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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待那小徒弟歇了手,方才将张入云打量了一番,张入云这时也趁便将那孩子看了个清楚。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炭脸生的又粗又大,脸上虽有些稚气,但双眼有神极是灵动,一双大手,竟比成年人还要大上许多,尤其两条臂膀,虽是细得如竹竿一般,但挥起那十多斤的大锤,却如摇一柄蒲扇一般,丝毫不费力气。
张入云是外功苦手,知道这孩子臂上肌肉已是胶接在一起,看着虽细,却是双臂这下用过苦功的。自己当年也曾和他一样,在臂上下过这般功夫,心里最是清楚。只是这孩子比竟他当日还要用功,若论自己十五六岁时,却绝无他这般力气。一时想到对方如自己一般刻苦,便没有拿对方当小孩子看待,言语中还都带了客气。
那黑脸小子初时也是神情倨傲,但只一遇张入云双目相对,不由打了个冷战,也已看出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当下也改了脸色,开口道:“不瞒这位相公,我师傅他今日不在店里,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来,相公要是有什么兵器要打造,只管对我说,只要不是什么太难办的活,俺这做徒弟的也能接得下来。”
若是换了旁人,定会因那孩子年纪小,不将这话当真,可张入云却是看出对方不是平常人物,一时闻言却只一笑,当下便说出了金燕镖的式样和大小轻重。
哪知那孩子竟听张入云说的一两句,便已开口道:“原来相公要打造的是杜王镇金燕门的金燕镖啊!这暗器虽略微难些,但我家师父自我小的时候就已教过我,倒也难不住俺。就不知相公你要用什么样的材料打造?”
张入云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怀疑,只惊异他竟是自幼就会,想来其师傅也当是位高人,可异自己今日无缘,却不得相见。
那孩子见张入云在哪里发呆,只以为他在哪里怀疑自己与金燕门有什么机密,这是他往日和江湖客打交道时遇惯了的。当下忙摆手说道:“相公别见疑,我虽然会打这金燕镖,却和他金燕门一点干系也没有,只是家师自小就拿了这些难造的暗器当功课一般,教俺时常练习,所以相公您一出口,俺就报出名来了!”
张入云见他误会了自己,也只笑笑,心里想着当日自己的金燕镖在与东方文宇相斗时,只一照面便被对方打成稀泥。而自己今后所遇强敌只怕比东方文宇功力还要高上许多,有心想用好材质打造,便开口道:“不知在贵店用最好的钢材打造这镖,却是要花少多少银子?”
那孩子闻言裂开大嘴一笑道:“相公来的甚巧。”说着弩了弩嘴对一旁他才歇下手的那柄长剑,又开口道:“数月前我师傅才接了一单好买卖,得了极品的好铁,已打造了两柄上好的宝剑与人送去,剩下的铁渣也被那客人要求,合了上好的镔铁用来打一柄长剑给其下人使用。现还剩有一些,我本想打一把匕首自己玩。今日见了相公您来的巧,还是俺今日第一桩买卖,便让给您了,估摸着刚好够相公说的十二枚金燕镖用的。”
他话说的其实含糊,虽真的是他今日第一桩买卖,但这今日第一桩买卖,也正是他平生第一次自己接得生意,一时得意加卖弄,却私相将好铁拿出炫耀。
张入云见了那剑,已知其质非凡,听了也自欢喜,一时问那孩子工钱。就见对方伸了两个指头,张口就道:“我看相公你仪表不凡,又是我今日第一桩生意,工钱我也不要了,就要您个卖铁钱,二百两,您看如何?”
张入云听了二百两,却是眉头一皱,他此次出行,身上只带了五六十两银子,此时因坐船吃用等花费已是去了十五六年,若照以后的路程,莫说是二百两银子没处变去,就是二十两银子,他也得要好好斟酌斟酌
那孩子虽小,但也是见识惯了的,一看即知张入云是个没钱的,当下解围道:“若是相公一时不方便,俺先把镖打好了,等相公手上宽了再来取也一样。要是相公您只是打了玩,那俺就另用好铁给您打一副也是一样。”
张入云未想到这孩子口齿倒伶俐,他是自来不以贫为卑的,当下直言道:“小兄弟你说话倒是体贴,实不相瞒,我身上带的钱不多,虽是有心,却又无力。这样吧,我这里只有二十两银子,麻烦你且就这个价,能打出什么样来,就打出什么样来,如何?”
那孩子见张入云说话实在,有不将他当小孩子还,却也欢喜。二十两银子虽不多,但也合着一两七钱银子一个镖儿,若是寻常人家,几可用此将就过上一个月。他有心帮张入云,心里暗想用上好的镔铁帮他打一副金燕镖。
正在他思忖的时候,却见张入云已自怀里取出两锭十两重的元宝,一时见了,只笑道:“相公不必如此,哪有货还没到手,就先付钱的道理,您只留下五两银子做个定钱就得了。”说完就把银子往张入云怀里送。
张入云笑道:“即已取出来,哪好意思再收回来。”不想那少年倒是任性,听了这话却只道不合规距,二人略一往还,却是脸上有些作色。张入云见了,知这孩子生性如此,便也不违他,只得从怀里取了五两碎银与他,因是在怀里一番翻拣,少不得略有些声响。
哪知那孩子耳朵却尖,一时听了张入云怀里的声响,却是面上即时露出羡艳的神色,口角略张,几乎是口涎都流了出来。
张入云未想这孩子脸上变化却快,一时不明所以,看着虽奇怪,但他此时腹内肌饿,事情已然办妥,便想早些寻店吃饭歇息,他这几日来常在人多地方行走,未有一日得了空闲,有心想早点找处静室将自己真气略作调理,莫将素日的功课荒废了。
当下就见那少年却是红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当真是不知所谓,略一施礼,便是起身告辞。
哪知自己才刚走到店门口,却被那身后少年高声叫道:“相公慢走!”少不得张入云又回过头来,问他还有何事?
那少年竟略一扭捏方才是理直了口气,打了个揖,恭声道:“刚才小子无礼,多有冒犯相公的地方,还望相公无怪。”说完又施了一礼,态度之谦和竟与先前两样。
张入云正觉奇怪之际,又见那少年道:“实不瞒您,相公您一进这小店,小子就知道您一定是当世侠客一流的奇人,只是小子生性无礼,见此却也没怎放在心上,方才您要打金燕镖时,俺也是一番口没遮挡,胡说一气,有不是之处,也望您见谅。”
张入云此时见他口里虽谦逊,但眼珠子却在一阵乱转,知道他前倨后恭,当是有求于已,虽然他素不喜事,但到底此时年岁未长,还是一副少年心性,见对方客气,自己则是更加客气道:“这位小兄弟,你别老是您啊您的,我也不过比你大上几岁而已。我姓张,你如愿意就叫我张兄,张大哥都可以,至于名字,却是不便相告,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身上官司太多,让人知晓你识的我,却是于你不利。我看你吞吐半日,当有什么疑问,若是不见外,只管问好了,但凡我有知道的,无不相告。”
那少年闻言,知对方果如自己所想,是个不拘一格的侠士,大喜道:“张大哥说话实是爽快,小弟姓夏,家师给我取名叫超光,张大哥不嫌弃只管叫我做超光好了。”
张入云闻了当然是连连摆手,二人一时也自熟稔了很多。
又听夏超光道:“张大哥,不是俺夸口,这一条长街一十六家铁匠铺,但若说到真本事,却只有咱这一家,刚才见大哥进了咱这家小店,就已知道你不是等闲人物,只是师傅临走时一再交待要把这柄赤鳞剑打好,方才又在紧要关头,所以没来得及理会大哥。”
说完眼睛一转,却是话说正题,当下说道:“不瞒大哥说,我是天生的喜欢打铁造兵器,家师又是行中能手,虽然我现在还未满师,但已练就一副好耳朵,惯听金属声。刚才大哥您摸怀里钱包时,小弟已经听出大哥怀里一定有甚稀奇的好铁造就的奇门兵刃,一时技痒,很想看一看是这么样子。俺知道这是大犯江湖规距的事,无奈实是爱铁成痴,因看大哥人极谦和,才敢大胆相请,若有过于冒失的地方,也请大哥别见怪。”
张入云闻言先是一惊,后略一思忖,才知对方指的是怀里那对,隐娘给他的钢指套。因此物到底是件兵器,虽是日常戴在手上平民百姓也看不出什么,但到了见识高明的江湖人士眼里,却还是能看出个根底来,一路行来,他也只收在腰间,未想那夏超光,竟有这样的耳力,只在自己方才翻拣钱包时,竟已能听出此物不凡来。
张入云虽是略有踌躇,但想到隐娘说过可以放心在江湖上使用,便也不再犹豫,随即从腰间将那两枚钢指套取出,递在了超光的手中。
那叫夏超光的少年,只张入云的钢指套一入他手,顿时两个眼睛竟如明灯一般的亮了起来,只放在炉火下看了又看,仔细在手中把玩,一副全然不顾有人再一旁的样子。当下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方才过足了眼瘾,恭恭敬敬的将其递回张入云的手里。
张入云本不知这钢指套的来历,见眼前的少年,好似是个有见识的,不由问他道:“怎么样,夏兄弟可看出来什么?”
夏超光却以为张入云成心考教他,一时凝眉正色道:“我看大哥这钢指套,却是灵异,几比着赤鳞剑的原质还要胜了一筹。就我所见过的三千七百多种金属里,竟无一样相同,只听家师说过,有些天外流星化做的金质要比当世奇铁还要好上很多。想来大哥这钢指套的出处应该就在这里吧。”
张入云不想他竟是一说即中,当下佩服道:“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这指套实是流星所化的铁打就的。”
夏超光听了,也是一喜,但随即却又皱了眉头。张入云见此不解,便又问他是何事烦恼。未想他想了半天才道:“不瞒大哥说,这流星铁不但难得,且十中有九都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大哥能将这钢指套得到手,确是莫大的福缘。只是小弟更觉奇怪的是,这指套的作工,也是鬼斧神工。大哥也许看不出,但放在我眼里却实是震惊,想来就是我师父也不一定能打造的出来。这样的事,实在是奇怪啊!当世能比我师父功艺还要还高的人,只怕是再没有了。除非是师公……。”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自己都觉道理不通。其后竟如遇疯魔一般,只在一旁自言自语。
张入云实是饿的狠了,见他在那里空自乱想,也不是事儿,自己只得开口,先行离去,待改日再来。
那夏超光,虽是少年样子,此刻却又背负着手做一小老头状,只在那里冥想,见张入云告辞,竟也没怎放在心上,只略一挥手,告张入云道,两日后即可来取金燕镖。
张入云得了这话,略一施礼,忙转身走了。
夏超光寻思了半晌,才自清醒过来,见张入云已然不再,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刻死,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相识,竟被自己错过,忘了请对方留宿吃饭,实是该打,可抬头一看,天色已然昏暗,若想外出找寻已不方便,一时只得作罢,只得又狠狠敲了几记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如何才能聊表心意,当下想了又想,只好将满腹心思俱用在给张入云打造的金燕镖上了。
再说张入云,出了店后,腹下饥饿,又想尽速找地方歇息,所以只大步而行。未想到这鄂州竟是往来商贾太多,现再又是秋季忙市,竟找不到店家歇脚。一时暗骂自己该死,他一路上因赶路和爱洁,已错过好几日的饭食和宿头,虽是内功深堪,但到了这鄂州城里时,也很有些疲倦了,今时想要找处店家,却又往寻不到,不由一阵苦笑。
好容易在一处极偏僻的民宿找到了空房间,虽是极小,但却也干净,老翁店里不卖饭菜,只有大米白饭,咸菜豆腐等家常饭食,张入云此时饿了,倒也吃的极香甜,一时他才刚坐定,饭还没吃到半碗,却见门外一阵吵动,竟进来三四个锦衣华服做下人打扮的男子来。
如此简陋的小店,却一下闯进三四位豪奴,把个小店里的老头惊得不轻,错以为是上门来寻衅闹事的,忙上前两步打了个恭,欲说些好话。
哪知那些豪奴,却是理都不理那老人,只把一双眼往张入云身上落来。
张入云见眼前这一帮下人竟也如此倨傲,心里便有些不得意思。又见对方几人正望着自己,自己却只作不见,依旧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饭食。
那几个下人,已寻了一夜,临出门时主人交待再三,务必要寻着张入云。他主人家大业大,当天已派出数十人外出寻找,若是到夜里还寻不到,回去是要打板子的,此时天已黑了,他这一伙人已是越找越远,心里早已是焦燥不安,早把先时主人的交待的小心恭敬给忘了,只一任的见店就闯,而方才店里老人家与自己做躬,也一时急得未有回声。
一伙人好不容易见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