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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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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和他的同伴边笑边谈地消失了,在他们经过的路上人人都弯腰致敬。
于是亲王先生压低声音对阿多斯说:
“这就是秘密吗?”
“这可不是我对您说的,王爷。”
“他要娶查理二世的妹妹吗?”
“我想是的。”
亲王思索了片刻,然后他的眼睛射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噢,”他慢吞吞地说,好象在自言自语,“又要刀剑入鞘了……这一次时间会很长!”
接着他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声中含有暗暗窒息的野心,破灭的幻想,落空的希望,唯有阿多斯一人猜到这些事,因为只有他听到这声叹息。
大亲王先生一告辞,国王便走了出去。
阿多斯向德·布拉热洛纳打了个招呼,再一次向他表示这个场面开始时他提出的邀请。
屋子里的人渐渐走光了,留下马萨林独自一人被痛苦折磨着,他不再想隐瞒这种痛苦了。
“贝尔诺安!贝尔诺安!”他用精疲力竭的嗓音喊道。
“大人有何吩附?”
“盖诺……去叫盖诺,”法座说,“我觉得我快死啦。”
贝尔诺安惊慌失措地跑到书房去下达命令。骑马去找医生的人在圣诺雷街和国王的四轮马车交错而过。


第四三章 盖诺

红衣主教的命令十万火急,盖诺立即来了。
他发现仰面躺在床上的病人双腿浮肿,脸色发青,腹部收缩。马萨林刚才忍受着痛风病可怕的袭击。他象一个经不起痛苦的人那样,不耐烦地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盖诺一到达,他便说:
“啊!我有救啦,”
盖诺是一个学识渊博,又非常谨慎的人,他的名望无需布瓦洛①的评论就已建立。只要他面对疾病,即使生病的是一位国王,他也象对待一个土耳其人或者一个摩尔人一样对待他的病人。他没有象首相期待的那样回答马萨林“医生来了,病不要紧!”相反他非常严肃地一面察看病情,一面说:
“噢!噢!”
“怎么啦!盖诺?”……您怎么这副脸色!”
“瞧您的病必须要有这副脸色,大人,一种非常危险的病。”
“痛风病一一噢!是的,痛风病。”
“加上并发症,大人。”
马萨林用一只臂肘撑起身子,并用目光和手势询问他。
“您对我说些什么啊!难道我的病比我自己想象的还严重吗?”
“大人,”盖诺说,一面在床边坐下,“法座一生工作繁忙,忍受了很多的痛苦。”
“可是我并不那么老,我觉得……已故的黎塞留先生死于不治之症,他去世的时候只比我现在小十七个月,我还年轻,盖诺,请想想,我刚五十二岁。”②
“噢!大人,您远远不止这个岁数……投石党运动经历了多少时间?”
“盖诺,您向我提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为了医学上好计算,大人。”
“前后不过十年吧……也许多一些,也许少一些。”
“很好,是不是请把投石党运动时期的每一年当作三年计算……那就是三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加上五十二年。您七十二岁了,大人……已经是高龄啦。”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搭病人的脉搏。脉搏充满了不祥之兆,医生不顾病人的插话,立即说了下去:“如果我们把投石党运动时期每一年当作四年计算,您已经八十二岁了。”
马萨林的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微弱地说,“您讲话当真,盖诺?”
“唉!是的,大人。”
“那么您是在转弯抹角地告诉我,我的病很严重吗?”
“哎哟,是的,大人,对于一个象法座那样有勇气有头脑的人,本来是不该转弯抹角的。”
红衣主教艰难地喘着气,甚至使这位铁石心肠的医生也产生了怜悯。


①布瓦洛(16361711):法国诗人,文学理论家。
②黎塞留生于一五八五年,死于一六四二年,活了五十七岁;马萨林生于一六〇二年,死于一六六一年,活了五十九岁(文中马萨林只活了五十二岁,恐系作者之误),比黎塞留多活了两年。
“病有各种不同,”马萨林接着说,“某些病是可以逃过的。”
“是这样,大人。”
“是吗?”马萨林喊道,他几乎有点儿高兴,“说到底,权力和毅力有什么用呢?天才,您的天才有什么用呢,盖诺?科学和知识有什么用呢?既然拥有这一切的病人还是不能逃脱灭亡的命运。”
盖诺刚张开嘴,马萨林又接下去说:
“您要想到,我是最信任您的病人,我盲目地听从您的话,因此……”
“这一切我都知道,”盖诺说。
“那么我会痊愈吗?”
“大人,有一种病是毅力、权力、天才科学都对付不了的,这种病无疑是天主送来的,或是天主在地球上创造的,它完全能够摧毁和杀死人类。如果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它就会致人于死地,没有任何办法……”
“我的病……是……不治之症吗?”马萨林问。
“是的,大人。”
法座一下子消沉了下去,仿佛一个刚被一根倒下的柱子压垮的不幸的人……但是他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也就是有马萨林先生这种意志的人。
“盖诺,分他说,一面又抬起身子,“您允许我不接受您的判断吧。我想召集欧洲最有学问的人,我想请教他们……总之我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药。”
“大人一定不会以为,”盖诺说,“我会这样自高自大,对您这样宝贵的生命,发表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已经召集了法国和欧洲所有的名医和专家……总共十二人。”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法座得的是不治之症,我的文件夹里有签署过的诊断书。法座想了解的话,您可以看到我们已发现的所有不治之症的名字,首先有一沙“不!不!”马萨林喊道,一面推开那张纸,“不,盖诺,我投降!我投降!”紧接着这个激动不安场面的是一片宁静,在此期间,红衣主教恢复了他的理智和体力。
“还有另外一件事,”马萨林喃喃地说,“有江湖医生,有走方郎中。在我的家乡,被医生们回绝的病人就去找一个卖草药的江湖医生碰碰运气,他们十有八九可以得救。”
“一个月以来,您用的药我改变了十次,法座发现了没有?”
“是的……怎么祥呢?”
“怎么祥,我花了五万利弗尔买下了所有这些家伙的秘方,偏方已经用尽,我的钱袋已掏空。您的病没有好,如果没有我的医术,您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完了,”红衣主教喃喃地说,“完了。”他阴郁地朝他四周的财富看了一眼“只能离开这一切!”他叹了口气说,“我死了,盖诺!我死了!”
“噢!还没有,大人,”医生说。
马萨林抓住他的手。
“还有多少日子?”他问,两只大眼睛直盯着医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大人,人们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对普通人是不说的,可对我……对我,我的每一分钟是一个金库,告诉我,盖诺,告诉我!”
“不,不,大人。”
“听好,我一定要您说。噢!请给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的每一天,我付给您十万利弗尔。”
“大人,”盖诺用坚定的语气接着说,“赐给您生命的是天主而不是我。天主只给您半个月!”
红衣主教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倒在枕头上,一面喃哺地说:
“谢谢,盖诺,谢谢!”
医生刚要离开;垂死的人又拍起身子说:“别说出去,”他两眼丙着光芒说,“别说出去!”
“大人,两个月前我便知道了这个秘密;您看我是严守秘密的。”
“去吧,盖诺我会关心您的命运,去吧,对布里埃纳说,派一个办事员给我,盼咐把柯尔培尔给我叫来,去吧。”


第四四章 柯尔培尔

柯尔培尔就在附近。整个晚上他一直在走廊里和贝尔诺安、布里埃纳谈着话,按宫廷人员惯常有的机智,对气泡一样浮现在每个事件表面的种种新闻加以评论。不用说现在正是时候,可以用几句话来描绘一下这个世纪最有趣的一张肖像,象近代画家也许能够做到的那样真实地描绘它。柯尔培尔是历史学家和伦理学家同样有权研究的对象。
他比路易十四、他将来的主人大十三岁。①
他中等身材,与其说他胖,不如说他瘦,一双凹陷的眼睛,一副谦卑的外貌,粗粗的头发乌黑而稀少,按照他那个时代的传记作者的说法,他一清早便戴上那顶无边圆帽,就是因为他生就的这副模样。他的目光很严厉,甚至是冷酷的,这种呆板生硬,对下级来说是傲慢,对上级来说是一本正经,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傲慢无礼,即使是在独自一人照镜子时也是如此;这就是这位大人物的外貌在智力上,大家称赞他在计算方面有精湛的才能,他的机智可以使枯树开花。柯尔培尔曾设想,强迫驻守边境的军事统领用他们从税收中扣除的钱来供养没有军饷的卫戍部队。这种如此可贵的品质使马萨林红衣主教想到任用精打细算的柯尔培尔先生来代替刚去世的他的总管儒贝尔。
柯尔培尔渐渐在宫廷里崭露头角,尽管他出身卑微。他是一个酒商的儿子,他父亲先卖酒,后来经营呢绒,又做绸缎买卖。
柯尔培尔起先命中注定要学生意,在里昂一个商人那里做伙计,后来离开里昂到巴黎夏特莱法庭②一个名叫皮泰尔纳的检察官那里学习。他就在那儿学习了编制帐自的方法和比它更复杂的编造糊涂帐的窍门。
柯尔培尔的呆板生硬的办事作风对他大有好处,命运的确是变幻莫测的,就象古代女人的怪癖,是任何人和事物都无法左右的。柯尔培尔的堂兄圣普昂热的爵爷柯尔培尔一心要提拔他,在他的帮助下,柯尔培尔被安插在一六四八年的国务大臣米歇尔·勒泰利埃③府,有一天他从大臣那里接到了一个到红衣主教马萨林那里去办事的差使。
那时红衣主教阁下身体非常健康,投石党运动的艰难岁月尚未到要三倍四倍地计算时日的时候。那时他在色当④,正忙于一件奥地利安娜似乎并不赞成的宫廷阴谋。
勒泰利埃掌握着这个阴谋的线索。
那时他刚接到奥地利安娜的一封信,这封信对他非常珍贵,对马萨林则非常不利;他这时已扮演了对他极为有利的双重角色,他一直在两个敌人之间搞平衡,以能左右逢源,从两方面获利。他一会儿使原来不和睦的两人更不和睦,一会儿又使他们言归于好。米歇尔·勒泰利埃想把奥地利安娜的这封信送给马萨林,好让他了解信的内容,也就是要让他对这种巧妙的效劳铭感在心。


①根据历史,柯尔培尔比路易十四大十九岁,此处恐系作者之误。
②夏特莱法庭:在巴黎市区中心,是当时刑事法庭之一。
③米欲尔·勒泰利埃(16031685):法国政治家,受到马萨林的提拔。
④色当;法国阿登省有府。


送这封信是容易的,送到后再把它收回来是困难的。勒泰利埃朝他四周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黑黑瘦瘦的办事员紧锁双眉在办公室里起草文稿,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他喜欢这个办事员胜过喜欢最勇猛的轻骑兵。
柯尔培尔必须到色当去,勒泰利埃给他的命令是把信送给马萨林,然后再把信带回来。
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勒泰利埃的命令,请他重复了两遍信的内容,一再坚持要弄清楚把信带回来是否和把信送去同样必要,勒泰利埃对他说:
“更有必要。”
他便出发了,象一个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信使那样走了。他先把勒泰利埃的信交给马萨林,信中提到有一封珍贵的信要送交红衣主教;然后他再把这封珍贵的信交给了马萨林。
马萨林在看奥地利安娜的信时脸涨得通红,他亲切地向柯尔培尔微微一笑,然后打发他走。
“什么时候听回音,大人?”信使恭敬地说。
“明天。,“明天早上吗?”
“是的,先生。”办事员在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以后转身走了。第二天他从七点钟起就等着了,马萨林让他一直等到十点。柯尔培尔在候见室里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轮到他了,他走了进去。马萨林交给他一只盖封印的包,这只包的外面写着这几个字:
“米歇尔·勒泰利埃收,等等。”柯尔培尔非常仔细地瞧了瞧那只包,红衣主教和颜悦色地把他往门口推。
“还有太后的信呢,大人?”柯尔培尔问。
“它和其他的东西一起都在包里,”马萨林说。
“啊!太好了,”柯尔培尔紧接着说。
接着他把帽子放在膝盖中间,开始拆那只包。
马萨林大叫了一声。
“您干什么!”他粗暴地说。
“我在拆包,大人。”
“您不相信我的话吗,书呆子先生?太放肆了!”
“噢,大人,请别向我发火生我当然不是怀疑法座的话,老天爷在上!”
“怎么回事,嗯?”
“而是怀疑您的手下办事是否仔细,先生。一封信是什么?是一张纸片;一张纸片不会被忘了吗?……瞧,大人,瞧,您看看是不是我错了!您的办事员忘记了那张纸片,因为这封信不在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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