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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在凡森树林里,最小兄弟会修道院旁边等着。”
“行……这位德·圣埃尼昂先生,到哪儿去找他?”
“在王宫里。”
波尔朵斯摇动一个大铃档。他的仆人出现了。
“我的礼服,”他说,“我的马,另外再准备一匹让我牵着。”
仆人鞠了一个躬.退出去。
“您父亲知道吗?”波尔朵斯说。
“不知道,我这就写信通知他。”
“达尔大尼央呢?”
“达尔大尼央先生也不知道。他小心谨慎,会阻止我的。”
“不过,达尔大尼央是一个能出好主意的人,”波尔朵斯说,他为人正直谦虚,世界上明明有一个达尔大尼央,别人居然想到来找他,使他感到很吃惊。
“亲爱的杜·瓦隆先生,”拉乌尔回答,“我求您,不要再问我了。我应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现在等待的是行动,我等待的是严酷的、决定性的行动,而这种行动您善于安排。这就是为什么我选中您的原因。”
“您会对我感到满意的,”波尔朵斯说。
“请您记住,亲爱的朋友,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这场决斗。”
“等到在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波尔朵斯说,“这种事情总会被发觉的。啊!亲爱的朋友,我什么都答应您,除了隐藏尸体。它在那儿,人们看见它,这是不可避免的。我的原则是不埋葬死人。那有谋杀他的气味。正象诺曼底人说的:摆脱了危险又遇上了危险。”
“亲爱的朋友,您真勇敢,那就干起来吧!”
“您只管信赖我好了,”巨人喝完那瓶酒,说。这时候他的仆人把豪华的礼服和花边放在一张桌子上。
拉乌尔走出去时怀着喜悦的心情对自己说:
“啊!奸诈的国王!阴险的国王!我不能碰你!我也不愿意碰你!国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你的同谋犯,你的奉承者,他要代表你;这个坏蛋将要替你抵罪!我将在他身上把你杀死,然后我们再考虑路易丝的问题吧!”
第一九四章 搬家、翻板活门和画像
波尔朵斯十分高兴地担负起这个使他变得年轻的使命,他比平常穿礼服所需要的时间少花了半个钟头。
象常常进出上流社会的人那样,他先打发他的仆人去询问德·圣埃尼昂先生是不是在家。
他得到的回答是,德·圣埃尼昂伯爵先生如同整个宫廷里的人一样,荣幸地陪同国王上圣日耳曼去过,但是伯爵先生刚刚回来了。
得到这个回音,波尔朵斯赶快动身,到德·圣埃尼昂的住处时,德·圣埃尼昂刚让人替他把靴子脱掉。
这次出游快乐极了。国王越来越陷入了情网,因此也越来越感到幸福,他对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正象当时的诗人们说的,他的仁慈是无与伦比的。
德·圣埃尼昂先生,大家一定还记得,他是一个诗人,他想在许多值得纪念的场合拿出证明来,使人不至于对他的这个称号提出异议。
作为一个不知疲倦的诗人,他一路上不断地做四行诗、六行诗和情诗,先是歌颂国王,接着又歌颂拉瓦利埃尔。
国王呢,也在兴头上写了一首二行诗。
至于拉瓦利埃尔,象所有在恋爱中的女人一样,写了两首十四行诗。
我们看得出,这一天对阿波罗①来说并不是一个坏日子。
① 阿波罗:见上册第334页注②。
德·圣埃尼昂料想他的诗会在贵夫人们的内客厅里争相传诵,所以回到巴黎以后,比在出游期间更加关心自己的诗的手法和构思。
因此他就象即将给世上添几个孩子的、慈祥的父亲那样,考虑着公众会不会认为他的想象力制造出来的这些儿子够得上正直、正派和优雅。为了心中有数,德·圣埃尼昂先生又把下面这首情诗给自己背诵了一遍,这首情诗他曾经凭着记忆念给国王听过,并且答应在回来以后抄出来献给他:
“依里丝,您狡猾的双眼并不经常反映您的思想吐露给您心扉的那些感情;
依里丝,为什么我要对您一见倾心,终身迷恋您那双眼晴?它们勾去了我的魂灵。”
这首情诗,尽管很优美,但是从口头变成文字以后,德·圣埃尼昂觉得还是不够完美。在好几位认为写得很不错的人中间,首先就有作者本人。但是第二遍看过以后,醉心的程度就低落了许多。因此,德·圣埃尼昂在书桌前,跷起双腿,搔着鬓角,又一次念:“依里丝,您狡猾的双眼并不经常反映……”
“啊!至于这一行,”德·圣埃尼昂喃喃地说,“这一行是无懈可击的。我甚至还可以补充说,它有一点龙沙①或者马雷伯⑧的味道,使我感到很得意呢。不幸的是第二句略显逊色。有人说诗的第一句最容易写,说得很有道理。,
他继续念下去:
“您的思想吐露给您心扉的那些感情……”
“啊!这儿是思想把感情吐露给心扉!为什么心扉不能把感情吐露给思想呢?说真的,我,我就看不出有什么障碍。见鬼,我怎么会把这两个半句结合在一起的?相反,第三句很好:
“依里丝,为什么我要对您一见倾心……”
“虽然韵脚不是富韵……‘情’和‘心’……说真的!布瓦耶⑤长老是一位大诗人,他象我一样,在又名《假托纳克萨尔》的那出悲剧《奥罗帕斯特》中,用‘悄’和‘心’押过韵,更不用说高乃依先生在他的悲剧《索福尼斯布》中用得更多。那就用‘情’和‘心’吧。对,但,是这句诗有点放肆。我记得国王听到这一句时,显得有点不耐烦。他的神气确实象是在对德·拉瓦利埃尔小姐说‘我怎么会给您迷得神魂颠倒?’我看,最好是这么说:
“多么感谢惩罚我的那些神灵,使我一见倾心……”
①龙沙(15241585):法国抒情诗人。后期作品《致爱伦娜+四行诗》最为有名。
②马雷伯(15551628):法国诗人和文学批评家。主张诗歌应有严格的音律和诗韵。
③布瓦耶(18681698):法国诗人,悲剧作家。
“‘惩罚!’啊,是的,这又是一句恭维话,把国王惩罚给拉瓦利埃尔……不行!”
接着他又改成:
“但是感谢……那些神灵使我一见倾心……”
“不坏;虽然‘使我’力量嫌弱了一些,但是,说真的!在一首四行诗里不能处处都很强。‘终身迷恋您那双眼睛’……迷恋谁?什么?不清楚……不清楚,没有关系,既然拉瓦利埃尔和国王已经清楚我的意思,而且大家都会清楚我的意思。是的,可是这个地方太差劲!……就是这最后半句:‘它们勾去了我的魂灵’。‘魂灵’为了押韵用了多数!再说把拉瓦利埃尔的害羞说成是‘勾魂’,这可不好。我的那些同行,拙劣的诗人们,都要嚼舌头了。他们会把我的诗叫做达官贵人的诗。如果国王听人说起我是一个蹩脚诗人,他也会相信的。”
伯爵一边把这些话说给他的心听,把他的心思说给他的思想听,一边换衣服。他刚脱下礼服,换上室内便袍,就听见仆人向他通报,杜·瓦隆·德·布拉西安·德·皮埃尔丰男爵登门求见。
“咦!”他说,“这一长串名字是怎么回事?我没听说过。”
“这位贵族,”仆人回答,“在国王陛下住在枫丹白露期间,曾经荣幸地跟伯爵先生同在国王的餐桌上吃过饭。”
“在枫丹白露,国王那儿?”德·圣埃尼昂叫了起来,“啊!快,快,把这位贵族请进来。”
仆人立刻遵命照办。波尔朵斯走进来。
德·圣埃尼昂象所有廷臣那样记忆力很强,他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享有古怪的名声的外省贵族,国王曾经在枫丹白露不顾在场的军官们的暗笑,那么亲切地接待过他;因此他带着明显的殷勤,走上前迎接波尔朵斯。波尔朵斯却觉得他这种亲切表示是非常自然的,因为他走进一个对手的家里总是高举着礼貌第一的大旗。
德圣埃尼昂吩咐那个通报波尔朵斯来到的仆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波尔朵斯并不认为在这个客套的举动中有过分的地方,他坐下,咳嗽了一声。两个贵族按照惯例先寒暄一番,然后因为是伯爵接待来访,他说:
“男爵先生,是什么风把大驾吹到舍下来啦?”
“这正是我荣幸地要向您解释的,伯爵先生,”波尔朵斯回答,“但是,请原谅……”
“怎么回事.先生?”德·圣埃尼昂问。
“我发觉把您的椅子压断了。”
“不会的,先生,”德·圣埃尼昂说,“不会的。”
“不,伯爵先生,不,我把它坐坏了,甚至于我要是再坐下去的话,就会摔下去,那种姿势对我来到您这儿执行的庄严任务来说,可就完全不合适了。”
波尔朵斯站起来。他起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椅子已经坍下去好几寸。德·圣埃尼昂望来望去,想给客人找一个比较结实的坐处。
“现代家具,”波尔朵斯在伯爵寻找时说,“现代家具轻巧得可笑。在我年轻时候,坐起来比今天力量还要大,我记不得曾经坐坏过一张椅子,除了我用胳膊敲碎的客店里的椅子。”
德·圣埃尼昂听了这句玩笑话,愉快地笑笑。
“可是,”波尔朵斯说,他在一张长榻上坐下,长榻尽管发出响声,但是还能承受得住,“不幸的是问题不在这里。”
“怎么,不幸的?难道您带来了什么坏消息,男爵先生?”
“对一个贵族是坏消息?啊!不伯爵先生,”波尔朵斯庄重地回答,“我来仅仅是向您宣布您曾经非常残忍地冒犯了我的一个朋友。”
“我,先生!”德·圣埃尼昂叫了起来,“我,我冒犯了您的一个朋友?请问,是哪一个?”
“拉乌尔·德·布拉热洛纳先生。”
“我,我冒犯过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德·圣埃尼昂大声嚷着说,“啊!不过,说实在的,先生对我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我跟他不太熟,甚至可以说,我根本不认识他,而且他在英国,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他,我不可能冒犯他。”
“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在巴黎,伯爵先生,”波尔朵斯沉着地说,“至于冒犯他的事,我可以向您保证是真的,因为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是的,伯爵先生,您曾经无礼地冒犯他,到了肆无忌禅的地步,我再重复一遍,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但是不可能,男爵先生,我向您发誓不可能。”
“况且,”波尔朵斯补充说,“您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因为德·布拉热洛纳对我说他曾经用一张条子通知过您。”
“我没有收到过任何条子,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
“这可就寄怪了!”波尔朵斯回答,“拉乌尔说过……”
“我来向您证实我什么也没有收到,”德·圣埃尼昂说。
他拉铃。
“巴斯克,”他说,“我不在家期间,来过多少信和条子?”
“三件,伯爵先生。”
“谁写的?”
“德·菲埃斯克先生的条子,德·拉费尔泰夫人的条子和德·拉斯·菲昂泰斯先生的信。”
“就这些?”
“就这些,伯爵先生。”
“说实话,在这位先生面前说实话,听见没有?我替您负责。”
“先生,还有一张条子……”
“谁的?……快说。”
“是那位小姐的。”
“哪位小姐。”
“德·拉瓦……”
“行了,”波尔朵斯很慎重地打断他的话,说.“很好,我相信您,伯爵先生。”
德·圣埃尼昂把仆人打发走,亲自关上门,但是他回来时,偶然朝前面望了望,看见隔壁房间的锁孔里露出布拉热洛纳临走时塞进的那张了不起的纸。
“这是什么?”他说。
波尔朵斯背对着这间房间,转过身来。
“啊!啊!”波尔朵斯说。
“锁孔里有一张纸!”德·圣埃尼昂叫了起来。
“这很可能是我们的那张,伯爵先生,”波尔朵斯说,“快看看。”
“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写的一张条子!”他叫了起来。
“您看,我对了吧。啊!当我说一件事时,我……”
“德·布拉热洛纳先生亲自送到这儿来的,”伯爵喃喃地说,脸色变得苍白。“但是,这是可鄙的!他怎么进到这儿来的呢?”
德·圣埃尼昂又一次拉铃巴斯克又进来了。
“我跟国王出游期间,谁到这儿来过?”
“没有人来过冼生。”
“这不可能!一定有什么人来过!”
“可是,先生,没有人能够进来,因为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然而这张条子在锁孔里。总有人把它塞进去,不会自己跑来的。”
巴斯克张开双臂,表示他也完全弄不懂了。
“很可能是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放在这儿的吧!”波乐朵斯说。
“那他进来过?”
“毫无疑问,先生。”
“可是,钥匙明明在我口袋里,”巴斯克固执地说。
德·圣埃尼昂看过以后,把条子揉作一团。
“这里面有蹊跷,”他聚精会神地考虑着,低声说。
波尔朵斯让他考虑了一会儿。
接着他回到他的使命上来。
“我们回过头来谈我们的事,您看怎么样?”他等仆人出去以后,问德·圣埃尼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