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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了,大人。”
“现金六十万利弗尔,各种票据两百万。啊!我忘了,各个宫堡的家具……”
“要把王冠加上去吗?”贝尔诺安问。
“不,不,没必要,这是不言而喻的。你写了吗,贝尔诺安?”
“写了,大人。”
“数字呢?”
“所有的数字都依次写下来了。”
“加起来,贝尔诺安。”
“三千九百二十六万利弗尔,大人!”
“啊,”红衣主教带着蔑视的表情说,“还没到四千万!”
贝尔诺安又重新加了一遍。
“是的,大人,还差七十四万利弗尔。”
马萨林要去了帐单,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不管怎样,”贝尔诺安说,“三千九百二十六万利弗尔,这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啊!贝尔诺安,这就是我想让国王得到的。”
“法座对我说这钱是陛下的。”
“那还用说,这是明摆着的,随时可以动用。这三千九百二十六万是已经定下来的,事实上还远远不止这个数目。”
贝尔诺安以他独特的方式微笑着,也就是说象一个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的人,他一面去为红衣主教准备夜间喝的饮料,一面替他把枕头拍拍平。
“噢!”贴身仆人一走,马萨林就说,“还不到四千万!然而必须达到我定下的四千五百万的数目。可谁知道我是否来得及!我身体越来越衰弱,我快死了,我将达不到目的。谁知道我能不能在我们的好朋友,那些西班牙人的口袋里找到两三百万?他们发现了秘鲁,这些人,真见鬼!他们总会因此留下些什么。”
红衣主教在这样说话对,全身心沉浸在数字中,忘了他的痛风病,忧虑战胜了疾病,在红衣主教身上,这种忧虑是最大的忧虑。正在这时候,贝尔诺安惊慌失措地冲进了他的卧室。
“怎么,”红衣主教问,“发生了什么事?”
“国王!大人。国王!”
“什么,国王!”马萨林一面飞快地藏起他那张纸,一面说,“国王来这里!国王在这个时候来!我以为他早就睡了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路易十四可能听见了这最后几个字,并且看见红衣主教从床上坐起来时的慌张动作,因为他正在这时走进了卧室。
“没什么,红衣主教先生,或者至少没什么可以使您不安的事情,今天晚上我想和法座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这么回事。”
马萨林立即想到刚才在他的讲话中提到德· 芒西尼小姐时,国王表现出那么明显的专注,在他看来国王要谈的事肯定与此有关。因此他立刻安下心来,脸色变得非常温和,年轻的国王看到这种变化,感到一种极度的愉快,这时路易坐了下来。
“陛下,”红衣主教说,“我当然应该站着听陛下讲话,可是剧烈的疼痛…”
“我们之间不拘礼节,亲爱的红衣主教先生,”路易亲热地说,“我是您的学生,不是国王,这您很清楚,尤其是今天晚上,我作为一个请求人,作为一个央求者,甚至作为一个非常卑微的央求者来您这儿,并且非常希望受到您的热情接待。”
马萨林看见国王的脸通红,更加肯定了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说,在这些美丽的词藻下掩藏着一个爱情的念头,这一次这个善于在政治上耍花招的人,不管他有多么精明,却失算了国王脸红根本不是由于年轻人的感情一时冲动,而是由于国王的骄傲和痛苦溶化在一起。
马萨林想象个忠厚长者一样,给他一些方便,让他吐露隐情。
“请讲吧,”他说,“陛下,既然陛下愿意暂时忘记我是您的臣民,把我叫做您的总管和您的家庭教师,我向陛下致以亲切、忠诚的敬意。”
“谢谢,红衣主教先生,”国王回答说,“再说,法座,我要向您请求的,对您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得了,”红衣主教回答说,“得了,陛下,我愿意陛下向我请求的是一件重要的事,甚至是一种牺牲……不过不论您向我请求什么,我都准备答应您,减轻您心上的痛苦,我亲爱的陛下。”
“好吧,是这么回事,”国王说,他的心在急速地跳动,这种跳动的速度只有首相的心跳才能比得上,“我刚才接待了我的哥哥英国国王的来访。”
马萨林从床上跳了起来,好象触到了莱顿瓶①或者伏打②电池一样,怒容满面、汗水淋淋的脸上同时流露出吃惊,更可以说是失望的表情,连不太懂外交手腕的路易十四也明白首相希望听到的是另一件事。
“查理二世!”马萨林嘴唇轻蔑地一撇,用沙哑的声音大声说,“您接待了查理二世的来访!”
“查理二世国王,”路易十四故意给亨利四世的外孙加上了马萨林忘记的头衔,说道,“是的,红衣主教先生,这个不幸的君王在向我叙述他不幸的遭遇时深深地感动了我。他的苦难是很大的,红衣主教先生,我也曾经在那些动荡的日子里感到我的王位摇摇欲坠,不得不离开我的首都;总之,我也有过不幸的遭遇,在我看来,很难抛下一个无依无靠、在逃亡中的兄弟不去帮助他。”
“唉!”红衣主教气恼地说,“为什么他不象您一样,陛下,有一个朱尔·马萨林在他身边!那样的话,他的王冠就会完整无缺地给他保留着。”
“我知道我家的一切全靠法座,”国王高傲地反驳道,“在我这方面,请相信,先生,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正因为我的表兄英国国王身边没有象您这样一位曾经拯救过我的伟大人物的保护,所以,我说,我想要您给予他同样的天才的帮助,请求您助他一臂之力。可以肯定,红衣主教先生,只要您伸出手去扶一下,就可以使他把掉在他父亲斩首台脚下的那顶王冠重新戴在他自己头上。”
“陛下,”马萨林说,“我感谢您这么看重我,但是在那儿我们没有什么可做。那儿都是些背弃天主,砍下他们国王脑袋的疯子。他们是危险的,您看,陛下,自从他们在国王的血和盟约国的烂泥中打滚以来,他们已肮脏得不堪接触,那种政治我永远不会同意,我讨厌。”
“因此您可以帮助我们用另一种政治来取代它。”
“什么政治?”
“查理二世的复辟,比如说。”
“噢!我的天主!”马萨林大声说,“可怜的国王竟会这样异想天开?”
“是的,”年轻的国王接着说,他被首相敏锐的眼光在这个建议中似乎隐约看到的种种困难吓坏了,“为了这,他只要求一百万。”
“就这些,只要一百万,是吗?”红衣主教挖苦地说,他的意大利口音更浓重了,“只要一百万,是吗,我的兄弟?要饭的家族,滚吧!”
“红农主教,”路易十四抬起头说,“这个要饭的家族是我的家族的一个分支。”
“陛下,您就这么富裕,可以给别人几百万了码,陛下?您有几百万吗?”
“噢!”路易十四接上说,这时他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以坚强的意志控制自己.不让它在脸上表现出来。“噢!是的,红衣主教先生,我知道我很穷,法兰西的王冠足足可值一百万,为了做出一件善举,需要的话,我将拿我的王冠作抵押,我去找犹太人,他们会借给我一百万的。”
“那么,陛下,您说您需要一百万?”马萨林问。
“是的,先生,我是这样说的。”
“您完全搞错了,陛下,您需要的比这多得多。贝尔诺安!…… 您就要看到,陛下,您实际需要多少……贝尔诺安!”
“什么!红衣主教,”国王说,“关于我的事,您去请教一个跟班?”
“贝尔诺安!”红衣主教还在大声喊,好象并没注意到年轻君王所受的侮辱,“到这里来,请告诉我刚才我问您的数字,我的朋友。”
“红衣主教,红衣主教,您没有听到我的话吗?”路易脸气得煞白说道。
“陛下,您别发怒;我开诚布公地对待陛下所有的事务,在法兰西,大家都知道,我的帐册是一清二楚的,我刚才对您说什么来着,贝尔诺安。”
“阁下对我说要加起来。”
“你做了是吗?”
“是的,大人。”
“为的是了解陛下这时需要的数目,是吗?我不是对您这样说的吗?坦率地说吧,我的朋友。”
“阁下是对我这样说过。”
“好吧!我希望知道数目是多少?”
“我相信是四千五百万。”
“而我们把所有的钱都集中起来,能凑到多少?”
“三千九百二十六万法郎。”
“好啦.贝尔诺安,这就是我想知道的。现在你走吧。”红衣主教说,同时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盯着一声不吭、惊得发呆的年轻国王。
“可是……”国王结结巴巴地说。
“啊!您还在怀疑,陛下,”红衣主教说,“好吧!这就是我对您说的话的证明。”
于是马萨林从|也的长枕头下抽出那张写满数字的纸,递给国王,国王把视线移开了,他痛苦万分。
“因此,您希望得到一百万,陛下,这一百万没算在内,要算进去的话,陛下就需要四千六百万。那么,世界上没有哪个犹太人能借给您这么大一笔数目,即使有法兰西的王冠作抵押。”
国王在袖口里攥紧拳头,推开了他坐的椅子。
“那好,”他说,“我的哥哥英国国王因此就该饿死。”
“陛下,”马萨林用同样的声调回答说,“请回忆一下句格言:‘如果你的邻居和你一样穷。你就甘心受苦吧。’这是我眼下在这里给您讲的最明智的政治。”
路易沉思了一会儿,惊异的目光落在那张一头压在长枕头下的纸上。
“那么,”他说,“我要钱的请求不可能得到满足罗?红衣主教先生。”
“绝对不可能,陛下。”
“请考虑一下,如果他没有得到我的帮助而重新登上王位,他会成为我的一个敌人。”
“如果陛下害怕的只是这个,那么请放心吧,”红衣主教接着说。
“那好,我不再坚持了,”路易十四说。
“至少我已经说服了您,是吗,陛下?”红衣主教一面说一面把手放在国王的手上。
“完全说服了。”
“任何别的事情,您都可以要求,陛下,而我将很高兴地答应您,因为我拒绝了您这件事。”
“任何别的事吗,先生?”
“噢!是的,难道我不是用生命和灵魂在为陛下效劳吗?喂!贝尔诺安,点火照亮,为陛下派卫兵,陛下要回去。”
“还不想回去,先生,既然您诚心诚意听我支配,那我马上就有事求您。”
“为了您,陛下?”红衣主教问,内心希望路易最后将提到他侄女的问题。
“不,先生,不是为了我!”路易回答,“还是为了我的哥哥查理。”
马萨林的脸又沉了下来,接着他低声咕哝了几句,国王没能听见。
第一一章 马萨林的政治
和一刻钟以前他和红衣主教交谈时犹豫不决的神态迥然不同,这时候,在年轻君王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一种不太坚决的意志,这种意志由于它本身的软弱性,也许可以被轻易地摧毁,但是它至少将留下这次失败的回忆,就象留在心灵上的创伤那样。
“这次,红衣主教先生,有一件比搞到一百万容易些的事。”
“您这样认为吗,陛下?”马萨林说,同时用能看透别人心思的狡猾目光瞧着国王。
“是的,我这样认为,而当您知道我请求的东西……”
“您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陛下?”
“您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
“您听着,陛下,这就是查理国王的原话……”
“噢!啊!”
“您听着,如果这个吝啬鬼,这个意大利的胆小鬼,他说……”
“红衣主教先生……”
“如果这不是原话,至少也是这个意思。啊!我的天主!我并不为此怨恨他,陛下,每个人看事情都带着自己的偏见。他是这样说的,‘要是这个意大利胆小鬼拒绝给您我们向他要求的一百万,陛下,要是没有钱,我们只得放弃外交手腕,那好!我们就向他要求五百名绅士……’”
国王浑身颤抖,因为红衣主教仅仅没有说准数字。
“陛下,不是这样吗?”首相用胜利者的声调大声说,“接着他又讲了一些甜言蜜语:‘我在海峡的另一边有朋友;这些朋友只缺一个首领和一面军旗。他们一看到我,一看到法国的旗子,就会重新集合在我身边,因为他们懂得我有您的支持。在我身边的法国军服的颜色抵得上马萨林先生拒绝我们的一百万。’他很清楚我会拒绝这一百万。‘有了这五百名绅士我就会取胜,陛下,一切荣誉将归于您。’这就是他说的,或者基本上如此,是吗?围绕着这些话还有些华而不实的描绘,夸大其辞的比喻,因为他们全家都是能说会道的人!他父亲直到上了斩首台还在讲。”
路易的额上冒出了羞惭的汗水。他觉得处在他这种地位的人不能听人这样侮辱他的哥哥,可是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尤其是面对这个人,他看见所有的人、甚至他母亲都在这个人面前屈服了。
最后他鼓足勇气说:
“不过,红表主教先生,不是五百人而是两百人。”
“您看我不是已经猜到了他要的东西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