,却仍把我送到劳营去的警察总长孟莫西。我一直认为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人有罪,后来经过多方查证,才发现他们并未杀害恩师。凶器贝壳针给人的第一个联想就是女人,因此我又先后误将箭头指向了戴尼斯的妻子、塔佩妮与西莉克斯。仔细想想,要在对方毫无反抗的情形下将贝壳针插入他的颈子,一定是他周遭非常亲密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够冷酷,必须不怕杀了贤人将来下地狱,还必须下手又狠又准。可是经过详细的调查,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凶手,她们和前任的大祭司一样都没有嫌疑,因为凶案发生当天,大祭司确确实实并未离开卡纳克。”
“你难道忘了还有一个暗影吞噬者?”巴吉反问道。
“凯姆的调查也证明了并非他下的手。最后,就只剩下你了,巴吉。”
巴吉没有否认。
“你知道他的住处,也熟知他的习性,于是你挑了一个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时刻,以祝贺为理由去拜访他。你向来处于暗处惯了,当然知道如何避人耳目。接着,你趁他背转过去的时候,拿起贝壳针便刺进了他的颈背,而这根针则是你某次秘密造访美锋家时,从西莉克斯那儿偷来的。这真是世界上最卑鄙的行为了。布拉尼死后,你果然是所向皆捷:我进了劳营,与你全然无涉;警察长无能,又抓不到真凶;奈菲莉受制于御医长奈巴蒙;苏提一筹莫展;美锋即将成为首相;最后拉美西斯更迫于无奈必须让位给你。不过你忘了有冥世的存在,你也太小看布拉尼的灵魂的力量了,光是消灭我不够,你应该还要防止奈菲莉看清事实。你和美锋都瞧不起女人,其实她们的影响力不容忽视。要是没有她,我就不可能成功,而你们也将顺利成为埃及的统治者。”
“让我带着家人离开埃及吧。”巴吉以喑哑的声音请求道,“我的妻子和孩子是无辜的。”
“你必须接受审判。”法老说。
“我曾经对你忠心耿耿,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美锋,他察觉了。那个布拉尼,还有这个微不足道的帕札尔,跟我本人和我的学识比较起来,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你根本不配称贤人,巴吉,而且还是最令人不齿的一种罪犯。你把恶魔豢养在内心里,终于自食恶果了。”
※※※
节庆当天,白色双院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美锋担心苏提又采取什么行动,便加强了身边的警力戒备。看到外头人人欢天喜地,他只觉得好笑,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欢呼的是一个已经失势的君王呢。威信尽失的拉美西斯把王位让给受人敬仰的巴吉,有谁会感到讶异?大家对这个表面上毫无野心的老首相一定会充满信心。
美锋看了看他的水钟,这个时辰,拉美西斯该已经退位了,巴吉也已经权杖在手,登上了宝座。书记官也一定记录了他的第一道旨意:将帕札尔免职,以叛国大罪打入牢狱,并任命美锋为新任首相。再过几分钟,宫里应当会来人接他进宫,参加新帝王的登基大典。
巴吉想必很快就会陶醉在这份他无力承担的权势之中,美锋表面上会尽可能地讨好他、巴结他,背地里则为所欲为。将来一旦掌握了国家的一切情势,他就会立刻铲除这个老家伙,除非是病魔已经先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美锋正想得高兴,忽然从二楼的窗户看见凯姆率领了一支警队朝这儿来了。那个努比亚警察怎么还没被解职?巴吉竟然忘了找人取代他。美锋就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他一定会尽快把心腹亲信全都换上来的。
看凯姆那副雄赳赳的模样,美锋有点不安,他一点也不像被迫执行勤务的战败之人。可是巴吉一再保证绝不会失误,他说过任谁也找不到众神遗嘱的。
双院的警卫见到凯姆,都放下武器让他通过。美锋不由得紧张起来,一定是出事了。他连忙离开办公室,跑向建筑物最深处的一个太平门,那是火灾时逃生用的。好不容易卸下门闩,打开了门,美锋立刻由通道奔向花园,然后借着花丛的掩饰,想悄悄地沿着围墙边逃跑。
就在他打算敲昏双院大门守卫时,突然有一股强劲的力道按住他的肩头,将他推倒在地。由于园丁刚浇过水,地上的泥巴又湿又软,美锋一头就栽陷了进去,而狒狒警察仍继续用力地摁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
在赫利奥波利斯、孟斐斯与卡纳克等大祭司的见证下,法老结合了南北两地之后,进入了举行再生仪式的大院。他单独面对众神,分享了神明化身的秘密后,才又重返人间。
头戴着双冠的拉美西斯,右手紧握着一个皮匣,里面装的便是法老世代相传的众神遗嘱。
在孟斐斯王宫的“圣现窗”窗口,法老向全民展示了众神遗嘱,象征了他是合法的君主。
圣鹊纷纷向四方飞去,以散布这个消息;从克里特到亚洲,从黎巴嫩到努比亚,无论是附庸国、盟国或敌国,都会知道拉美西斯的政权将持续下去。
※※※
满潮期的第十五天,欢乐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拉美西斯从皇宫的阳台上看着被灯火照得一片通明的市区。在这炎热的夏夜里,埃及子民只想到了生命的幸福与欢愉。
“好美的画面啊,帕札尔。”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巴吉会着魔?”
“因为打从他一出生就已经有了心魔,任命他为首相是朕的错,不过众神却让我有弥补的机会,重新挑选了你。人最潜在的性是不会改变的,而我们这群身负民族重责、肩挑智慧传承大任的人,就必须要能洞察机先。现在,也该还给司法正义一个公道了,只有伸张正义的国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