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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瓦利埃尔从来没有游览过巴黎,从来没有步行出过门,即使在比这时候平静的心境中,她也找不到路。这就足以解释她为什么沿着圣奥诺雷街朝上坡走,而没有朝下坡走。
她急于远远地离开王宫,她确实远远地离开了。
她仅仅听人说过,夏约朝向塞纳河,因此她朝着塞纳河走去。
她走上公鸡街,不能从卢佛宫穿过去,于是沿着后来贝洛⑧建造柱廊的那块空场地,向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教堂走去。
很快地她到了塞纳河畔。
她激动不安,走得很快。她几乎没有感到自己身体虚弱;因为走起路来有些瘸,她才偶尔有时想起她幼年时的那次扭伤。
换了在别的时间里,她的神态一定会引起目光最不锐利的人的怀疑,一定会引起最不好奇的过路人的注意。
但是在凌晨两点半钟,巴黎的街道上差不多可以说是很荒凉,只有出来挣钱糊口的勤勉的手艺人,或者是在外面吃喝放荡了一夜才回家去的、危险的二流子。
对头一种人说来,一天刚开始,对后一种人说来,一天刚结束。
拉瓦利埃尔对巴黎人的脸型一无所知,分不出什么是正直诚实的脸型,什么是厚颜无耻的脸型,因此她见了每张脸都感到害怕。贫苦在她眼里,是一个骇人的怪物,她遇到的这些人好象都很贫苦。
她还是头天晚上的那身打扮,尽管有点乱,但看上去还是很漂亮,因为她去见王太后就是这身打扮。另外,她为了看清自己走的路撩起遮住脸的斗篷时,她苍白的脸色和美丽的眼睛表达出来的是这些老百姓所不懂的一种语言,这个可怜的逃跑者不知不觉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歹念,引起了另一些人的怜悯。
拉瓦利埃尔就这样气喘吁吁,慌慌张张,连奔带跑地来到了沙滩广场。
她时不时停下来,背靠墙,手按在心口上换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奔跑。
到了沙滩广场,拉瓦利埃尔迎面碰上了三个男人,这三个人喝得醉酿醉,衣冠不整,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刚从停泊在码头上的一条船上出来。
船上装载着葡萄酒,三个人显然是开怀畅饮了一番。
他们用三个不同的调门歌唱他们的狂饮,从斜坡爬上来,到了河畔,正好一下子挡住年轻姑娘的路。
拉瓦利埃尔停了下来
①夏约:当时在巴黎西南塞纳河边紧挨市区的一个小村子。
②加尔默罗会:见上册第158页注①。
③贝洛(16131688):法国医生,建筑家。“卢佛宫柱廊”是他在16661670年间建造的。
他们呢,看到这个穿着宫廷服装的女人,也站住脚,动作一致地牵起了手,围住拉瓦利埃尔,冲着她唱:
“您孤孤单单太寂莫,来吧,来跟我们一块儿笑。”
拉瓦利埃尔立刻明白了这些人是在唱给她听,是想拦住她,不让她过去。她试了几次想逃,但是逃不掉。
她两条腿发软,明白自己快要倒下去,发出一声惊骇的叫喊。
但是就在这同一瞬间,包围她的圈子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开了。
侮辱她的人一个朝左边栽倒,一个朝右边滚去,一直滚到河边,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一个火枪队的军官出现在年轻姑娘面前,他皱紧双眉,嘴上说着威胁的话,举着的手继续做着威胁的姿势。
三个醉汉看见军服,特别是领教了穿军服的这个人刚使出的力气,一个个都逃之夭夭。
“见鬼!”军官叫起来,“原来是德·拉瓦利埃尔小姐!”
拉瓦利埃尔被刚才发生的事吓糊涂了,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大吃一惊,抬起头来一看,认出了达尔大尼央。
“是的,先生,”她说,“不错,是我。”
她同时抓住他的胳膊。
“您要保护我,是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她用恳求的声音补充说。
“我当然要保护您,不过这时候,我的天主,您上哪儿去?”
“我上夏约去。”
“您从拉佩上夏约去?说真的,小姐,您是背朝着它了。”
“那就请您,先生,给我指指路,再送我几步。”
“啊!好,好。”
“可是我怎么会在这儿碰上您?多亏了上天的什么恩典,您正好及时地来帮助我?说真的,我觉得好象是在做梦,我觉得自己好象发了疯”
“我正好在这儿,小姐,是因为我在沙滩广场,圣母像教堂旁边,有一所房子,我昨天来收房钱,留下过夜。因此我希望一大早赶回王宫去检查我的岗哨。”
“谢谢!”拉瓦利埃尔说。
“我干的事,我已经说了,”达尔大尼央心里想,“可是她,她干了什么?为什么在这时候上夏约去?”
他伸出胳脾去让她挽着走。
她挽住他的胳膊,开始急急忙忙朝前走。
然而急急忙忙的步伐掩盖着极端的虚弱无力。达尔大尼央感觉出来,他提出要拉瓦利埃尔休息休息,但是她拒绝了。
“您大概不知道夏约在哪儿吧?”达尔大尼央问。
“是的,我不知道。”
“离这儿很远。”
“不要紧!”
“起码有一里路。”
“这一里路我能够走”
达尔大尼央没有再说下去;他单单从声调中就可以听出她是真正下了决心。
他与其说是送她,还不如说是在抬着她走。
最后他们看见了那些山冈。
“您到哪所房子去,小姐?,达尔大尼央问。
“到加尔歌罗会女修道院去,先生。”
“到女修道院去!”达尔大尼央惊讶地跟着说了一遍。
“是的。既然天主把您送到我这儿来,一路上照应我,请您接受我的感谢和告别。”
“到女修道院去!您的告别!这么说您是要去出家当修女了?”达尔大尼央大声叫了起来。
“是的,先生。”
“您!!!”
在这个“您”字后面,我们加上了三个感叹号,使它变得尽可能富有表现力,在这个“您”字里,有着整整的一首诗。它使拉瓦利埃尔回忆起布卢瓦的旧事,也使她回忆起枫丹白露的新事;它在对她说“‘您’跟拉乌尔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您’跟路易在一起可以得到权力,‘您’,竟然会出家当修女!”
“是的,先生,”她说,“我。我要去做侍奉天主的仆人。我弃绝世上的一切。”
“可是您对您的这个神召没有弄错吧?您对天主的意愿没有弄错吧?”
“没有,既然是天主让我遇上了您。没有您,我一定会疲劳得死去,既然天主把您派到我的路上来,那就是说,他希望我能够达到目的。”
“啊,”达尔大尼央抱着怀疑态度说,“我觉得这有点太微妙。”
“就算如此,”年轻姑娘说,“您现在已经知道我的打算和我的决心。现在,在向您致谢的同时,我还要请您最后帮我一个忙。”
“说吧,小姐.”
“国王不知道我从王宫逃出来。”
达尔大尼央做了一个手势。
“国王,”拉瓦利埃尔继续说,“不知道我要干的事。”
“国王不知道?……”达尔大尼央叫起来。“可是,小姐,您要当心,您没有考虑您的行动的影响。在国王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管什么事都不应该干,特别是宫廷上的人。”
“我已经不是宫廷上的人了,先生。”
达尔大尼央望着年轻姑娘,他越来越感到惊讶了。
“啊!请不要担心,先生,”她继续说,“一切我都考虑到了。即使没有考虑,现在也太晚,不能改变我的决心了。木已成舟,不可挽回。”
“好吧,小姐,说说看,您希望我做什么?”
“先生,我恳求您以人人对不幸都应该有的怜悯心,以您宽厚的胸怀,您世家子弟的信义,对我发一个誓。”
“发一个誓?”
“是的。”
“发什么誓?”
“发誓说,达尔大尼央先生,您不告诉国王您曾经见到我,不告诉他我进了修道院。”
达尔大尼央摇摇头。
“我决不会发这个誓,”他说。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国王,因为我了解您,因为我了解我自己,因为我了解整个人类,不,我决不会发这个誓。”
“既然这样,”拉瓦利埃尔以令人难以相信她会有的一股力气大声叫起来,“在我死以前我非但不祈求天主降福于您,反而要诅咒您,因为您使我变成了世上最最不幸的女人!”
我们已经说过,达尔大尼央善于辨别从内心发生的各种声调,他再也顶不住了。
他看到她的脸色变了,他看到她的四肤在抖动,他看到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受到了这个打击,摇摇晃晃。他明自了如果再拒绝的话会把她的命送掉的。
“好吧,就照您的意思办,”他说。“请放心,小姐,我什么也不告诉国王。”
“啊!谢谢,谢谢!”拉瓦利埃尔嚷道,“您是世上最高尚的人。”
她喜出望外,抓住达尔大尼央的双手,紫紧地握住。
达尔大尼央觉得自己被感动了。
“见鬼!”他说,“这一个女人,她在别的女人结束生活的地方开始生活,怎不叫人感动!”
拉瓦利埃尔在她悲痛达到顶点时曾经跌坐在一块石头上,这时候站起来,朝矗立在曙光中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走去。达尔大尼央远远地望着她。
会客室的门半开着。她象一个淡淡的影子似的钻进去,仅仅向达尔大尼央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感谢,然后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达尔大尼央等到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后,反复考虑刚刚发生的事。
“嗳呀,”他说,“这才是人们所谓的尴尬处境呢……藏着这样一个秘密,这就等于把一块燃烧着的炭放在口袋里而又希望它不要把衣服烧坏。一个人发了誓保守秘密,却又不保守秘密,这是一个没有人格的人。平时好主意好办法纷纷跑来找我;可是这一次,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得跑很多路才能找到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往哪儿跑呢?……当然是往巴黎那儿跑,不会错……只不过应该跑得快……但是要跑得快,四条腿比两条腿好。不幸的是,此刻我只有我的两条腿……一匹马,正象我在伦敦的戏院里听见过的:我的王冠换一匹马!①……我看,我用不着花那么大的代价……在会议关卡有一个火枪队的哨所,我到了那儿可以找到十匹马而不是我需要的一匹马。”
达尔大尼央象平常一样当机立断,按照这个决定去办。他立刻走下山冈,到了哨所,尽可能挑选一匹跑得最快的马,十分钟以后就到了宫里。
王宫的大钟敲响了五点。
达尔大尼央打听国王的消息。
国王跟柯尔培尔先生一起处理完公务以后,在平常时间就寝,十之八九这时候还没睡醒。
“对,”他说厂她对我说的是实话,国王什么都不知道。刚发生的事他哪怕只知道一半,王宫这时候早吵翻天了。”
① 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的历史剧《理查三世》中,理查三世在博斯沃恩战役打败,大声疾呼:“一匹马!一匹马!我的王冠换一匹马!”
第一六六章 路易这方面是怎样度过夜里十点半到十二点这段时间的
国王从侍从女伴的房间出来,发现柯尔培尔在他的书房等着听他对第二天的仪式做指示。
我们前面已经交代过,第二天国王要接见荷兰和西班牙的使臣。
路易十四有重大的理由对荷兰感到不满。荷兰在与法兰西的关系中,两面三刀,己经干过好几次不光彩的事,它没有看出或者是根本不担心两国关系可能会破裂,又一次放弃了与法国国王的联盟,去跟西班牙在一起策划种种阴谋。
路易十四在他登上王位时,也就是说在马萨林去世时,已经发现了这个开始露头的政治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对一个年轻人说来是很困难的;但是在当时整个民族和国王一条心,凡是脑袋做出的决定,身体都随时去执行。
稍微动点肝火,年轻人旺盛的血朝脑子里一涌,这就足以改变从前的政治路线,产生新的方案。
当时外交家的任务是在他们之间布置他们的君主可能需要的政变。
就当时的心情来说,路易不可能作出英明决策。
他刚跟拉瓦利埃尔争吵过,心情还很激动,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在克制了那么久以后,巴不得能找到一个机会发作。
柯尔培尔见到国王,一眼就认清了形势,明白了国王的心意。他决定随机应变。
当国王问到第二天应该说些什么时,财政总管开始对富凯先生没有告诉陛下感到惊奇。
“富凯先生对荷兰事件完全清楚,”他说,“他直接接到全部信件。”
国王已经听惯了柯尔培尔先生在他面前低毁富凯先生,他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不过他听进去了。
柯尔培尔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又改过口来说,富凯先生并不象他乍看上去那么有过错,因为他这时候非常忙。国王抬起了头。
“忙什么?”他说。
“陛下,人总是人,富凯先生有他的长处,也有他的缺点。”
“啊!缺点,谁没有缺点,柯尔培尔先生?……”
“陛下也有,”柯尔培尔大胆地说,他很善于说那种听上去象是份量很轻的责备话,事实上是份量很重的奉承话,这正象飞箭一样,尽管很重,靠了很轻的羽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