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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没有。”
“怎么!……”
“我的天主,确实没有。您也知道,达尔大尼央,在这个人世上我一向把自己看成是一个简单的旅客,随时准备好在我的国王的命令下到世界的尽头去,也随时准备好在我的天主的命令下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一个犯人需要什么呢?一只旅行箱子或者一口棺材。我今天象往常一样准备好了,亲爱的朋友。把我带走吧。”
“可是布拉热洛纳呢?……”
“我是按照我自己的处世原则教养他成人的,您也看到了,他立刻就猜到了您来的原因。我们暂时把他打发开了,但是,您放心,他对我的失宠有思想准备,因此不会过分惊慌失措。走吧。”
“走,”达尔大尼央平静地回答。
“我的朋友,”伯爵说,“我的剑已经让我当着国王的面折断,扔在他的脚边,我想这可以省掉我把它交给您了。”
“您说得有理,况且,见鬼,我要您的剑干什么呢?”
“我走在您前面,还是走在您后面?”
“您跟我挽着胳膊走,”达尔大尼央回答。
他挽住德·拉费尔伯爵的胳膊走下楼。
他们就这样到了楼梯口。
他们在前厅里遇见格力磨,格力磨惶惑不安地望着他们出去。他对人生太了解了,不可能不料到这中间有什么奥妙。
“啊!是你吗,我的好格力磨?”阿多斯说,“我们去……”
“乘我的马车兜兜风,”达尔大尼央用头做了一个友好的动作,打断他的话说。
格力磨脸上做了一个怪里怪气的表情向达尔大尼央表示感谢,这个表情显然应该是一个微笑。他把两个朋友一直送到马车门边。阿多斯先上车,达尔大尼央跟在他后面也上了车,但是什么也没有对车夫说。他们的这次动身非常简单,毫无特别的地方,因此没有在邻近一带引起丝毫注意。马车到了沿河街,阿多斯说:
“我看,您是把我带到巴士底狱去吧?”
“我?”达尔大尼央说,“您想到哪儿,我就把您带到哪儿,决不带您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伯爵惊奇地问。
“见鬼!”达尔大尼央说,“您完全明白,我亲爱的伯爵,我承担这个任务,仅仅是为了使您能随心所欲,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您也不相信我会象这样不加考虑,粗暴地把您送进监狱。如果我不是事先有这个打算,我就会让卫队长干了。”
“因此?……”阿多斯问。
“因此,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们上您愿意去的地方。”
“亲爱的朋友,”阿多斯拥抱达尔大尼央说,“我知道您就是这个脾气。”
“当然罗!我觉得这非常简单。车夫把您送到王后大道的关卡,您在那儿可以找到我命令准备好的一匹马,您骑上这匹马一口气奔三站路;我呢,我只要算好了,等到不可能追上您以后再回去对国王说您已经走了。这时候您已经到了勒阿弗尔,您再从勒阿弗尔抵达英国以后,可以找到蒙克先生送给我的那所漂亮房子,还不用说查理国王也一定会殷勤款待您。好吧,这个计划您看如何?”
“把我带到巴士底狱去,”阿多斯微笑着说。
“死顽固!”达尔大尼央说,“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您不再是二十岁的人了。请您相信我,我的朋友,我是按照我的情况跟您谈。对象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监狱会要了我们的命的。不,不,我不能让您在监狱里受折磨。单单想到它,我的头就发涨!”
“朋友,”阿多斯回答,“幸运的是天主使我的肉体和我的精神一样坚强。请相信我,直到最后一口气,我将始终是坚强的。”
“但是,这不是力量,这是疯狂。”
“不,达尔大尼央,这是最高度的理智。请您相信,我决不会跟您讨论这个问题:您为了救我会不会害了您自己。如果逃走对我合适,我早就做了您安排的事。我会接受您的帮助,毫无疑同您在同样的情况下也会接受我的帮助。不,我太了解您,因此我决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啊!如果您让我按照我的打算去做,,达尔大尼央说,“我已经让国王来追您了!”
“他是国王,亲爱的朋友。”
“啊!这个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尽管他是国王,我也会坦率地告诉他‘陛下,您把全法国的人,全欧洲的人,都监禁、流放、杀死吧,您命令我去逮捕、刺杀什么人都可以,只要您愿意,哪怕是王太弟,您的亲弟弟;但是决不要碰四个火枪手中的一个,否则的话,见鬼!……”
“亲爱的朋友,”阿多斯沉着地回答,“但愿我能说服您,使您相信一件事,这就是我希望被逮捕,这就是我把逮捕看得重于一切。”
达尔大尼央耸耸肩膀。
“有什么办法呢!”阿多斯继续说下去,“事情就是这样即使您放我走了,我也会自己回来投案。我要向这个戴上了王冠就晕头转向的年轻人证明,我要向他证明,他只有在成为最慷慨、最明智的人的条件下才能成为人中的第一人。他处罚我,他监禁我,他折磨我,好吧!他滥用手中的权力,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良心谴责,而天主会告诉他什么是惩罚。”
“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回答,“我太了解了,您说了不,就是不。我不再坚持了;您想到巴士底狱去吗?”
“我想去。”
“那让我们去吧……上巴士底狱!”达尔大尼央接着对车夫说。
他身子往后缩回到马车里,使劲地嚼着他的小胡子,这对阿多斯说来,意味着一个决心已经下定,或者是一个决心正在产生。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但是既不比刚才快,也不比刚才慢。车子里寂静无声。阿多斯又握住火枪手的手。
“您没有生我的气吧,达尔大尼央?”他说。
“我?啊!见鬼!没有。您由于英勇干出的事,我也会由于固执去干。”
“但是您一定也同意天主会为我复仇,是不是,达尔大尼央?”
“我知道世上也有人会帮助天主,”队长说。
第二〇二章 对共进晚餐感到意外的三位客人
四轮马车来到巴士底狱的头道门前。一个卫兵拦住它,达尔大尼央只说了一句话,卫兵就放行,马车便进去了。
达尔大尼央目光锐利,甚至隔着墙也能看到一切,当他们沿着通往典狱长官邸庭院的那条有遮盖的大道走去时,他突然叫了起来:
“啊!我看见了什么?”
“好!”阿多斯平静地说,“您看见了谁啦,我的朋友?”
“您看看那边!”
“院子里?”
“是的;快,快看。”
“嗯,一辆四轮马车。”
“好!”
“无非是一个象我一样可怜的犯人给带了进来。”
“那可就太有趣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
“赶快注意,再看看就要从车里下来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候第二个卫兵拦住了达尔大尼央。在办手续时,阿多斯可以隔着一百步看到他朋友要他注意的人。
这个人果然在典狱长官邸的门口从马车上下来。
“喂,”达尔大尼央问,“您看见他了吧?”
“看见了,是一个穿灰衣服的人。”
“您觉得他怎么样?”
“我说不出来。正象我对您说的,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灰衣服的人,仅此而已。”
“阿多斯,我敢打赌,这一定是他。”
“是谁?”
“阿拉密斯。”
“阿拉密斯被逮捕了?不可能!”
“我并没有对您说他被逮捕了,既然我们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那他上这儿来干什么?”
“啊!他认识典狱长贝兹莫,”火枪手不动声色地说,“说真的,我们来得非常及时!”
“干什么?”
“看。”
“我对这次相遇感到遗憾.阿拉密斯看见我,他会感到不高兴,首先是因为看见我,其次是因为自己被人看见。”
“推论得很有道理。”
“不幸的是在巴士底狱遇见人是无法挽回的;即使您想退出去避开他,这也办不到。”
“我对您说,阿多斯,我有我的主意,要想办法让阿拉密斯避免您所说的不高兴。”
“什么办法?”
“我会告诉您;或者为了更好地说明原因,让我按照我的方式来讲这件事,我不准备要您说谎,因为您办不到。”
“那怎么办呢?”
“我来帮两个人说谎。对加斯科尼人的天性和习惯来说,这很容易办到!”
阿多斯微微一笑。四轮马车停在我们刚提到的那辆马车停的地方,也就是说,停在典狱长官邸的门口。
“讲定啦?”达尔大尼央悄声对他的朋友说。
阿多斯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同意。他们走上楼梯。如果有人看到他们进入巴士底狱是这么容易,因而感到诧异的话,那他只要回忆一下,达尔大尼央在进来的时候,也就是说进最困难的一道关口时,曾经宣布他是押送一个国事犯来的。
在第三道门,却相反,也就是说,一旦进来以后,他只是简单地对卫兵说:
“去见德·贝兹莫先生。”
两个人都通过了。很快地他们就来到典狱长的餐厅里,映入达尔大尼央的眼帘的头一张脸是阿拉密斯的脸。阿拉密斯和贝兹莫并排坐着,正在等候一顿丰盛的饭莱端上来,这时候整套房间里充满了菜肴的香味。
如果说达尔大尼央假装感到意外,阿拉密斯却一点也没有假装。他看见他的两个朋友,猛地一惊,他的情绪激动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又是打招呼,又是问好,贝兹莫因为这三位客人的光临,感到惊奇,不知所措,围着他们转来转去。
“哎呀,”阿拉密斯说,“怎么这么巧?……”
“我们正要问您呢,”达尔大尼央回答。
“是不是咱们三个人都上监狱来投案自首?”阿拉密斯装出一副快活的样子,打着哈哈说。
“啊!啊!”达尔大尼央说,“四面这些墙,见鬼,确实有一股子监狱味道。德·贝兹莫先生,您知道,您有一天曾经邀请我吃晚饭。”
“我?”贝兹莫叫了起来。
“哎呀!您好象是天上刚掉下来的。您记不得了?”
贝兹莫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朝看着他的阿拉密斯望望,最后结结巴巴地说:
“当然……我非常高兴”但是……以名誉担保……我不……啊!该死的记忆力!”
“这么说,是我错了,”达尔大尼央仿佛生气似的说。
“什么错了?”
“看来是我记错了。”
贝兹莫忙不迭地走到他跟前。
“别生气,亲爱的队长,”他说,“我这个脑袋瓜儿是全王国最不中用的。您要是使我离开我这些鸽子和它们的笼子①,我连一个入伍半个月的新兵都不如呢。”
① 指被撤去巴士底狱典狱长的职务。
“现在,您终于记起来了,”达尔大尼央镇定地说。
“是的,是的,”典狱长迟迟疑疑地回答,“我记起来了。”
“是在国王那儿,您跟我谈到您跟卢维埃尔先生和特朗勃雷先生之间的什么债务上的事。”
“啊!是的,一点不错!”
“还谈到德·埃尔布莱先生对您的关怀。”
“啊!”阿拉密斯眼睛盯住这个不幸的典狱长,叫了起来,“您竟说您记性不好,贝兹莫先生!”
贝兹莫打断火枪手的话。
“对,对!您说得不错。我听了又象回到当时当地一样。千万要请您原谅!不过,请您记住,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不论是现在,还是别的时候,不论是邀请了还是没有邀请,您在我这儿都是主人,您,还有您的朋友德·埃尔布莱先生,”他转过身来朝着阿拉密斯说,“还有这位先生,”他向阿多斯鞠了一个躬,补充说。
“我早想到会这祥,”达尔大尼央回答,“我是因为这个缘故来的:今天晚上王宫里没有事可做,我想尝尝您的家常便饭,在路上遇见了伯爵先生。”
阿多斯鞠了一个躬。
“伯爵先生离开陛下,把一道需要立即执行的命令交给我。我们离这儿很近,我希望进来,哪怕仅仅是跟您握握手,把这位先生介绍给您,您曾经在国王那儿对他赞不绝口,就是在那天晚上……”
“很好!很好!是德·拉费尔伯爵先生,对不对?”
“一点不错。”
“伯爵先生,欢迎您。”
“他将跟你们俩一块儿吃晚饭,对不对?至于我这条可怜的猎犬,我要为我的公务去奔跑。你们是幸福的人!”他补充说,同时还叹了口气,只有波尔朵斯叹起气来声音才能这么响。
“这么说,您要走?”阿拉密斯和贝兹莫怀着同样的又惊又喜的心情一同说。
这个变化达尔大尼央注意到了。
“我把一位高贵善良的客人留下代替我,”他说。
他轻轻拍了拍阿多斯的肩膀。阿多斯也感到惊讶,不禁流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色,这个变化只有阿拉密斯注意到,德·贝兹莫先生不是三个朋友的对手。
“怎么!您这就走?”善良的典狱长又说。
“我请你们给我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到吃餐后点心的时候我就可以回来了。”
“啊!我们等您吧,”贝兹莫说。
“那会使我感到不愉快的。”
“您会回来?”阿多斯怀疑地问。
“当然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