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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蘭珍來獄中前,擔任陳獨秀與獄外聯繫最多的是趙健及其夫人劉夢符。趙是陳獨秀老友柏文蔚部下的軍官,那時在中國慈善協會工作,住在南京。為對付當局,他們可能用了化名。因為在眨閳蟾嫔线@樣寫着:「另有住娃娃橋六號謝紉清、許守貞(女性)亦間常探望陳氏。」
另外,來的次數最多,給陳獨秀幫助最多的要算是段錫朋了。這位在1927年初大革命高潮中在江西為適應蔣介石反共需要並由蔣圈定、創立「AB團」(「反對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英文字縮寫)的極端反共人士,由於北大師生關係和「五四邉印箤熍c學生領袖的關係,對陳獨秀十分崇敬,幾乎成了陳的獄外秘書。陳獨秀對案子的一些重大要求、與外界的聯繫,一般都委託段處理。
陳在一封致胡適信中說:段書詒(段錫朋)「常來此探視」,並代為轉信。'30'在陳獨秀案轉法院審理後,蔡元培、胡適等都向他推耍е霓q護律師。11月3日,陳接見來訪的段錫朋時託其致函胡適:「辯護事已委託章行嚴及另一位彭先生」,不宜煩請律師過多。判刑後,陳獨秀與獄外的書信往來頻繁,起初的聯絡站是段家,都由段轉交陳或由段發陳的信。後來,陳爭取了一位名叫季傑的原江寧地方法院看守所主任。此人因與陳「接近之故」,於1934年9月被辭退,其住所「院門橋糯米巷十七號」就成了陳的通訊機關。'31'軍統的報告中則說:陳獨秀「在京建立一通訊機關,地居長樂路408號季推事公館季傑轉(前第一監獄職員),凡陳氏各方往來信件,均由該處轉遞」。'32'
此外,蔡元培、胡適、劉海粟、汪原放等對獄中陳獨秀的關心和幫助,都有感人的「故事」,下面將會寫到。這時出現一個中國特有現象:多位過去因政治分歧已經「絕交」的朋友,又來幫助陳,而陳也欣然接受。有人說這是中國古代傳下來的優良傳統:古道熱腸。
胡適與陳獨秀
章士釗是一個典型。他是陳早年諍友。1903年《蘇報》案後,兩人曾創辦《國民日日報》以代《蘇報》,堅持反清鬥爭;1914年陳又到日本襄助章辦《甲寅》,進行反袁宣傳。這兩個時期,兩人朝夕相處,志同道合,可謂十分融洽。所以,陳曾在著名的懷舊詩《存殻捉^句》中,用「章子當年有令名」的字句讚揚章士釗。後來章士釗當了段祺瑞執政府的司法總長、教育總長後,兩人就分道揚鑣了。1926年北京發生了震驚全國的「三.一八」慘案,章士釗充當了段政府鎮壓學生的幫兇,對此,陳獨秀十分氣憤,給章寫了一封快信,說我們從小一道革命,你現在怎麼這樣糊塗,「我和你絕交」。'33'從此,兩人似乎一直處於「敵對」狀態。
這次陳被捕,章士釗卻不計前嫌,主動出來擔任他的辯護律師;陳也不計前嫌,表示接受。章是當時全國著名的大律師,又是毛遂自耍ё鲆呀浥c自己「絕交」的人的辯護律師,主要是出於對陳獨秀為人的欽佩,希望重建二人的友誼。這從他這次到南京寫的一首詩中可以看出:
龍潭血戰高天下,一日功名奕代存;
王氣只今收六代,世家無礙貫三孫。
廿載浪跡傷重到,此輩青泥那足論?
獨有故人陳仲子,聊將糟李款牢門。
此後,二人的確恢復了往昔的友情。陳在獄中生活三年,經常得到章多方面的照顧。1934年初冬,章士釗又應陳獨秀獄中消愁之求,給陳寫了一張條屏,詩中表達了更加深沉的情感:
夜郎流客意何如?猶記楓林入夢初。
夙鄙諸生爭蜀洛,那禁文網落潘吳。
議從刻木威奚在?煎到同根泣亦徒。
留取心魂依苦縣,眼中台鹿會相呼。
三十年前楚兩生,君時捫虱我談兵。
伯先京口長轟酒,子谷香山苦嗜餳。
昌壽里過梅福里,力山聲雜博泉聲。
紅蕖聚散原如此,野馬風欞目盡迎。
(佛羅伊德畫一囚室,其人目送窗櫺間,日光一線,生平夢想事件均浮動於中)??世亂日亟,衣冠塗炭,如獨秀幽居著書,似猶得所。奉懷君子,不盡於言。
士釗甲戊初冬'34'
老夫少妻重晚晴
有人說陳獨秀是個「情種」,總有女性追求她,而且不忌摺吵@砗洼浾摰膲毫ΑEc妻子不離婚的情況下,與妻妹結婚(當時洠в小钢鼗樽锓ā梗簧r與護士有婚外情;晚年已經是「老頭子」了,又結成「老夫少妻」。雖然,社會上這種情況往往被看作是「不正經」,少有善果,但陳獨秀與妻子及情人都有過純正而感人的情感(除了家庭包辦又性格格格不入的元配夫人之外)。這也算是陳獨秀的一大傳奇。
1930年下半年,陳獨秀領導「無產者社」期間,為躲避通緝又一次搬家,遷居到熙華德路(今長治枺罚┮蛔瘞扉T房子的前樓。而一牆之隔的後樓,就住着潘蘭珍。
潘蘭珍,1908年生於江蘇南通一個貧苦農民之家。4歲時,隨父母逃荒來到上海。父親先在外灘碼頭幫助上下旅客提拿行李,掙點小錢,後進入英美煙草公司做工人;母親撿拾煤渣用以燒飯防寒。豆蔻年華時,家裏又添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為了分擔父親的負擔,她去紡織廠當了一名童工。童工勞作不比成年人輕多少,工資卻不到一半,還要動不動受「拿嬤媼」(工頭)的責打。受盡壓迫和剝削。長大後,她受一個流氓的欺騙生了一個孩子。不久孩子夭折,她也被拋棄,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帶着一顆淒苦的心獨居到這個小樓上來,時年23歲。
這天,陳獨秀化名為「李先生」、「南京人」(南京與安徽口音相似)的「新房客」搬來,給這個小樓帶來了一絲溫暖。雖然他很少出門,而且只有一個神秘的人(秘書)有時來看他,但他與潘蘭珍隔窗相望,朝夕相處,不僅生活上互相照顧,陳獨秀有空還教她識字讀書,進行啟蒙教育。陳本來就是一個教育家,教育得法,再加上潘也是一個聰明人,不久,她便能粗讀書報了。就這樣,二人漸漸萌生愛情。潘蘭珍重新點燃起對生活的希望,而陳獨秀在多年地下生活的孤獨後,果然渴望得到愛情雨露的滋潤。但看到她比自己小29歲,起初不敢奢望。潘蘭珍倒拿出了常人洠в械挠職猓瑢﹃愓f:國父孫中山與國母宋慶齡不也是老夫少妻嗎?於是,兩顆飽受過煎熬的心,終於結合在一起,同居了。
恰好在陳潘結識前不久,1930年7月17日,陳獨秀的第一個妻子高大眾在安慶去世,享年53歲。因與一個漂流四海的「造反者」結婚,一生落寞;再加兩個兒子先後追隨父親造反而犧牲,給她帶來了多少難以忍受的痛苦!這個時候去世,也許是一個解脫。在南京困境中掙扎的高君曼得到姐姐去世的消息,不再顧忌世俗的責難,毅然第一次攜兒帶女回安慶奔喪,以示對姐姐的愧疚。多年的貧困折磨、對陳獨秀的怨恨與姐姐去世的刺激,使她從安慶回到南京後不到一年患子宮癌去世。因身處「地下」,兩個妻子去世,陳獨秀都未在場,未能提供任何幫助和一個丈夫應負的責任。倒是他的學生陳公博,看到高住一間草屋,傢俱破碎不全,絮被支離散爛,臥病在床,淒涼不堪,接濟了一些錢;高去世後,又託潘贊化買地安葬在南京郊區(今雨花台區農花大雨罩村)。後來,他到獄中探望陳獨秀談到此事,後者只得歎息一聲,並對此表示感謝。'35'
潘蘭珍是個忠厚樸實的女性,對陳十分信任。到陳被捕前,竟然與這個藏有巨大秘密的人物共同生活了兩年時間,卻未對他有一點懷疑(也是陳掩飾得天衣無縫)。1931年有一天,潘蘭珍聽樓下一個鄰居說,樓上住着一個「老西」(即共產黨),潘也不在意,竟把此話傳給陳獨秀,因為樓上住家不止他們二人。陳獨秀卻聽了有心,立即決定搬家,由鄭超麟幫助,搬到周家嘴路一條弄堂的底頭裁縫鋪的前樓;後來又搬到岳州路永興里11號的樓上。每次覓新居,他都要樓上,以防不測時有個迴旋的餘地。
說也湊巧,陳被捕這天潘正好不在家。二人有時難免發生口角,一個月前因為一件小事爭執起來,她生氣回了浦枺锛遥靡詡喢狻.攺膱蠹埳峡吹较⒑驼掌瑫r才恍然大悟,驚訝地說:「這不就是我家的老頭子嗎?」那個時代,老百姓在白色恐慌下談「共」色變,惟恐避之不及。潘蘭珍本可乘機遠遁,但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一個女丈夫,逆流而上,毫不猶豫地跳進漩渦,跑來與陳獨秀共度難關。
陳獨秀也是一個重十分感情之人。被捕後,亦處處為潘着想,懇切委託高語罕做善後工作。從1932年11月至第二年3月,多次寫信給高語罕,對出於無奈向潘耄Рm真實身份達兩年之久表示歉意,請高問潘:「對於我,以前未曾告以真姓名,及她此次失去衣服,有怨言?」被捕後半個月還要高再到他家尋覓潘的財物,說在其書桌抽屜內藏有一小袋,「係女友潘君之物,她多年的積蓄,盡在其中,若失去,我真對她不起」。自然,對於潘蘭珍,最為牽掛而只能做到的是以後不能再牽連於她,提議從此與自己斷絕關係,自殖雎贰.敃r托派的成員還想幫助潘,陳則說:「潘女士她浦枺懈改福茉谙銦煆S做工,不需要我的幫助,並且事已揭開,她必不願受我們幫助也。」洠氲剑齾s不尋常地不避嫌,不怕險,還要求來探望陳獨秀。陳立即托高勸阻,說自己「案情無大危險,免她懼懀А梗弧竿裱詣袼槐貋砜次摇埂#36'
潘蘭珍的深情和執着十分感人。她看到陳獨秀本來生活清苦,又有病痛折磨,入獄失去了自由更需要人照顧,別人可以不管,她則責無旁貸。於是,陳獨秀判刑後不久,把與陳同居後領養的女兒安排在娘家後,隻身來到南京。她先借住在教育部次長段錫朋家裏,後租一間小屋,化名「王素芬」。每天五時,必到獄中照顧陳的生活。'37'有了這樣條件,陳獨秀浪漫無羈習性再次發作,又做出令人驚訝的怪事來。
一天,典獄長把同監的濮清泉叫去,說「當年我也是崇拜陳先生的一人,以為他的道德文章可以做青年模範,現在看來,他的文章雖好,道德有限」。後者「摸不着頭腦」,不知出了甚麼事?典獄長叫看守退出,把門關緊,說道:
我今天把你找來,有件事要你轉告。陳先生在我們這裏,我們洠в邪阉斪鞣溉丝创厦娼形覀儍灤覀円矁嵙拷o他以優待。但是優待也有個界限,這裏是監獄,不是旅館。陳先生近來忘記了他在坐監獄,把我們這裏當旅館,這是使我們很為難的。??根據看守人的報告說,陳先生和那個姓潘的女士,在他的監房裏發生過肉體關係,這怎麼行呢?這事情傳出去,豈不要叫我同他一樣坐牢嗎?請你婉言轉告他,要為我的處境想一想。面子要雙方來顧,如再有這樣行動,那就莫怪我無情了。
第二天濮清泉把此話轉告了陳獨秀。陳起初「神色自若,毫無赧顏」。濮批評說:「你是一個政黨的領袖,對婦女問睿瑳'有正確而嚴肅的態度行嗎?」陳自知理虧,沉默良久然後說道:「在建黨以前,在這方面,我是放蕩不羈的,可是建黨以後,我就深自檢點洠в泻鷣砹恕!梗38'言外之意,他這次不屬於「胡來」範圍。說來也是,他們已經是同居兩年的事實上的夫妻了,不過場合不合適而已。現在典獄長既然如此說了,「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是「雙方的面子」,從此不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就這樣,潘蘭珍一直照顧到陳三年後出獄。患難識知己,日久見人心,陳獨秀深受感動。特別是出獄後對陳的始終如一的照顧,也感動了高氏姐妹所生的孩子,他們對潘氏由不解、不滿,到接受和尊敬。對於潘蘭珍來說,看到眾多達官貴人和社會名流來探望並饋贈各種衣物(僅貴重的皮袍子就送來八件,陳用不了就轉送獄中難友)和錢財,也大開眼界,明白這個「老頭子」的價值和地位。於是兩人更加相親相愛。
陳獨秀與夫人潘蘭珍在石院牆居住的臥室,右側為陳獨秀的書房
獄中的研究工作
陳獨秀長期過着動盪危險的「地下」生活。其實,就其個人愛好而言,他更熱衷於學術研究工作,尤其是文字學。現在入獄,要坐長達八年之久,於是更認真安心地要把這監獄當作研究室,開展情趣昂然和緊張的研究工作了。用他的話來說:要在監獄這種環境中,爭取「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為人類創造「有生命、有價值的文明」。'39'於是,他擬訂了一個龐大的著述計劃,揚言「擬种袊鴮W術長足之進展」,「創造中國五十年新政治學術之結晶,以謝國人」。'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