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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亲爱的路易”
王把这封信重新读了一遍,然后亲自加了封印。
“这封信交给红衣主教先生,”他说。
侍从贵族走了。在马萨林的门口,他遇见了正在焦急等待着的贝尔诺安。
“什么事?”首相的贴身仆人问。
“先生,”侍从贵族说,“这是一封给法座的信。”
“一封信!啊!在今天早上那次小小的旅行以后,我们就一直在等它。”
“啊!您知道陛下……”
“作为首相,洞察一切是我们的职责。我猜,陛下在信里提出请求、提出要求了吧?”
“我不知道,不过,他写信时直叹气。”
“对对对,我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人们因幸福而叹气和因忧伤而叹气是一样的,先生。”
“可是,国王回来时不象很幸福的样子,先生。”
“您没有好好看。再说您只是在陛下回来时看到他,因为只有队官随同他。而我,我有法座的望远镜,我望见他精疲力竭。我可以肯定。他们两人流眼泪了。”
“那么他们的哭也是因为幸福吗?”
“不,是因为爱情,他们发暂要永远相爱,国王巴不得能保持这种爱,而这封信是实现这个爱情的开始。”
“法座对这种爱情是怎么想的呢?况且这种爱情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
贝尔诺安挽着路易的信使的胳膊一起上了楼梯,低声说:
“法座私下预料到事情会成功的。我很清楚我们将和西班牙打仗。噢,算了!战争将使贵族们满意。此外,红衣主教先生将给他侄女大量的陪嫁。金钱、节日、打仗,人人将兴高采烈。”
“唉!我觉着,”侍从贵族摇摇头回答,“这封信太薄,写不下这么许多事情。”
“朋友,”贝尔诺安回答说,“我对我说的话绝对有把握,困为达尔大尼央先生把一切都讲给我听了。”
“好,他说了什么?说说看!”
“我上前与他交谈,替红衣主教向他打听消息,当然我没有泄露我们的意图,达尔大尼央先生这个人,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亲爱的贝尔诺安先生,’他回答说,‘国王疯狂地爱着德·芒西尼小姐,这就是我能告诉您的一切。’
“唉!’我问他,“您认为他有可能不顾法座的计划吗,他的爱情是不是到了这种程度?’
“啊!别询问我,我认为国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很固执,他要的东西,不到手是不会罢休的。如果他打定主意要娶德·芒西尼小姐,他一定会娶她的。’
“他说完就离开我,到马厩去,牵出一匹马,亲自给它备上鞍子,象丢了魂似的跑了。”
“因此您认为?……”
“我认为队官先生知道的比他愿意讲的要多。”
“所以根据您的见解,达尔大尼央先生……”
“十之八九是去追那些遭到流放的人,采取各种有效手段,促使国王的爱情取得成功。”
两位老朋友谈着话不知不觉来到法座办公室的门口,法座不再犯痛风病了,他焦虑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同时朝门口听听,往窗口瞧瞧。
贝尔诺安走进来,后面跟着奉国王之命把信面交法座的侍从贵族。马萨林接过信,在拆信之前,他装出很合时宜的自然随和的笑容以掩饰他内心的某种不安。这样不管他从信中得到了什么样的感受,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任何流露。
“啊!”他把信读了又读,然后说,“好极了,先生,请禀告国王,我感谢他服从了太后的愿望,为完成他的意志我将马上行动。”
侍从贵族走了。门刚重新关上,红衣主教就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他在贝尔诺安面前是不装假的——,带着最优郁的表情说:
“叫布里埃纳先生来。”
五分钟后,秘书走了进来。
‘先生,”马萨林对他说,“我刚才为君主政体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是我为它做的最大一件好事,您带着这封信一一这就是证明——去太后陛下那里,等她把信还给您,您就放进B文件夹里,这里面全是公文和与我工作有关的文件。”
布里埃纳走了,这封令人极为关注的信既然已经拆开,他在路上当然要看上一看。事事抢在前面的贝尔诺安不用说也靠近了秘书身边,为的是能从他的肩膀后面看到这封信。消息就这样在城堡里传开,传得那么快,甚至马萨林有一瞬闻曾经担心布里埃纳先生还役把路易十四的信交给太后,消息就传到她耳朵里了。准备出发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多久,孔代先生在所谓的起床觐见①时去向国王致了敬意,在记事簿上记下了普瓦蒂埃城作过太后陛下和国王陛下的休息和逗留地点。受到欧洲整个外交界深切关注的难题就这样一下子解决了。而唯一明显和清楚的结果,就是一个可怜的火枪队队官丢掉了他的职位和前程。的确,作为交换,他得到了自由。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达尔大尼央先生是怎样利用他的自由的。现在,如果读者允许的话,我们应该重新回到“梅迪西丝’旅店,它的一扇窗子在城堡里传出国王动身的命令时刚刚打开。
打开的这扇窗子是查理住的一个房间的窗子。不幸的君王两手捧着头,双肘撑在桌子上,在沉思中度过了整个夜晚。而又老又建弱的帕里已经精疲力蝎,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这个忠实的仆人的命运非常奇特,他看到了第二代人又遇上了第一代人所遭受的种种可怕的不幸。查理二世想的是他刚才遭到的新的失败。他明白他已经陷入绝境,同时看到新的希望已经破灭,这时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一仰,倒在那张他原先坐在它边上的大扶手椅里。
天主开始冷悯这位不幸的君王,给他送来了睡眠——这个与人无害的死亡的兄弟。他直到六点半才醒,也就是说,他的屋子里这时已经充满阳光。帕里怕吵醒他,站着不动,只是痛苦地端详着这个年轻人由于熬夜而发红的眼睛,由于苦难和节俭而变得苍白的面颊。
几辆沉重的四轮进货车驰向卢瓦尔河,车轮声终于吵醒了查理。他起床瞧着四周围,就象一个忘了一切的人。他发现了帕里,抓住他的手,随后命令他和克罗波尔老板结帐。克罗波尔老板只得和帕里结帐,应该说,他做生意还算老实,他只是按照惯例提出意见,就是说,这两位施客没有吃饭,这是对他的伙食的侮辱,而且使他不得不开了一顿饭的费用,这顿饭虽然没有吃,但已经损失了,因此他受到了双重的损失。帕里讲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照付了。
“我希望,”君王说,“马不是和我们同样情况。我看它们吃的草科不是由您付帐的,对于象我们这样要走长路的旅客,马饿瘦了是很不幸的。”
对这种疑虑,克罗波尔显出一副庄严的神气回答说:“‘梅迪西丝’旅店的马槽并不比它的食堂招待差。”
国王上了马,他的老仆人也上了马,两人一齐踏上了去巴黎的路。在城里大小街道和城郊,他们几乎连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对于这位君主来说,这次打击是极为残酷的,因为这好比是一次新的流放。不幸的人总是抱着最小的希望,就象幸运的人总是向往着最大的幸福。在必须离开他们心中存有希望的地方时,他们体验到了流亡者登上送他去流亡的大船时所感到的那种极度的沮丧。因为从表面上看,这颗受了无数次伤的心象是在怨受着最小的刺痛;这是因为他把痛楚的暂时消失——也仅仅是疼痛的消失,看成是件好事。也是因为在遭受最可怕的厄运时,天主投下的希望就象是可恶的财主在冥府里向拉撒路请求的一滴水。②
查理二世的希望在一刹那中产生过瞬间的快乐,那是在他看到自己受到兄弟路易亲切接待的时候。那时候希望似乎似乎变成了现实;接着马萨林的拒绝又突然使虚假的现实变成了泡影。路易十四刚刚一口许下的诺言成了一种嘲讽,就象他的王冠,他的王位,他的朋友,围绕在他国王童年时候周围的、在他年轻时又抛弃了他的一切。嘲讽!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查理二世的嘲讽,除了死亡会带给他的这个漆黑和冰凉的安息。
这些就是不幸的君王心里的念头,他扔掉疆绳,伏在马背上,马在五月暖洋洋的令人愉快的阳光下走着。这位厌世的流亡者在忍受着最后一次侮辱给他造成的痛苦。
① 起床觐见:古时欧洲君主起床前后的接受觐见的礼节。
② 拉撒路:《圣经》中耶稣所设比喻里的患麻风痛的乞丐。拉撒路生前向财主乞食,死后被天使带去放在犹太人始祖亚伯拉罕耳里,死后的财主在阴间火焰里,向拉撒路乞讨一滴水来凉凉舌头。(见《新约·路加福音》第十六章)
第一六章 Remember!①
一个骑士在通往布卢瓦的大路上飞驰着,他也不过是半个小时左右以前刚离开那儿的,这时候迎面遇见两位旅行者,尽管他非常匆忙,在从他们身旁经过时还是举了举帽子。国王几乎没注意到这个与他们交错而过的骑士,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不时回头深情地向站在一所漂亮房子的栅栏前的一个人招呼着。这所红砖白石砌成的、石板瓦房顶的房子,座落在这位君王正骑马走着的那条大路的左边。
我们讲的这个站在栅栏前的人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瘦高个老头,他象父亲一样和蔼地回答着年轻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人路两旁种着两排粗壮的大树,年轻人终于在大路第一个转弯处消失了。老人正准备回屋,这时来到栅栏对面的两位旅行者引起了他的注意。
国王,我们已经讲过,低着头在赶路,两条胳膊松软无力,他让马以平常的步子,几乎是随它的性子在走着;跟在他后面的帕里,为了更好地晒晒温暖的太阳,已经脱下了帽子,并向大路左右顾盼着。他的目光和背靠栅栏的老人的目光相遇了,老人好象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发出一声欢呼声,并且向两位旅行者方向走了一步。
他的目光从帕里身上迅速落到了国王身上,并停留了片刻。这种审视虽然很短暂,老人脸上却出现了明显的反应。因为他刚认出了那个较年轻的旅行者,我们说认出,因为只有认出了是谁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我们说,他刚认出那个较年轻的旅行者,就怀着惊讶的尊敬先把手合在一起,随后摘下帽子,表示深深的敬意,可以说他是跪在地上了。
虽然国王心不在焉,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正深深地陷在沉思之中,但这种表示也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查理勒住码,转向帕里。
“我的天主!帕里,”他说,“这个向我这样表示敬意的人是什么人?难道他碰巧认识我吗?”
帕里非常激动,脸色苍白,他已经骑着马朝栅栏这边跑去。
“啊!陛下,”他在离那个一直跪着的老人五六步远的地方突然站住说,“陛下,您看我多么惊讶,因为我好象认识这个正直的人。唉!是的,是他本人。陛下您允许我跟他讲话吗?”
“那还用说。”
“难道您是格力磨先生?”帕里问。
“是的,是我,”高个子老人站起身说,但仍保持着尊敬的态度。
“陛下,”于是帕里说,“我没搞错,这人是德·拉费尔伯爵的跟班,德·拉费尔伯爵,您回忆起没有,他是我经常对陛下讲起的那位可敬的贵族,这种回忆不仅应该记在陛下脑子里,而且应该记在陛下心里。”
“是在最后时刻帮助我父王的那个人?”查理问。
这种回忆使查理明显地颤抖起来。
“正是,陛下。”
“啊!”查理说。
接着,他走向格力磨,那双明亮聪慧的眼睛象是想猜出他在想什么似的。
“我的朋友,您的主人德·拉费尔伯爵先生住在附近吗?”他问。
“那边,”格力磨伸直胳膊指着背后红砖白石房于的栅栏门说。
“德·拉费尔伯爵先生这时在家吗?”
“里面,在栗树下面。”
“帕里,”国王说,“我不愿错过这十难得的机会向这位贵族表示感谢,我们家族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忠诚和高贵的好榜样。我的朋友,请您牵住我的马。”
国王把缰绳丢在格力磨的手里,独自进了阿多斯的家,就象一个人走进了和他平等的人的家里那样。查理已经记住了格力磨刚才那句非常简洁的解释:“里面,在栗树下面。”他没朝左边房子方向走去,而是笔直朝帕里指给他的小径走去。路很好认,这些高大的树的树梢已被树叶和花儿盖满,超出了所有其他树的树梢。
随着树叶拱顶的茂密或稀疏不断变化,洒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的菱形光影变得千奇百怪,年轻的君王很快就发现有一位绅士反背着双手在散步,好象沉浸在平静的默想之中。大概他经常叫人告诉他这位贵族的情况,因为查理二世毫不犹豫地径直向他走去。听到他的脚步声,德·拉费尔伯爵抬起头来,看见一位仪表优雅而高贵的陌生人朝他这边走来,他脱下帽子等候着。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查理二世同样把帽子拿在手里,然后好象是为了回答伯爵默默的询问,他说:
“伯爵先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