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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定要改变这个困难的面貌!”
从“家庭宿舍”出来,何大福忽然在“宿舍”右边一间石棉瓦搭建的“锅炉房”面前站住了,一个土头土脑的大家伙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个大家伙是用新土砌成的,分上下两层,两米多高,前面三个小铜管龙头上拴着白布套嘴。后面有个大锅膛,锅膛后面的木板围栏里堆满了稻壳砻糠。“这不是老虎灶吗?”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来了,20多年前他在县供销社学徒时,每天都要提着七八个水瓶到两条街以外的老虎灶上去打水,来回好多趟。“对啊!这就是老虎灶,也是全厂职工打开水的地方!刘恒介绍说,这是他亲自指挥刚砌好不久的老虎灶。“你看,这阵子总是下雪,土还没干,一次还没用过呢!”刘恒解释道。
何大福没答话,他围着这老虎灶转了两圈,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用老虎灶?”何大福抬起头大惑不解地问。
“不用老虎灶,工人喝水怎么办呀?”刘恒一头雾水。他从1955年参加工作到现在,一直用的都是这样的老虎灶。
“现在早就用电热节能茶水炉啦!我在化工厂6年前就用上了”。
“什么电热节能茶水炉?难道比老虎灶还好吗?”刘恒有些好奇。
“那好的不是一回事了”何大福比画起来。“你看,这老虎灶烧的是稻壳砻糠,又脏又危险,那电热炉用的是电,又干净又安全。你再看,这老虎灶你每天得派一个人烧吧,浪费人力!那电热炉只要把水加满,电一插就行了……”何大福正想再说下去,一抬头看见刘恒那惊异的眼神,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没见过,你再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信啊!可是他总觉得有根刺卡住了喉咙。一个看不清外面发展形势的企业,怎么可能发展起来呢?这难道真是个古代的作坊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集体上操”(2)
“扒掉,明天就把这个老虎灶扒掉。”何大福定了定神,斩钉截铁地对刘恒说。
“扒掉?”刘恒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这可是一回还没用呐!”
看着刘恒那惊诧的眼神,何大福放缓了语调:“老刘啊!你知道咱们厂为什么这么小?为什么这么穷?为什么搞金箔搞了几十年却搞到绝路上来了吗?”
“为什么?”刘恒瞪大了眼望着他。
“这就是病根!”何大福指着老虎灶,“闭关自守,小农意识就是病根。你说这病根不除,厂子能好吗?”没等刘恒回答,何大福加重了语气:“扒掉,一回没用也要扒掉。我不会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开始,刘恒站在那儿发愣,他把何大福的话放在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嚼出个味儿。望着这崭新的老虎灶,刘恒心不忍情不愿。可这是何书记上任以后布置的第一个任务,他只能支持配合!他把心一横,扒!
第二天一早,刘恒就带着武亮还有几个打箔的小伙子扛着洋镐、锹锤来到了老虎灶前。
“刘厂,咱们这是要干什么呀?跟打仗一样。”武亮有些不解。
“把这老虎灶扒掉!”刘恒虎着脸。
“哎!刘叔,开什么玩笑?这老虎灶一回还没用呐!扒掉不是乱花钱吗?再说扒掉老虎灶咱们喝什么呀?”武亮是切箔老艺人武庭亮的儿子,二十出头,虎头虎脑,一副好身板,由于和刘恒沾着亲,平时总爱刘叔刘叔地喊。
“扒掉老虎灶,何书记说给我们买个新式节能电水炉。”刘恒答。
“什么新式节能电水炉?”众人面面相觑。
“要你扒就扒,哪来那么多废话!”刘恒铁青着脸,牙一咬,抡起镐头就是一下。众人见厂长发了火,没一个敢吱声,扒的扒,刨的刨,搬的搬,码的码,一个多小时之后,一座崭新的老虎灶消弭无形。
行政科长曹庭得知老虎灶被扒,急忙赶到现场,却只看到几个工人在打扫清理。几个问题一问,他心里有了谱,嘴角露出了一丝刁钻刻薄的微笑。“好你个何大福,刚来报到,还摸不着锅灶,就大耍威风瞎指挥,这还了得!”
消息很快传到副书记李雄关那里。他立马脸色铁青,心想:他这样大手大脚,哪是当家过日子的人?他下定了决心:必须将此人赶出金箔厂!
企业的一把手,决定换一台小茶水炉,这算什么呢?可是在那个计划经济时代,企业连建一座厕所都必须报批,那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的。尽管改革开放已近五年,沿海一带早已搞得轰轰烈烈,可内地还处于模模糊糊阶段。特别是金陵市,过去是国民党中央政府所在地,政治安全比经济发展更为重要。因此,改革开放的步子比国内许多城市滞后。何大福刚到一个资不抵债的企业,就擅自决定扒掉“老虎灶”,这还了得!李雄关一个电话打到了工业局局长钱仁德办公室,没想到钱局长却说:“何大福既然决定扒了,就让他扒吧,他怎么着也得让工人喝上水吧!”说得李雄关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事情本来可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又节外生枝。厂里每月固定五号发工资,本来资不抵债的企业,账上只有不到一万元钱的周转金,一下子被何大福抽出2000多元买节能茶水炉,发工资都不够了。何大福刚来报到,账上有多少钱还没搞清楚。正好这个当儿,有几位老工人要报销医药费,也报销不了:没钱。这下子可炸锅了,工人们闹哄起来了,李雄关鼓动几个人四处煽动。说新来的何书记不管工人死活,只管大手大脚花钱,讲排场,挑唆得许多工人情绪激烈。有好几个工人跑到书记厂长办公室,闹着要工资、要医药费,甚至有人指着何大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才来,懂他妈什么东西?就乱花钱,扒掉老虎灶,让我们工人喝不成水,发不成工资!”有的说:“我们厂怎么垮下来的?就你们这些屌干部瞎搞!”还有的说:“像你这样的干部,我们不欢迎,早滚早好!”
“集体上操”(3)
李雄关见群众情绪被挑动起来,认为时机已成熟,立即指派王志宏打电话给钱局长,声称再不查处何大福,他们将带领职工到县政府门口闹事。改革开放以来,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地方职工到政府门前请愿闹事,结果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好像都心虚似的,十分重视群众来信来访,从上到下都建立了信访局。因此,钱局长一听说李雄关他们要带领职工到政府门前闹事,急忙带着几个干部赶到金箔厂。职工们见到县里来人了,原来没闹事的,也纷纷聚集过来。钱局长问何大福:“你看怎么办?”何大福镇定地对钱局长说:“我来给大家先说说!”
“同志们!本来我想为大家做一件好事,结果弄巧成拙了,好事变成坏事了,将大家发工资的钱、报销医药费的钱挪用了,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向大家表示歉意!但是,我恳求大家相信我、尊重我和支持我。县里调我过来,我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下定决定和大家同甘共苦、投身改革、献身改革,誓把金箔厂落后的面貌彻底改变。请大家放心,大家的工资钱、医药费我一定设法筹集过来,一分不会少!”见何大福有了承诺,人们躁动的情绪开始安静下来。何大福继续说:“同志们!这些年来,金箔厂没有办好,企业遇到了严重困难,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因此干部、职工的生活艰难困苦,衣食住行都遇到相当的困难。比起其他企业,我们相差很远。化工厂职工每月除了工资,还有四五十元奖金,而我们金箔厂不仅没有奖金,连工资都发得紧紧巴巴。我知道大伙心中有气、有怨、有想法。这不怪大家。今天,我要向大家表个态!今后大家有什么气和怨都向我发泄吧!有人说,我成了金箔厂的替罪羊!替罪羊就替罪羊。我认为,作为一名共产党人,作为一名厂长,在为事业奋斗的时候,不能只有光环,只有花篮,只有赞歌,不能没有指责,不能没有非议,不能没有冤枉。不能甘当替罪羊的人就不能当真正的企业家。我这次到金箔厂来,是带着痛苦的心情来的,我来不是为了享福的。我是来为金箔厂200名员工寻找出路的,是来和大家一同共渡难关的,是来帮助金箔厂把这条快要沉下去的漏船、破船重新打造、建设成为一艘新的战舰的!我们在破除一个旧金箔的同时,将建设一个新金箔!正因为带着这样一个指导思想,所以无论遇到什么痛苦,我都会往自己的肚里咽,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困难而放弃我的信念,放弃我的雄心大志的。同志们!请相信我、尊重我、支持我!要不了多长时间,金箔厂职工生活一定比其他企业好!工资待遇一定比其他企业高!”一番话,把大家心里说得热乎乎的,不少人竟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你说得倒好听,我们的工资何时发?!”还有人不依不饶,大声问道。
“明天!明天保证发给大家!说到做到,决不放空炮!”
“好!明天见!”职工们终于散去。
钱局长见何大福这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也不无担心:“明天哪儿来的钱?”
“跟娘家借啊!”
当天下班前,何大福找到化工厂赵书记借了2000元钱,解决了燃眉之急。第二天,工人工资全部兑现。节能茶水炉也安装就绪,开始正常供水。职工们见到崭新的茶水炉,个个眉开眼笑,私下里纷纷议论:“这新来的何书记,好像是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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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们吃个屁(1)
从进厂第一天起,何大福就与工人一道排队打饭打菜。他想与工人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尽量保持与工人群众打成一片。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里面还是有些不对劲。原来,每次打菜轮到何大福,炊事员见是书记光临,打菜的勺子情不自禁往菜盆的深处抄,给何大福打的菜都是又多又好。何大福示意了几次,无奈炊事员习惯成自然,改不掉。厂里几个刁钻的员工背后议论说,排队打菜打饭要跟在何书记后面,炊事员给他打那么多,给我们也不能打太少。何大福感到这样下去,反而有损干部形象。他找来司务长与炊事班长,要求他们立即改变打菜方法,开饭之前,所有的荤菜、素菜全部事先打好,用碟子一碟碟装好,员工来了就倒在私人饭盒里,又公平又快捷。大家都说这样好。
不知是从小在农村生活的原因,还是年轻时当工人养成的习惯,何大福吃饭的时候,左手能托起两只中号碗,一只碗装的是饭,另一只碗装的是菜。上任后连续好多天,何大福都不坐办公室,而是到各车间转悠,学习知识,了解情况,特别是每到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都是左手托着两只碗,右手抓着一双筷子,时而到单身工人宿舍里与工人边吃边聊,时而到双职工搭起的临时小家庭走东家串西家,吃吃聊聊。这个方法很是见效,多数人逐渐看出这位新来的书记像个真心干事的人。于是,何大福知道了不少厂里的真实情况和办好金箔厂的良策。
这天中午,通往金箔厂泥泞的雪土路上,来了两位身着褐色袈裟、右臂袒露着杏黄色锦僧衣的喇嘛。他们找到供销科,供销科长马国富三言五语打发了他们,于是他们径直往厂长书记办公室走来。
“请问,你们是不是厂里负责人?”两位僧人望着何大福与刘恒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何大福连忙迎上去。刘恒也紧跟着起身相迎。
“我们是青海喇嘛寺的,特地到贵厂采购金箔。”为首的喇嘛说。
“呵呵,欢迎!欢迎!不过……”刘恒露出为难之色。因为他知道,现在全国到处恢复寺庙,大量急需金箔贴菩萨,而金箔生产遭受“###”洗劫,已气息奄奄。北京天安门维修急需四十万张金箔至今还无着落,哪有金箔供给青海寺庙?
“我们来你们厂采购金箔真不容易!”那为首的喇嘛情绪激动,讲了事情的缘由:“我们的喇嘛寺在青海的深山里,多少年没维修了,亏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香火才旺了起来。善男信女看到寺庙年久破旧,就自发捐款、捐金银首饰给寺庙,让我们为菩萨重塑金身!”两个喇嘛说着,从裤腰上解下两只腰袋,哗啦啦……向桌上倾倒了一堆钞票、硬币、黄金、白银……
另一个喇嘛解释道:“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啊!从青海深山里的喇嘛寺出发,我们骑骆驼上兰州,走了二十多天,接着坐火车上了北京,找了国家民委写了介绍信,然后又拜访山东孔庙、河南少林寺,靠着佛家指点,万里迢迢才摸到了你们金陵金箔厂。”
何大福、刘恒被感动了。可是,无货可供的实情还得向他们解释:“两位僧人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可是……”何大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僧侣突然从下腿绑带里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藏刀,往桌子中间一戳,大声说:“你们今天说一声,到底供不供金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