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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爆炸物,也由智子控制,红灯亮后三秒钟引爆,摧毁一切。”
“哪一方的一切?”程心问。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
“只是地球这一方。不用为云天明的安全担心,智子已经明确告诉地
球方面,即使红灯亮起,被毁灭的只是太空艇,云天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红灯可能在谈话过程中亮起。如果整个会面过程正常完成,但他们
在重新审查所监听的谈话内容时发现有不适宜内容,那时红灯也可能亮。
下面,我要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
参谋长又沉默了,程心的目光平静如水,对他微微点头,鼓励他继续。
“千万注意,绿、黄、红三灯不是顺序亮起,红灯亮之前不一定有警告,
可能由绿灯直接跳到红灯。”
“好的,我知道了。”程心说,她的声音很轻,如一阵微风吹过。
“除了谈话内容。还有一种因素可能亮红灯:智子发现太空艇中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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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设备,或者有信息转发设备。但这个请你放心,绝对不会发生,太空艇
是反复检查过的,没有旧可记录设备,通信设备也全部拆除,连航行的日
志功能都消除了,全部航行都是有艇内的A。I。自主进行,再返回前不会与
外界进行任何形式的通信。程博士,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我回不来,你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你能明白这点我很高兴,这正是我们要向你强调的。照他们说的去
做。只谈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涉及其他,连隐喻和暗示都不要。时刻牢记
一点:如果你回不来,地球什么都得不到。”
“哪样的话,如果我回来了,地球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将军,我不想让
这事发生。”
总参谋长想看看程心,但没有直视她,只看着她在前面透明罩上的投
影。她的影像叠印在星海上,那双美丽的双眸平静地映着星光,他突然感
觉群星都在围着她旋转,她成了宇宙的中心。他再次强迫自己,没有进一
步劝她不要冒险,而是说出了下面的话:
“这个,”参谋长指指后面,“是一枚微型氢弹,按你们那时的TNT当
量计算,五千吨级,可以炸毁一座小城市。如果真发生了,一切都在一瞬
间,没有任何痛苦。”
程心又对参谋长恬淡地微笑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了。”
五个小时后,程心乘坐的太空艇从港口起航了,3G的过载把程心紧
紧压在椅背上,这是普通人能够舒适承受的超重的上限。从一个后视窗
口中,她看到终端站巨大的外壳上反射着太空艇发动机的光亮,小艇像是
从一只巨炉中飘出的一颗小火星。不过终端站本身也在迅速缩小,这个
刚才程心还置身其中的巨大构造很快也变成一粒小点,但地球仍宏大地
占据着半个太空。
特别小组的人反复向程心强调,这次飞行本身而言是再普通不过了,
不会比她以前乘坐一次民航飞机更特别。从终端站前往地日间的拉格朗
日点将飞行约一百五十万千米,也就是百分之一个天文单位,是一次短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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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飞行。她乘坐的这艘球形艇也是一架短程太空飞行器。但程心记得,
三个世纪前使她选择航天专业的一个重要诱因,是公元世纪中叶的一项
伟大壮举,在那项壮举中,先后有十五个男人登上了月球,但他们的航程
只是这段距离的五分之一。
十多分钟后,程心目睹了一次太空中的日出。太阳从地球的弧形万
缘上缓缓开起。太平洋的波涛己被距离抹去,像镜面一般光洁地反射着阳
光,大片的云层像贴在镜面上的雪白肥皂沫。从这个位置上看。太阳比地
球小许多,像是这个暗蓝色的世界孕育出的一枚光芒四射的金蛋。当太
阳完全升出弧形地平线时,地球向阳的一侧被照亮成一个巨大的下弦月
形状。这个大月牙是如此明亮,以至于地球的其余部分都隐没于阴影中,
太阳与下面的弯月似乎构成了一个宇宙中的巨型符号。程心觉得它象征
粉新生。
程心知道,这很可能是她见到的最后一次日出了。在即将到来的会
面中。即使双方都忠实地遵守谈话的规则,那个遥远的世界可能也不会让
她活着返回,而她不打算遵守规则。但她感觉一切都很完美,没有什么遗
憾了。
随着太空艇的行进,地球被照亮的一面在视野中渐渐扩大。程心看
着大陆的轮肺,很轻易地认出了澳大利亚,它像漂在太平洋中部的一大片
枯叶。那块大陆正在从阴形中移出,明暗交界线位于大陆中部,表明沃伯
顿刚好是早展,她想象着弗雷斯在树林边看到的沙漠日出的景象。
太空艇越过地球,当弧形的地平线最后移出舷窗的视野时,加速停止
了。随着过救的消失,程心感觉像拥抱着自己的一双手臂突然松开了一
样。太空艇朝着太阳方向无动力滑行,恒星的光芒淹没了一切星星。透
明罩调暗了,太阳成为一只不刺眼的圆盘,程心手动再调暗些,是太阳变
得像一轮满月。还有六个小时的旅程,程心漂浮在失重中,漂浮在月光般
的阳光里。
五个小时后。太空艇旋转一百八十度,发动机对准前进方向开始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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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太空艇转向时,程心看到太阳缓缓移走,然后,群星和银河像一轴展
开的长卷般从视野中流过。最后当太空艇再次稳定下来时,地球又出现
在视野正中,这是它看上去只有地面上看到的月球大小。几个小时前它
在程心眼前展示的宏大已经小时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脆弱,像一个充满蔚
蓝色羊水的胚胎,被从温暖的母腹中拿出,暴露在太空中和黑暗中。
发动机启动后,程心又被重力拥抱起来。减速持续了约半个小时,然
后发动机断续运行,进行最后的姿态调整。最后,重力再次消失,一切都
寂朴下来。
这里就是地日间的拉格朗日点,这时。太空艇已成为一颗太阳的卫
星,与地球同步运行。
程心看了一下表,航行时间卡得很准,现在离会面还有十分钟。周围
的太空仍一片空旷,她努力使自己的意识也空旷起来。她要为大最的记
忆做准备,能够记录会面信息的只有她的大脑,她要使自己变成一架没有
感情的录音机和摄像机,在以后的两个小时中尽可能多地记下听到和看
到的一切。做到这点不容易,程心想象着她身处的这片空间,这里太阳和
地球的引力相互抵消为零,这里比别处的太空又多了一分空旷。她置身于
这片零的空旷中,是一个孤立的存在,与宇宙的任何部位都没有关系……
她用这种想象一点一点地把纷繁的感情赶出意识,渐渐达到了她想要的
空白的超然状态。
在不远处的太空中,一个智子低维展开,程心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
个球体,直径有三四米,距太空艇只有几米远,挡住了地球,占据了大部分
视野。球体的表面是全反射镜面,程心清晰地看到太空艇和艇中的自己
在球面上的映像。她不知道这个智子是一直潜伏在太空艇中,还是独自
来到这里。球面上的映像很快消失了,球体渐渐变成半透明状,像一个大
冰球般深不可侧。有一刻,程心感觉它像是太空中挖出的一个洞。接着,
有无数雪花状的亮点从球体内部浮上来,在球面上形成一片闪动的光斑。
程心看出这是白噪声图像,就像收不到信号的电视屏幕上的一片雪花。
白噪声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几光年外传来的图像在球体中出现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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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没有丝毫干扰和变形。
程心曾无数次猜测自己将看到什么,也许只有声音或文字,也许会看
到一个培养液中的大脑。也许会看到云天明完整的本人……虽然她认为
最后的那个可能性很小,但还是设想了那种情况下云天明可能身处的环
境。也想出了无数种,然而,现在见到的绝对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片阳光下的金色麦山。
麦田大约有半亩的样子,长势很好,该收割了。田地的土坡有些诡异,
是纯黑色的,颗粒的晶面反射着阳光,在土地上形成无数闪烁的星星。在
麦田旁的黑土中,插普一把铁锹,式样很普通,甚至它的锹把看上去都像
是木头的。铁锹上挂着一顶草帽,显然是用麦桔秆编成的,有些旧了。磨
破的边缘上枯秆都伸了出来。在麦田的后面还有一片地,种着绿色的作
物,好像是蔬菜。一阵微风吹过,麦田里泛起道道麦浪。
在这黑土田园之上,程心看到了一个异世界的天空。或者穹顶。那是
由一大团纷乱的管道构成的,管道有粗有细,都呈暗灰色,像一团乱麻般
缠绕纠结。在这缠盘成一堆的上千根管道中,有两三根在发光,光度很强,
像几根蜿挺曲折的灯丝。发光的管道露在外面的部分把光芒洒向麦田。
成为供作物生长的阳光,同时也用光亮标示出它在那团管道乱麻中的走
向,每根发光的管道只亮很短的时间就暗下去了,同时另一根管道又亮
起来,每时每刻都保持有两至三根管道发光,这种转换使得麦山上的光形
也在不断变幻中。像是太阳在云层中出没一样。
令程心感到震撼的是这团管道的混乱程度。这绝不是疏于整理造成
的,相反。,形成这种混乱是要费很大力气的,这是一种达到极致的混乱,好
像其中出现任何一点点的秩序都是丑的。那些发光的管道使这团乱麻
有了奇特的生气,有种阳光透过云层的感觉,程心一时不禁想到,这是不
是对云和太阳的一种极度变形的艺术表现,旋即,她又感觉整团管道乱
麻像一个巨大的大脑模型,那交替亮起的管子想着这一条条神经回路的
建立……但理智使他否定了这些奇想,比较合理的推测:这可能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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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热系统或类似的装置,并非为下面的农田而建,后者只是利用它发出的
光照而已。仅从外形上看,这个系统所表现出来的工程理念是人类完全
无法理解的,程心既感到疑惑,又被它迷住了。
有一个人从麦田深处走来,程心远远就认出了他是云天明。云天明
穿着一身银色的夹克,是用一种类似于反射膜的布料做成的,像那顶草帽
一样旧,看上去很普通。他的裤子在麦丛中看不到,可能也是同样的面料
做成的。他在麦田中慢慢走近,程心看清了他的脸,他看上去很年轻,就
是三个世纪前与她分别时的岁数,但比那时健康许多,脸晒得有些黑。他
没有向程心这边看,而是拔下一穗麦子,在手里搓了儿下,然后吹去麦壳,
边走边把麦粒扔到嘴里吃,就这样走出了麦田。当程心感到云天明可能
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时,他却抬起头来,微笑着冲程心挥挥手。
“程心,你好!”云天明说。他看她的目光中充满喜悦,但那是一种很
自然的喜悦,就像田间干活的小伙子看到同村的姑娘从城里回来时一样,
仿佛三个世纪的岁月不存在,几光年的距离也不存在,他们一直在一起。
这是程心完全没有想到的,云天明的目光像一双宽厚的手抚摸着她,让她
极度紧张的精神放松了一些。
这时,贴在舷窗上的三盏灯中的绿灯亮了。
“你好!”程心说,跨越三个世纪的情感在她的意识深处涌动,像郁积
的火山。但她果断地封死了情感的一切出口,只是对自己默念:记,只是
记,记住一切。“你能看到我吗?”
“能看到。”云天明微笑着点点头,又向嘴里扔了一粒麦子。
“你在做什么?”
对这个问题,云天明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向麦田挥挥手,“种地
呀!”
“是在为自已种吗?”
“当然,要不我吃什么?”
云天明在程心的记忆中是另一个样子。在阶梯计划的那段时间,一
个憔悴虚弱的绝症病人;再早些时候,一个孤僻离群的大学生。那时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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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虽然对世界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却反而把自己的人生状态露在外面,
一看就能大概知道他的故事。但现在的云天明,所显露出来的只有成熟,
从他身上看不到故事,虽然故事肯定存在,而且一定比十部奥德赛史诗更
曲折、诡异和壮丽,但看不到。三个世纪在太空深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