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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用杀人的一面,先行杀掉曲家姊妹。
可惜他们一动,梁斗就动了。
他挡在曲家姊妹的身前。
“六杀”其他五人都变了脸色。原本是余杀一人动手的,但梁斗拦在身前,他们也不能不一齐动手,大侠梁斗,誉满江湖,六掌还是不敢轻敌的。
梁斗忽觉满天掌影,他分不出哪一只是虚,哪一只是实的。
偌大的厅堂,连桌、椅、杯、盘,都变作了掌影。
梁斗身退,退至盆栽之前,忽然盆栽变成了手掌,向他背后按本。
他长身而起,落到横匾处,那横匾又忽然变作掌影,梁斗急忙一沉,向兵器架了掠去。
可是兵器架子每一件兵器,都变成每一只手掌,向他按来。
梁斗这才知道“六掌”的武功,远胜于上次丹霞所见的“五剑”。
这厅堂每一事物,都变作了手掌,连寸步都不能移,连半步都无法再退。
——况且不能退,他要保护曲家姊妹。
这六人一出手,就是杀手。
——既然出手,便绝不留情。
梁斗长叹一声,一道淡淡的刀光飞出。
不眩目的光芒,平凡的刀。
古道,西风,瘦马。
四个人在天涯。
天涯不远,也许近在咫尺。
那两个萎颓、高冠的人、以及一个少年、一个中年人、骑马走入胖子店。
离成都仅有数十里的胖子店。
刀光一闪而没。
刀又回到平凡的鞘中。
刀是不是平凡的刀?人呢?
——人是不是平凡的人?
梁斗很不愿出刀,因为他每次出刀,都要伤人。
——梁斗很不愿意伤人。
可是他一出刀,不止伤人,可能还会杀人。
这一次他不得不出刀,在交手第一回合里,他就被迫出刀。
——因为不出刀就应付不了。
更可怕的,这次他出了刀,发觉还是未必应付得了。
掌都消失了。
那股逼人的杀气,一下子萎缩,到了六人的眼神和掌心里。
他们六人,目光除了肃杀,还有一片震讶。
因为他们掌心都多了一道痕。
刀痕。
血微微溢出,盈注在他们掌心纹沟里。他们惊讶,但已矢志要杀梁斗。
——这样的敌手,绝不能让他活下去,放虎归山!
所以他们目中杀气更重。
梁斗神色依然平淡,只不过轻咳一声。
萧秋水立刻发觉他青衣长衫湿了一点,湿了一点点,而且青衫变成了褐色,一种极幽沉的颜色。红色渗和青色时,两种极鲜亮的颜色在一起,就会产生这一种消沉的色彩。难道、难道梁斗吐了血。吐的是血?
梁斗笑了。
他发现自己不是这六人合起来的敌手。
可是纵不是敌手——也只好对敌到死为止。
人在江湖,有些事是百挫不折、万死不辞的。
人能面对死,不会惊怕,世上又有几人?
——是有几人!
至少萧秋水和齐公子是。
他们已一左一右,在梁斗身边。
六掌瞳孔收缩,他们已准备第二度出手。
掌影漫天,忽然一只拈花般的手指,在他们手心轻轻一点。
十二指,十二点指,十二只手掌,都软了下来。
大正大师,脸含微笑,好像没有动过一般。
然而六掌惊愕无比,垂着他们犹在发麻的手,看着天正大师,眼睛比血影还要惊慌。
“拈花指。”
有人失声而呼。
然后六人尽皆变了脸色。
“少林七十二技”中,“拈花指”只是一技,但却是很特别的一技。
学“拈花指”的人特别少,不是特别傻,就是特别笨——因为学“拈花指”有成的人,一万个人,最多只有两、三个,而且学“拈花指”的人,不得学其他七十一技,否则容易走火入魔而殁。
可是当时在少林绝顶聪明,很得长辈赏识年少时的天正,却选择了“拈花指”。
那时形神大师还在世。形神问:“你为何选择拈花指?”天正答:“因为它要我学。”形神后来赞这少年和尚资质能智通天地。
——一个人若专心学一样东西,或做一样东西,首先要把自己置之于死地,断了后路,才能专心一志去学,方可望有所成。
——否则,你又想写诗,又想演戏,既要学武,又要跳舞,搞不好对音乐也有兴趣,绘画也涂几笔,就永远难望有所成了。
天正专心一志,精研“拈花指”,果然得了空前未有的成就。
——少林绝学,本来任何一技,都足以训练出一代高手。急功的人贪多,反而无成。天正大师的“拈花指”,虽只一技,但己款通天地,存乎一心,形外成内,俱无阻碍,就连学会“少林七十二技”中五、六项的藏经楼高僧木叶大师等高人,都远非其敌手。
余杀恢复最快。他虽仍垂着双臂,但仍能笑道:
“天王说过,若天正大师、太掸真人在,则不可力敌,这句活没有错,”余杀笑说:
“大师好指力。”
天正笑道:“承让。”就没有再多说了。
余杀接着说,“不过,在下仍有事情请教大师。”
天正道:“请说”
余杀道,“大师是方外高僧,为何要管这俗世事,好叫晚辈大惑不解?”
天正笑道:“若有人叫你折一条臂膀给他。你也下肯,他怎肯?”
余杀说:“可是那肩膀不是大师的,而是他的,这跟大师无关。”
天正道:“阿弥陀佛,谁说无关。天下苍生,都本我佛善念,自当珍惜。”
余杀道:“所以折他一条臂膀,就等于折大师的了?”
天正笑道:“则宁可施主折老衲的。”
余杀叹道:“那天王大礼,大师都不要了?”夭正笑道:“既折老衲的,要来作甚?”
余杀道:“血影大师是叛徒,少林不要处置了?”
天正合什道:“这种人天理不容,毋须拿别人胳臂来换。”
余杀又道,“梵经神会,原属少林,大师不要了?”
天正道:“叶归根,尘归上,是少林的,终回少林。”
余杀嘿声笑道:“那么内外家拳的融合,大师拱手让于武当了……”
天正笑道:“天王研得内外家武功心法融合之秘,实当可贺,惟我佛中人,能恒寂天地,觉知一心,生死永弃,无相无明,才是发法门之径。”
余杀为之瞠然。苗杀叱道:
“你这老僧,三个大礼,也换不到萧秋水的一只脚么——”
天正含笑道:“死物如何能换生物之理?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换这些罪孽,真是不值啊。”
六掌等无言。余杀忽道:
天王临行前又交代我说,如天正不肯,说不愿将有生命之人换无生命之物,则可以给他看一件东西——”
天正白眉一展,道,“哦?”
余杀干笑道:“大师既然如此执迷,在下也只好被逼如此了。”
说着一拍手。
敖杀和龚杀又倒飞而出。
再掠进来时提了一个人。
又是一个和尚。
这会天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那巨大的龙虎大师,盾须俱竖,满脸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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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部 英雄好汉 第八章 四个在古道上走着的人
被抓进来的和尚全身形同枯木,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可惜他也被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
龚杀反手扣住了这和尚,敖杀拔刀。
刀短,一尺五寸长,但寒光熠熠,抵在和尚的脖子上,刀锋已入肉,两边一片紧白,刀锋处鲜血渗出。
那和尚却很镇定,淡淡地招呼:“方丈。”
天正合十。
两人看了一眼,眼神充满了了解,神色都很安详。
余杀冷笑:“你当然知道他就是你们少林的诵经堂主持木蝶大师吧?”
天正大师没有回答。
余杀却看得出天正并不似他外表那么平静,因为天正的眼神已有了感情,那一股厌世的,而又专注的神采,变成了焦切和悲怜。
余杀知道已击中了对方要害。他还要得戳下去,于是他道:“他是你师弟,既是人命,也不是叛徒,你要保萧秋水的一手一脚,还是要救他一命?”
木蝶大师是少林高僧,而且也是维持少林宗主命脉的数名要僧之一。
少林寺既是佛庙,也是个组织;事实上,少林势力威望如此庞大,不组织起来,也绝对不行,而少林的组织,也有些似外面帮会的组织,设有外围、内围、子弟、弟子、分舵、分堂、统领、香主、旗主等之分。维持这组织的最重要成分当然是人材。最重要当然是这组织与行动的运作和指挥。木蝶无疑跟天正一样,都属于少林寺内决策高峰的要将。
木蝶大师也深谙四种少林绝技,却不知怎地,今日他竟落到朱大天王部下的手里。
余杀目中有狡猾的笑意:“怎么样?大师是要令师弟的性命,还是萧秋水的一手一脚?”
萧秋水大步踏前,道:“不必大师为难,萧某人一只手一只脚,过来剁去便是!”
余杀一点头,巫杀掠近,一反手,拔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刀,就要动手,曲暮霜不觉惊呼一声,萧秋水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巫杀狞笑道:
“你不怕死?”
萧秋水道:“怕。”
巫杀道:“既怕,为何不逃?”
萧秋水冷然道:“我怕,但是不逃。”他断然道:
“何必要逃?”
巫杀大笑道:“好小子,你有种,不过有种也得死!”说着挺刀便刺。
余杀忽道。“不可杀。”
巫杀奇道:“为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回首。
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苗杀、苏杀都倒下了,余杀退在一旁,脸都白了,龚杀、敖杀两个人都傻住了。
大蝶大师正慢慢起身,天正大师正好解开他的穴道。
巫杀怔怔地看着天正,不敢相信天下有武功那么高的人。
“回去跟天王说,”天正和缓地道:“就说这事天正管了,找老衲就好。”
然后又注目向木蝶,一脸关怀之色,问:“可好?”
木蝶倦意地合十道:“谢谢大师兄出手相救。”
天正笑道:“何必言谢。”
巫杀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更拒绝相信。
所以他还是出手。
他一刀向天正斫去,刀划空射出。
更利害的是他的掌。
掌后发,但掌风已盖过了刀啸。
就在这时,那高大的僧人动了。
一动就是一声大吼,如同半空打了个霹雳,那刀“兵”地碎了,竟被吼声震碎了。
然后他也一拳打出去。
龙虎大师硕大的身体变成挡在天正的前面。
巫杀的双掌也变得向龙虎大师冲去。
可是龙虎一出拳,手长臂阔,就在巫杀差半尺要击中他的时候,他的拳已击杀了巫杀。
然后巫杀就飞了出去。
彻底地“飞”了出去。
因为他飞出去时,身轻如鸯,全身已没有一块骨骼是连接在一起的。
六杀剩下了五掌。
五杀瞳孔已收缩,惊恐已取代了震讶。
只听天正喟叹,摇首道:“六师弟出手,还是太辣了一些。”
龙虎本气势如龙,忽又乖驯如绵羊,垂手而立道:
“是。”
天正道:“这种出手不留活口,已不是一个出家人所为。”
龙虎惶然道:“是。”
天正向其他五杀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
龙虎大师的“少林神拳”,开碑裂石,闻者胆碎,更可怕的是天正大师的“拈花指”。
他们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
他们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竟擒得住少林最高一辈中排行第四的木蝶大师!
余杀长叹道:“即然大师要插手,我们只好走了。”
其他四杀也把拳道:
“告辞了。”
忽听一个声音道:
“告辞不得。”
那四个人还在古道上走着。
他们已进入了成都。
说“告辞不得”四个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那是四个人同时说的。
走进来的却不值四个人。
一共七个人
天正笑道:“十位好。”
十位?萧秋水汇在纳闷其间,门外走才入两个人。
落地无声,但每一步似一口钉子,尖锐沉宏。
这人却不是马竟终,马竟终外号“钉子”每一步如一只铁钉。而这人却不是铁钉。
棺材钉!
这人腰间一柄剑,剑身乌,剑无鞘。
他身边的人,也是踏地无声。
这人一身白衣,宝相庄严,乍看有些似画像里的观音。却手拿佛尘,脸含笑意。
那高人威猛的僧人,一见这两人,横踏一步,低头合十,让天正大师与这两人面对而立。
萧秋水一看,便知道这两人至少也是一派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