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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室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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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牛逼,但他的毛病是喝到不行就吐。这方面我比他有自制力,除非是迫不得已 
的应酬,感觉不行就不喝了,几乎没有烂醉如泥过。 

我扶翔子从卫生间回来,还没走到床旁边,翔子似乎克制不住,一口就喷到了 
地毯上。我连忙又把他弄到厕所,他在马桶边上趴了有三分钟,这才漱口。我们一 
边回到床上,翔子一边对我说抱歉,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弄得那么恶心。 

我看着地毯上的污秽,如果换在平常或者他喝高了,我可能嘴上不说难听话, 
但在心里一定是骂人。但那次,我只感觉地毯上的肮脏不值一提,某件非常重大的 
事情在迫近,比如疾病的恐惧甚至生命的威胁。 

我拿来温度计给翔子试体温,并我对他说脏了就脏了,房东的地毯他心疼,我 
又不心疼。这次的温度是104,我觉得脑子很晕,琢磨着是40度还是41度。 


“多少?”翔子问我。 

“大概39度左右。”我回答,脑子里迅速思考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应该 
科学对待,我第一个想到医院,但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去呢,第二个想到服药,可我 
这里除了几包国内带的板蓝根,没有其他的药,也不知道该不该给翔子吃,第三个 
我想到了老鲁爱人。据说老鲁爱人在国内时是医生,妇产科医生。可现在也没有更 
好的办法,翔子只能屈就挂一个妇产科的号了。 

我顾不得此时正半夜两点半,拨通老鲁家电话。妇产科大夫真好,她安慰我说 
不要紧张。我问她是不是应该立刻去医院,她回答:“当然去医院最好了,如果是 
在国内,打一针柴胡,吊盐水补液,让医生听听心肺。可是这里去看急诊他们也不 
做太多处理,原来有个叫付康雷的,你可能不认识,发高烧去看急诊,当时给他抽 
血做一堆检查,开了一个处方,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小时,账单送来是九百多块钱。 
哎呀,戴晓翔没买保险吧?” 

我回答:没有。老鲁爱人又说一般感冒没什么,只怕转成心肌炎肺炎,因为翔 
子刚烧了一天,还不很紧急,但不要超过三天。老鲁爱人还说高烧要处理,高烧脱 
水同样危险,她建议我一定给翔子吃退烧药,硬挺着是不行的。 

我放下电话先敲了房客的门,小蔡和我一样,身边只有感冒冲剂,另一个西班 
牙老妞说她没有退烧药,有咳嗽水和治疗流鼻涕的药。我又给王芳挂电话,她说她 
有药,是她刚来美国时买的,只怕是过期了。 

“算了,我去药店吧。”我对王芳说。 

“现在很晚了!”王芳那边轻声惊呼。 

“CVS不是24小时开门嘛……” 

“要走六、七个BLOCKS,靠地铁口很危险,高肖华,你不要去,再过几 
个小时天就亮了,实在不行你到我这里把TYLENOL拿去,过期也能吃,国内 
的药过期了还往外卖呢。” 

我能听出王芳语气里的焦急,但丝毫不令我感动,只觉得非常对不起她,有些 
歉疚。 

我没有听王芳的建议,穿上大衣后告诉似乎在昏睡的翔子说我去药店,很快回 
来。 

“别去,这地方半夜怎么能出去……”不知道是说话累的还是急的,翔子变得 
呼吸急促。 

“你以为我半夜没走过?都快三点了,抢劫的后半夜也困得睡觉去了。”我回 
答翔子:“对了,你要是特别难受给老鲁打电话……给王芳打也行。”我找来张纸 
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怕翔子烧得忘记了他们的电话。 

“你小心啊……”翔子努力对我喊了一句。 

我看看他烧得失去了平日光彩的脸,目光里流露出我从没见过的神态,应该是 
忧虑和恋恋不舍,我对他说:“自己多喝水,老鲁爱人说一定要喝水。” 

哈林区的深夜没有独特的地方,空气里没有因为传说中的毒品,枪支,和劫匪 
而产生特殊的味道,隐约有一点垃圾堆发酵气味,并不特别,和中国城,皇后区的 
某些街道一样。建筑上的涂鸦在夜色里不很明显,除非一些明黄和白色的涂料,倒 
觉得给漆黑的街区增加亮点。 

境由心生,所有的恐惧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哈林区住了这么多的人,大多是良 
民百姓,他们每天进出,又有几个人被抢劫被谋杀?不过几个个案,让这里变得如 
魔窟般令人害怕。而我的命一直很大,怎么能那么巧合被打劫、被捅上两刀?这是 
我走在第一个街道时的内心活动。 

走出第三个街口,我想起翔子刚才的眼神和自己的一番举动。我从小梦想着当 
英雄,想着我可以在关键时刻临危不惧,然而在“关键时刻”还没到来之前,我一 
次又一次地体验着各式各样的恐惧,某一天突然明白只怕自己也是头狗熊。 

梦想虽然没有成真,但依然惹人喜爱。刚才的翔子让我有了实现梦想的冲动, 
让我有“实现梦想后”的满足。王芳从来没有给我实现梦想的机会,我喜欢她的聪 
明,她内心的彪捍却让我欲望全无。那赵敏呢…… 

此时,我已经闻到了类似农村里猪圈的气味,好,地铁站口就要到了。我又想 
着自己必须为翔子立刻买到有疗效的退烧药。因为朋友病到这个地步,我应该开车 
送他到医院,无论多少钱义不容辞地帮他先垫上,然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在商店里交钱的时候,我警觉地注意到两个十几岁的黑壮小子,他们似乎在看 
商品,却翻着眼白一眼一眼地瞟我。他们的年龄,他们的特征,他们的表情都太符合传说中,以及我心目中的劫匪形象了。我拿着药走出商店,看见门口停着两辆警车,车里却空无一人。我回头,他们果然也往外面走。 


我只觉头嗡地一下血涌,手都出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敢走了, 
立刻转身往商店里去,我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没有看我,或者说假装没看见我。 
我想到求助店员,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去的那两个小子象抢劫我的嫌疑犯? 
我这个长得很象中国人的家伙吓得不敢回家了? 

我在商店里转了一圈,看到有卖汽车车锁的。那锁有两尺来长,实心铁棍子, 
纽约马路边停靠汽车的必备之物。我再次去交钱,心想这东西今天用不上,等老子 
买车了一定能用上。 

在商店门口,我把药揣在兜里,吸了半只烟,拆开车锁包装,掂了掂它的份量。 
此时凉风一吹,我脑子很清醒,想起这里的人对亚洲人的理解除了胆小怕事以外, 
就是李小龙成龙演绎下的神奇“空父”了,做做样子说不定能吓唬两个小王八操的。 
 
 
我略微挺胸,扩肩,手提车锁挥舞了一下,迈着不夸张的方步往前走。那七条 
街口很漫长,太漫长了,我能感觉到有人陪我同行,我偏过头,用眼睛的余光扫视, 
因为不带眼镜,搞不清是不是商店里那两人,反正有两个黑人,他们在马路对面的 
几百米之后。我幻想自己耍一套长枪什么的,实际情况是只能晃悠晃悠手里的车锁。 


此刻我真的不再害怕,因为我看出来他们有不轻易靠近我的胆怯,有铁棍子给 
我壮胆,也许还有“视死如归的豪迈”,错了,这么说太搞笑,应该是死猪不怕开 
水烫的无奈。 

离家越来越近,我越走越快,箭步如飞,太快了,竟然自己绊了一脚,小腿磕 
在一幢小房子前的水泥台阶上,非常疼。我回身看看,他妈的屁也没有,我正自做 
多情地吓唬自己。我接着快步走,走进了公寓,上楼,开锁进屋关上大门,牢牢锁 
住。 

我靠着门站了半分钟吧,车锁轻轻放到地上,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利害,腿奇疼, 
浑身发软。我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翔子出来,问:“华子?是你吗?华子?” 

我有些跛脚地往里走。 

“你怎么了?”翔子问得很紧张。 

我抬眼瞧他,他扶着门框,呼吸急促,脸色不是原来过分的红润,是灰白的, 
灯光里看挺吓人。 

“想快点回来,他妈的磕在台阶上了。你赶紧床上躺着,我给你倒水吃药。” 

 
翔子把药吃了,他说吐过之后出了点汗舒服了,现在又开始发冷,翔子接着说: 
“王芳刚才打了两个电话,你赶紧给人回一个。” 

“你别管了。”我回答。 

“你回一个吧,她急坏了,说半夜去商店最危险了,我也巨着急,你再不回来 
我找你去了。”翔子闭着眼睛一定正难受着。 

我看看翔子死灰死灰的脸,不知怎么的,转过身对自己微微苦笑。 


我给王芳回了电话,告诉她我买药回来了。王芳问我翔子好些没有,说她刚才 
打电话忘记了问问戴晓翔怎么样了。放下电话,我想到应该找机会和王芳说清楚, 
如果不说清楚,我感觉良心不安。 
  
翔子说他冷死了,我将自己一半的被子搭在他身上,后来看他直哆嗦,我隔着 
翔子的被子搂住他,他动了动,紧紧靠在我怀里。 


十九  

王芳沮丧地告诉我,她去应聘的那个公司拒绝了她。我劝她想开,她现在既不 
愁身份又不愁钱,在学校里混着吧,很安全。王芳让我晚上过去,她在法拉盛买的 
那两条鱼还没做呢,问我想吃红烧还是清炖。虽然我很想吃王芳做的鱼,但我给她 
的建议是去中国城吃饭,点她喜欢的乳鸽,庆祝她继续留在市大。王芳笑得甜甜的。 
我有时挺恨自己的嘴,不明白自己说出的话为什么和自己的真实想法差距那么大。 

 
吃饭的时候王芳一句温情浪漫的话也没说,她从这次应聘说到中国人的英语问 
题,从英语问题说到我依然缺乏进攻性。她教我如何同刘正老板谈话,如何骗他说 
我在中国也接触过一些他们做的东西,我告诉她我已经这样做了。王芳还说那老头 
不喜欢刘正,他对另一个希腊学生很欣赏,我应该和希腊人多亲近。 

“得了,希腊鬼见了中国人一副傲劲儿,那德性样。”我打断王芳。 

“没有啊,BENNY瞒NICE的人……”  

“你问问刘正,他骗刘正把做出的数据给他,他去跟老板汇报……” 

“事情不能这么看,你自己不主动去表现,COMMUNICATION有问 
题,这不能怪在别人头上……”王芳反驳我。 

“那时刘正刚刚跟着做,刘正那人挺老实的,他懂怎么表现嘛?再说你不能不 
承认,他们欧洲人之间相处起来就是比中国人和老外处容易。” 

那天晚上,我心甘情愿地付了七十块的饭钱和十五块的小费,但原本计划着要 
跟王芳说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因为我觉得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必要。 

回到住宅区,我先送王芳回去,让她自己上楼,我没去多看王芳不满的面孔, 
转身回了自己的家。 


翔子正在看电视,苦练听力。翔子吃了两天退烧药,在老鲁提供的从国内带来 
的消炎药的帮助下彻底康复了。 

“你上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回来吃饭呢。”翔子问我。 

“学校里有事。”我脱口而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扯这个谎。 

睡觉的时间,我们靠在床上神聊,我暗示翔子看在妇产科医生半夜电话出诊以 
及消炎药的份上去教几次老鲁那两个小孩,翔子回答:你帮我,我就赶紧还你,我 
戴晓翔也太俗气了。我想告诉翔子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当哥们相处,俗气些,简单 
些,现用现交,用完了马上报答,别人反而觉得你懂得人情世故。可我不愿意惹他 
不高兴。 

我转移话题,对翔子说:“发觉咱们还是傻,听人讲美国看急诊当时不付钱, 
信用卡都不要,事后给个账单。只要给个假名字假地址,遛了就完了,根本找不到 
是谁。” 

“如果被发现警察不抓?”翔子惊讶地问。 

“美国医院里那些没人付的帐有多少?纽约这地方,警察忙得抢劫弓虽。女干都抓不 
过来,他抓谁去。”我摇着头说。 

翔子没出声,他看着我笑了,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跟火车站里卖假票的骗 
子似的……咱们是不是穷疯了?在国内歌厅里,给小姐的小费咱俩都比着看谁给得 
多。” 

我也笑了,不计较他的话有些刺耳。 

“发现美国有些东西贵得没道理,你说我上这个语言学校,一本书那么薄三十 
多块……” 

“三十块还贵?我这里哪门课的书不得一百多。” 

“那也太离谱了,合人民币一千块钱一本……” 

“所以我不买。” 

“没买怎么上课?” 

“抄抄笔记,一样做作业一样考A。”虽然都是真话,但我有在翔子面前炫耀 
的用意。 

翔子又歪着脑袋冲我笑。 

我挺得意,但没说话,往下躺了躺,钻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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