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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大尼央的玩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该死的,”他激动地喊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伙计,以名誉作担保,布朗舍!噢,你不是在演喜剧吧?噢,你没看到那儿,街上,在挡雨披檐下驮着钱袋的马吗?”
“什么马?什么钱袋?”布朗舍说,想到达尔大尼央发疯了,他的心都收紧了。
“唉!英国的钱袋,见鬼,”达尔大尼央说,他容光焕发,完全变了一个人。
“啊!我的天主!”布朗舍响亮地说,同时看着达尔大尼央炯炯有神的眼光直向后退。
“笨蛋!”达尔大尼央大声说,“你以为我疯了,该死的,我永远不会发疯,相反我比以前头脑更清醒,心情更愉快。去拿钱袋,布朗舍,去拿钱袋!”
“可是去拿什么钱袋啊,我的天主?”
达尔大尼央把布朗舍推向窗口,对他说:“在挡雨披檐下面,那里,你看见有一匹马吗?”
“看见。”
“你看见它背上有东西吗?”
“是的,是的。”
“你看见你的一个伙计在和马夫谈话吗?”
“是的,是的,是的。”
“好吧里既然他是你的伙计,你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他吧。”
“阿布东!阿布东,”布朗舍从窗口大声叫喊。
“把马牵过来,”达尔大尼央低声提示他说。
“把马牵过来!”布朗舍吼道。
“现在,给马失十个利弗尔,”达尔大尼央用发号施令的声调说,“派两个伙计去把前面两只钱袋搬上来,派另外两个去搬后面两只,快!该死的!赶快行动!”
布朗舍急步从楼梯上冲下去,仿佛有魔鬼在后面追赶似的。不一会儿,伙计们弯着腰,背着沉重的东西上了楼梯。达尔大尼央打发他们回他们的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朝着布朗舍,现在轮到布朗舍发疯了。
“现在,就我们俩啦!”他说。
于是他在地上铺了一大块布,把第一只钱袋里的东西全倒在上面。布朗舍也照样把第二只钱袋倒空;接着达尔大尼央浑身颤抖地一刀捅破了第三只。当布朗舍听到金币和银币的诱人的声音时,当他看到涌到口袋外面的大量闪闪发亮的埃居象跳到网外的鱼儿那样四处蹦跳时,当他感到一直在往上涨的金黄色或者银白色的钱币的潮水一直没到腿肚子时,他激动无比,象一个被雷击的人那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重重地扑倒在一大堆钱币上,他的重量使堆起来的钱币塌了下去,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哗啦啦的响声。
布朗舍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失去了知觉。达尔大尼央往他脸上泼了一杯白葡萄酒,才使他立即清醒过来。
“啊!我的天主!啊!我的天主了啊!我的天主!”布朗舍一面擦擦唇髭和胡子一面说。那个时候和今天一样,食品杂货商都留着骑士式的唇髭和德国雇佣兵式的胡子,不过在银子里洗澡,那时候已经很少见,今天几乎已经绝迹了。
“见鬼!”达尔大尼央说,“这十万利弗尔是您的,我的合伙人先生。请把您的一份拿去,我,我来拿我自己的一份。”
“噢!这么大一笔数目,达尔大尼央先生,这么大一笔数目!”
“半小时以前我对这笔要落到你手里的数目还感到有些遗憾,”达尔大尼央说,“可现在,我不再感到遗憾了,你是一个正直的食品杂货商,布朗舍。好吧,让我们好好算算帐吧,就象人们所说的,‘帐目清,朋友亲。’”
“噢!先把这个故事从头至尾讲一遍,”布朗舍说,“这应该比钱更精彩。”
“我的天,达尔大尼央捻捻唇髭,接着说,“我说也是,即使厉史学家想到要我告诉他这个故事,他也不会说这个故事不曲折离奇,那你就听着,布朗舍,我这就讲。”
“我来把这些钱叠起来,”布朗舍说,“开始吧,我亲爱的老板。”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达尔大尼央喘了一口气说。
“哦。”布朗舍说,一面抓起他的第一把埃居。
第三九章 马萨林先生的赌博
在王宫①一个大房间里,张挂着深色天鹅绒帷慢,把许多美丽的油画的镀金画框衬托得更显眼。在我们两位法国人到达的当晚,全体宫廷人员都聚集在马萨林红衣主教放床的凹室前面,马萨林那天在邀请国王和王后玩乐。一张小小的屏风隔开着房间里摆着的三张桌子。国王、太后和王后围着其中一张桌子坐着,路易十四坐在年轻的王后对面,他的妻子带着真正幸福的表情向他微笑着。奥地利安娜在和红衣主教打牌,她的儿媳在不向她丈夫微笑时就帮她打牌。至于红衣主教,他躺着,脸容消瘦,非常憔悴,他的牌由德·苏瓦松伯爵夫人②拿着,他那急切和贪婪的眼光紧紧地盯着牌在看。贝尔诺安为红衣主教化了妆,但是,仅仅搽在颧颊上的红艳艳的胭脂使他脸上的其他部分更加显得象病人般苍白,倾头上的一片蜡黄色也更为明显。唯有他那双眼睛比平时更加炯炯有神,国王,太后和王后,还有朝臣们不安的眼光不时地注视着病人这双眼睛。
的确,马萨林大人的眼睛是两颗多少有点发光的星星,十七世纪的法国,每天早晚都可以在这两颗星星上看到它的命运。主教大人既没赚也没输,因此他既不快乐也不优郁。对他关怀备至的奥地利安娜是不愿让他处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状态中的。但是,如果要以一次哄动来吸引病人的注意,那就必须赢或者输。赢,是危险的,因为马萨林那张冷漠的脸会变得十分难看;输,同样是危险的,因为必须作弊,而在看着婆婆打牌的西班牙公主③对婆婆偏向马萨林肯定会大惊小怪地嚷嚷起来。
朝巨们利用这片刻的安静在交谈。马萨林先生在心情愉快时,是一个宽厚的王爷,他不阻止任何人唱歌,只要他们付钱。只要他们决定输钱,他也不是一个专横得不准别人讲话的人。
因此,大家在交谈。在第一张桌子上,国王的弟弟菲力浦·德·安茹公爵④,正对着一面盒镜照着他漂亮的脸蛋。他的宠臣,洛林骑士,靠在亲王的椅子上,暗怀嫉妒地在听菲力浦另一个宠臣德·吉什伯爵⑤讲话,德·吉什伯爵正字斟句酌地在讲叙查理二世曲折离奇的冒险经历。他象讲一些传奇故事一样地在描述查理二世在苏格兰长途跋涉的全部经历,以及在敌军追踪他时内心的恐惧。晚上他在树林中过夜,白天饿着肚子打仗。说着说着这位不幸的国王的命运渐渐引起了听众很大兴趣,连国王桌子上打牌的情绪也低落下去了。国王目光呆滞,陷入了沉思,他听着德·吉什伯爵非常生动地讲述这次惊险的旅行的详情细节,但没有显出在注意听的样子。
德·苏瓦松伯爵夫人打断叙迷者的话说:
“请您承认,伯爵,您是在夸张。”
“夫人,我只是在鹦鹉学舌,把几个不同的英国人对我讲的各种故事背诵一遍。我甚至感到羞愧,因为我只是在逐字逐句地照搬。”
① 王官:这座王宫一六三三年建于巴黎,原为红衣主教宫,一六三六年由黎塞留转赠给路易十三后,称为王宫。
② 即奥琳普·德·芒西尼(18391708),马萨林的侄女,嫁给后来当了将军的德·苏瓦松伯爵。
③ 即玛丽泰莱丝,路易十四的妻子
④ 菲力浦·德·安茹公爵:后称菲力浦·德·奥尔良公爵 (16401701),路易十三的次子,略易十四的兄弟又称王太弟。他娶英国的昂利埃特为妻。
⑤ 德·吉什伯爵:格拉蒙元帅的儿子,钟情王太弟夫人昂利埃特。
“查理二世如果经历了这一切,他早就死了。”
路易十四抬起他聪慧而骄傲的头。
“夫人,”他用还有点儿稚气的羞怯而平静的声调说,“红衣主教先生会对您说,在我未成年时,法国事务还处于危难之中……如果那时候我年纪更大些,不得不持剑在手的话,也许有时这是为了晚上的一盆汤。”
“感谢天主!”红衣主教紧接着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陛下言过其实了,您和您仆人的晚餐总是烧得恰到好处。”
国王脸红了。
“噢!”菲力浦在他坐位上冒冒失失地大声说,可是他没有中断照镜子,“我记得有一次在默伦,没有任何人安排这顿晚餐,国王把一块面包吃了三分之二,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留给了我。”
所有在场的人看到马萨林微笑后,也笑了起来。大家用回忆穷困的过去,如同用憧憬幸福的未来一样来讨好国王。
“无可否认,法国的王冠一直戴在国王们的头上,”奥地利安娜急忙又添了一句,“而英国国王头上的王冠却掉了下来,当这顶王冠偶然有点动摇时,因为有时王座会颤动,就象大地要颤抖一样我是说,每一次发生叛乱,威胁王位时,总有一个辉煌的胜利使一切重新平静下来。”
“于是王冠上又增添了些珍宝,”马萨林说。
德·吉什伯爵不作声了,国王作出适当的表情,马萨林和奥地利安娜交换了一个眼色,仿佛是为了感谢她的插话。
“不管怎样,,菲力浦说,一面在捋平他的头发,“我的表兄查理并不漂亮,但是他很勇敢,打起仗来象一个德国雇佣兵一样,如果他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他肯定会打赢的!……如同罗克鲁瓦①……”
①罗克鲁瓦:见第12页注。
“他没有士兵,”德·洛林骑士打断他的话说。
“他的联盟者荷兰国王会给他士兵。我,我也会给他的,如果我是法国国王的话。”
路易十四脸涨得通红。
马萨林假装聚精会神地瞧着他的牌。
“眼下,”德·吉什伯爵接着说,“这个不幸的君王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如果他被蒙克骗了,他就完了。他以流亡、战斗和刻苦开始的一切,将以坐牢,甚至死亡告终。”
马萨林皱皱眉头。
“查理二世已经离开了海牙是确凿的吗?”路易十四说。
“千真万确,陛下,”年轻人接着说,“我父亲接到了一封告诉他详情的信,甚至有人还知道国王在多佛尔上了岸;渔夫们看到他进入港口,其余事悄还是一个谜。”
“我很想知道其余的事情,”菲力浦冲动地说,“您知道吗,您,我的哥哥?”
路易十四脸又红了。一小时以来他这是第三次脸红了。
“请问问红衣主教先生吧,”他接着说,声调使马萨林、奥地利安娜以及所有的人抬起了眼睛。
“这就是说,我的儿子,”奥地利安娜笑着打断他的话说,“国王不喜欢有人在政务会以外谈论国家大事。”
菲力浦真心诚意地接受了训斥,并且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同时向他的哥哥微微一笑,然后又向他母亲笑了笑.马萨林从眼角里看到有几个人聚集到房间的一角,德.奥尔良公爵、德·吉什伯爵和德·洛林骑士因为不能再公开交换意见,当然可以悄悄地畅所欲言,尽情发挥。马萨林向他们投去充满怀疑和不安的眼色,一面要求奥地利安娜去干涉他们的秘密交谈,这时贝尔诺安突然打开床间通道的门帘进来,他走到他主人耳边悄悄地说:
“大人,英国国王陛下的一位使者求见。”
马萨林禁不住显得有些激动,国王看在眼里。为了不显得冒失,更为了不显得自己没有作用,路易十四立即站起来,然后走近法座,向他道晚安。
所有参加聚会的人都站起来,发出一阵推动桌椅的巨大声响。
“让大家逐渐散去,”马萨林低声对路易十四说,“请陛下给我几分钟。我有一件急事要处理,今晚我要和陛下谈这件事情。”
“还有两位王后也一起谈吗?”路易十四问。
“还有德·安茹公爵先生。”法座说。
同时他转身走进他的床间通道,帷幔重新掉下来时遮住了床。红衣主教的眼睛却没离开那几个密谈者。
“吉什伯爵先生!”他用颤抖的嗓音说,一面在帷幔后面穿上贝尔诺安递给他的睡衣。
“我在这里,大人,”年轻人一面走近一面说。“接替我打牌,您运气好,您……把这些先生的钱替我赢一些来。”
“是,大人。”年轻人在桌旁坐下,国王为了和两位王后谈话,离开了那儿。
伯爵和几个有钱的朝臣开始了一场认真的赌博。这时菲力浦在和德·洛林骑士谈论衣着打扮问题,大家不再听到凹室帷慢后面红衣主教绸袍子的窸窣声了。
法座跟着贝尔诺安进入了与卧室毗连的书房。
第四〇章 国家大事
红衣主教在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在等候接见的德·拉费尔伯爵,伯爵正专心致志地在欣赏一幅拉斐尔的杰作,它挂在一只放金银器皿的玻璃柜上面。法座悄悄走来,正如他习惯做的那样,象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出其不意地看到了伯爵的面部表情,他认为自己只要略微观察下交谈者的脸色,便能大致猜到谈话的结果。但是,这次马萨林的期待落空了,在阿多斯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什么,甚至连他习惯在所有人脸上看到的那种尊敬也没有。阿多斯身穿一件黑衣服,镶有朴素的银边。他佩带着圣神骑士勋章、嘉德勋章和金羊毛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