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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再也看不见他房间里的灯光,只好象在井底里看见天空的亮光。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想,“我醒来得正是时候。好,让我们清醒清醒吧!”
每一个人都体验过我们在上面说到的那些情况,在令人窒息的恶梦中,人间的亮光都熄灭了,只有依靠头脑深处的那盏通宵不熄的灯,这时候,没有一个人不对自己说,“没有什么,我是在做梦!”
这正是路易十四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在他说“让我们清醒清醒吧,这句话的时候,他发觉他不仅仅是醒着的,面且他的眼睛还睁得老大。于是他向四周围看了一圈。
在他右边和他的左边,有两个穿着大斗篷的人,手上拿着武器,脸上戴着面具。
两个人中间的一个手上拿着一盏小灯,红色的灯光照亮了一位国王能够面对的极其悲惨的情景。
路易心想他的梦还在继续做下去,为了打断这个梦,他想,只要动一动胳膊,或者大声说说话就可以了。他跳下床,发觉自己站在一块潮湿的土地上。于是,他对两个人中间的拿灯的那一个说:
“这是怎么回事,先生,开这样的玩笑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开玩笑,”两个蒙面的人当中拿灯的那个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
“你们是富凯先生手下的人吗?”国王问,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们是谁手下的人这没有多大关系!”那个幽灵似的人说,“我们是您的主人,这就够了。”
国王给吓坏了,可是他更加无法忍受得住,他转身对第二个戴面具的人说,
“如果这是在演喜剧,您去对富凯先生说,我认为这样做戏是不礼貌的,我命令赶快停下来。”
国王对他说话的这第二个戴面具的人,身材高大,腰身粗圆,笔直不动地站着,就象一块很大的大理石。
“怎么,”国王跺着脚又说了一句,“您不回答我的话吗?”
“我们不回答,我的小先生,”那个巨人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回答您的,除非您是头号‘讨厌的人’,科克兰·德·沃里哀先生忘记把您包括在他的角色里了”
“可是,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呀?”路易在胸前又起双臂,怒气冲冲地说。
“您以后会知道的,”拿灯的人答道。
“眼前我在哪儿呀?”
“您瞧!”
路易果真瞧了,可是,在蒙面人举着的灯的灯光下,他只看见一些潮湿的墙,墙上到处有蛞蝓爬过的一道道银白色的印子在发光。
‘啊!啊!是一间牢房?”国王说。
“不,是地道。”
“它通向……”
“请跟我们走。”
“我不再离开这儿,”国王叫起来。
“如果您不顺从,我的年轻的朋友,”两个人当中最强壮的一个回答说,“我就举着您走,我要把您卷在斗篷里,要是您在里面闷得喘不过气来,说真的,那活该您倒霉。”
说话的人说完以上的话,就从他用来警告国王的那个斗篷底下伸出一只手来。克罗托纳的米隆在他不幸地想到要劈开他最后一裸橡树的那一天,多么想也有这样一只手。
国王害怕暴力行动,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他已经由他们摆布的人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决不会后退,因此也可能采取非常手段。他摇了摇头。
“我看来落到两个杀人犯的手中了,”他说,“向前走吧!”
两个人谁也不答理这句话。拿灯的那个走在前面,国王跟着他,第二个蒙面人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地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很长的走廊,走廊里有许许多多楼梯,就象在安娜·拉德克莱芙①描绘的神秘阴森的宫殿里一样。在每一个拐弯的地方,国王好几次都听到在他的头顶上有滴水的声音。弯来弯去,最后他们走到一条被一扇铁门关住的狭长的通道。拿灯的人用他挂在腰带上的钥匙打开了铁门,一路上,国王都听到那些钥匙不断地响着。
门打开后,空气流通了,路易闻到了香气,那是夏天里炎热的白天过后树木散发出来的。一时里,他扰犹豫豫地站住不走了,但是跟在他后面的强壮的看守把他推出了地道。
“再间一次,”国王回过头对那个竟敢放肆地推君主的人说,“你们打算怎样对待法兰西国王?”
“还是忘掉这个名称吧,”拿灯的人说,他的语气比米诺斯②的著名的判决还不容别人回嘴。
“您将会由于您刚才说的那个名称受车轮刑。”巨人把他的同伴递给他的灯吹熄,“不过国王非常仁慈。”
路易听到这句威胁他的话,突然动了一下,好象要逃走似的,可是巨人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不过总得说说,我们上哪儿去呀?”国王说。
①安娜·拉德克莱芙(17841823):英国女作家,所写“黑色小说”,充满惊险情节。
②米诺斯:希腊神话中的克里特岛的国王,地狱里的法官。
“来吧,”两个人中间的前面那一个回答说,带着有点尊敬的态度,领着他的犯人向一辆好象等在那儿的华丽的四轮马车走去。
这辆马车整个儿藏在树叶丛里。两匹马,腿上拴着绊绳,被一条缰绳系在一棵大橡树的低矮的树枝上。
“上车,”还是那一个人说,他打开马车的门,放下了脚踏板。
国王服从了,坐到车子里最里面的地方,装有软垫的、有锁的门在他和他的领路人上车后立刻关上了。那个巨人割断了绊马绳和马缰绳,亲自套好马,坐到役有人坐的赶车的座位上。马车立刻启程了,马快步地走上去巴黎的大路。到了塞纳尔树林,替换的马就象第一批马一样,缚在树旁,坐在赶车的座位上的那个人换了马,继续飞快地向巴黎驶去。清晨三点钟左右,他驶进巴黎。马车沿着圣安东尼城郊走。车夫对卫兵叫了一声:“国王的命令!”然后把马赶到巴士底狱的圆场地里,这个场地通到典狱长办公室的院子。到了那儿,马停下来了,停在台阶上,浑身直冒热气。一个卫士长奔了过来。
“去把典狱长叫醒,”车夫用响雷一样的声音说。
这个声音连在圣安东尼城郊的进口处也听得见,除去这个声音以外,马车里和监狱里都寂静无声。十分钟以后,贝兹莫先生穿着便袍在他的房门口出现了。
“又有什么事,”他问,“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
拿灯的那个人打开了马车门,对赶车的说了两三句话。赶车的立刻从座位上下来,拿起他原来放在脚下的短枪,把枪筒抵住犯人的胸膛。
“如果他一开口,就开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高声又说了一句。
“好的!”另一个人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再说别的。
那个带领国王的人叮嘱好以后,走上台阶,在台阶的最上面,典狱长在等着他。
“德·埃尔布莱先生!”典狱长叫起来。
“嘘!”阿拉密斯说。“我们上您房间里面去。”
“啊,我的天主!是什么事情在这个时候把您带来的?”
“是一次差错,我亲爱的贝兹莫先生,”阿拉密斯平静地回答道,“那一天看来您是对的。”
“是哪件事?”典狱长问。
“是关于那个释放的命令,亲爱的朋友。”
“请对我解释一下,先生……不,大人,”典狱长说,他因为又惊奇又害怕,透不过气来了。
“这是非常简单的:亲爱的贝兹莫先生,您还记得有人送给您一道释放令吗?”
“记得,是释放马尔契亚里。”
“是呀,我们不是都相信这是释放马尔契亚里的吗?”
“不错。不过,您记得吗,我当时怀疑过,我,我不愿意,是您强迫我做的。”
“哎呀!您用的是什么字眼,亲爱的贝兹莫!……是劝告,仅此而已。”
“劝告,对,劝我把他交给您,您领他上了您的马车。”
“是的,我亲爱的贝兹莫先生,这是一次差错。首相府有人发现出了差错,因此,我再带来一道国王的释放塞尔东的命令……那个可怜的苏格兰人,您知道吗?”
“塞尔东?这一次您肯定不会错了?……”
“怎么会呢,您自己看吧,”阿拉密斯把命令交给他,又补充说了一句。
“可是,”贝兹莫说,“这道命令就是曾经经过我的手的那道命令。”
“真的吗?”
“这就是那天晚上我向您证明我看见过的那道命令。没说的!我从墨水污迹认出了它。”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道命令.可是,不管怎样,我把它给您带来了。”
“不过,这么说,那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谁?”
“马尔契亚里?”
“我把他给您带回来了。”
“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不够的,要再关他,应该有一个新的命令。”
“您不要说这些废话,我亲爱的贝兹莫,您说话象一个孩子!您收到的关于马尔契亚里的命令在什么地方?”
贝兹莫跑到他的银箱那儿,从里面取出了那个命令。阿拉密斯拿了过来,沉着地把它撕成四小片,然后放到灯上烧掉了。
“您在干什么呀?”贝兹莫恐惧到了极点,大声嚷道。
“您好好考虑考虑您的处境,我亲爱的典狱长,”阿拉密斯带著他那沉着的冷静态度说,以您会看到事情很简单。您不再有证明马尔契亚里出狱的命令了。”
“唉!我的天主,我完蛋了!”
“远远不会有这样的事,因为我把马尔契亚里给您又带回来了,既然带回来了,这就仿佛他并没有出去过一样。”
“啊!”典狱长吓得昏头昏脑,叫了一声。
“没有问题。您马上就把他再关起来。”
“我想应该这样!”
“您把这道新的要释放塞尔东的命令交给我。这样一来,您的帐目就合乎规定了。明自吗?”
“我……我……”
“您明白了,”阿拉密斯说。“非常好!”
贝兹莫合起了双手。
“可是,为什么您从我这儿带走马尔契亚里以后,又把他带回给我呢?”不幸的典狱长说不出的痛苦,也说不出的感动。
“是为了一位象您这样的朋友,”阿拉密斯说,“是为了一位象您这样的仆人,没有什么秘密。”
阿拉密斯把嘴贴近贝兹莫的耳朵,继续低低地说:
“您知道他们多么相象,这个不幸的人和……?”
“是的,和国王。”
“这样,马尔契亚里利用他的自由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为了宣布什么,您猜得到吗?”
“您想,我怎么能猜得到呢?”
“是为了宣布他原来是法国国王。”
“啊!不幸的人!”贝兹莫叫起来。
“他想穿上象国王那样的衣服,扮演篡位者的角色。”
“天啊!”
“亲爱的朋友,这就是为什么我把他再带回来给念的原因。他发疯了,对所有的人尽说傻话。”
“那么,该怎么办呢?”
“非常简单:不让他和任何人接触。您知道,他发疯的事传到国王耳朵里的时候,国王原来很怜悯他的不幸,后来看到他的仁慈竟得到如此忘恩负义的报答,便大发雷霆。因此,现在您要好好地记住这一点,亲爱的贝兹莫先生,因为这和您大有关系,现在如果谁让他和别人接触,除了和我,或者国王本人,谁就要判死刑。您明白吗?贝兹莫,死刑!”
“见鬼!我还能不明白!”
“现在,您下去,把那个可怜么带到他的牢房里去,除非您更喜欢叫他上这儿来。”
“那又有什么用?”
“是的,最好马上把他关起来,对不对?”
“那当然对。”
“那好,就去做吧。”
贝兹莫吩咐敲鼓鸣钟,通知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屋里,以免他们碰见一个神秘的犯人。接着,等到通道上没有一个人以后,他就到马车里去带犯人,波尔朵斯一直忠于命令,把火枪对准着犯人的喉咙。
“哈!您在这儿,不幸的家伙!”贝兹莫一看到国王,就嚷起来。
“很好!很好!”
他立刻叫国王下车,领着他走,波尔朵斯始终陪同着,而且一直戴着面具。阿拉密斯又戴上面具,走到贝尔托迪埃尔三号,替犯人打开牢房门,菲力浦在这个房间里悲叹了整整六年。
国王走进牢房,一句话也没有锐。他十分惊慌,面色苍白。
贝兹莫关上了门,把钥匙在锁里转了两遍,然后走到阿拉密斯跟前,对他低声说:
“没有错!他确实象国王,但是比您说的要差一些。”
“所以,,阿拉密斯说,“您就不会让人掉包了,对吗?”
“那当然!”
“您是一位可贵的人,我亲爱的贝兹莫,”阿拉密斯说,“现在,去释放塞尔东吧。”
“说得有理,我倒忘记了……我去下命令。”
“明天吧,您有的是时间。”
“明天?不,不,就在现在。但愿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那好,去办您的事吧,我呢,我也有事要处理。不过,是不是清楚啦?”
“清楚什么?”
“任何人如果没有国王的命令不能进入那个犯人的房间,国王的命令要由我亲自带来。”
“就这样说定了。再见,大人。”
阿拉密斯回到他的伙伴身边。
“好啦,我的朋友波尔朵斯,去沃城堡,快,赶快!”
“一个人忠实地为国王服务,他就感到轻松愉快为国王服务,也就是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