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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文阿先生,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原来他和众人去到鲭石川岸边,正在看渔夫打捞尸体之际,不知为何,脚边的土块突然崩塌,一转眼就掉进水里。在此又是一阵骚动,渔夫们见状赶紧前往搭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半兵卫出事时无人在场,但这次有众多渔夫和渔船船长动手援救,还是寻不见文阿,不知沉到何处,或被冲到哪里去了,完全不见踪影。大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听了下人的回报,与茂四郎深深叹气:
「唉!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不过至少先生没出门,这点就非常庆幸了。」
说罢,与茂四郎就离开了。片刻,曾祖父的情况虽然好转,可以坐起身来,但文阿和半兵卫依旧下落不明。秋天的黄昏天色渐暗,店里的下人和渔夫因为怎么也找不到两人,只好放弃。他们一回到店里就七嘴八舌讨论此事,祖母也到店里聆听大家叙述当时的情形。此时俳谐师傅野水突然从房里跑出来,要大伙赶紧过去看看。
野水早些时候刚从外面回来,当他得知自己不在店里时发生这许多事情,大为吃惊,便进屋探视曾祖父。众人看他慌慌张张从曾祖父房里跑出,吓得赶紧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说刚才正和曾祖父说话,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也没多想,探头一看,发现两只大螃蟹从窄廊下爬出,高举着大螯往屋里来。曾祖父看了螃蟹一眼又昏过去了。
这下糟了!众人赶紧请来医生。一波波的骚动接连而来,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不安和恐惧,好像世界快毁灭了。那是个天气微凉的秋夜,祖母生前还老是说,一想起当时的事她就全身汗毛直竖。我也深有同感。曾祖父在医师的急救下恢愎了意识,但一天之内昏倒两次,医生交代一定要好好休息,他自己也说非常不舒服,在那之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没人知道那两只螃蟹是真出现了,还是因为会祖父过于害怕而看到幻影。但是除他之外,野水也看见了。于是众人猜测,从昨天晚上就下落不明的两只螃蟹,或许是躲在窄廊下,便分头四处寻找,但院子里甚么也没有。因为房子太大,也无法找得仔细,或许躲进了窄廊下的深处。
今日看来,通常会认为那是曾祖父和野水的幻觉,但似乎也无法如此断言,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之前说过,文阿出门前正在绘制十蟹图。他出门时房间保持原状,但事后我们进房查看,却发现所有的画具都被弄得乱七八糟。画有九只螃蟹的纸上沾满了黑、红、黄等各色颜料,还有螃蟹爬过的痕迹。看样子是那两只逃走的螃蟹闯进文阿的房间,毁了他的十蟹图。
一星期后,文阿和半兵卫的尸体终于浮出水面。两人的脸和身体似乎都被啃食过,手脚和肋骨全都暴露在外,让人不忍卒睹。据渔夫们猜测,那恐怕是遭到螃蟹啃食的结果。
尸体虽然浮现了,男孩依旧不见踪影。附近的村民都说没看过那模样的男孩,所以大家认为他可能是外地来的。或许真是这样吧。他总不可能是河里或海里冒出来的。
在那之后,曾祖父不只不吃螃蟹,就连挂轴、屏风、壁龛里的装饰品和烟盒,只要有螃蟹的图样,一律丢弃。不过,曾祖父偶尔会在傍晚时大呼小叫,说是窄廊下有两只螃蟹爬到院子里了。海蟹不可能长时间待在窄廊底下,所以那应该也是幻觉吧。
☆、单脚女
一
接着轮到第九位男客。
我是从千叶来的。泷泽马琴在《南总里见八犬传》中提及的里见一家,经过义实、义成、义通、实尧、义丰、义尧、义弘、义赖、义康九代传承,最后在第十代忠义灭亡。事情发生在元和元年,也就是德川攻陷大阪城那年夏天。里见家与相模国的领主大久保有姻亲关系,因而招致灭亡之祸。相模领主大久保忠邻,原为相州小田原城城主,在德川家诸位谱代大名里头算是颇为得势。没想到一转眼便从云端跌落谷底,其因不明。有人说他是因为石见国的领主大久保长安而遭连坐处分,也有人说是主公怀疑他在进攻大阪城时通敌,更有人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受佐渡领主本多父子的谗言所害。无论如何,里见忠义都是因为迎娶大久保忠邻之女为妻,领地才会在岳父家出事后不久便遭没收,甚至因而被判刑流放至伯耆国。这个世代居住于房州的名门贵族就此断绝了。如果里见家还有后代的话,世上就不会有八犬传,而马琴也必须寻找其他的材料来写作了。
仿效马琴常说的「闲话休提」,接下来我要讲的是里见家灭亡前后发生的事。里见忠义的上一代义康,人称安房的侍从,庆长八年十一月十六日辞世,得年三十一岁。事情发生在他三周年忌日之前的一两个月,所以应该是庆长十年的晚秋或初冬。忠义的家臣中有一名年俸百石,名叫大泷庄兵卫的武士。年俸号称百石,其实不过是一百袋米,当时年俸百石的武士约有一百人,号称「安房百人众」,在里见家诸多部下之中还算吃得开。有一回,庄兵卫夫妇和一名杂役一同前往馆山城下的延命寺参拜。延命寺是里见家的菩提寺。在回程路上,这对夫妻发现有个小女孩蹲在路边。
小女孩应该是乞丐,看见两人经过便默默低下头去,庄兵卫夫妻不禁停住脚步。但他们并不是因为刚到寺院参拜而想要施舍钱财。忠义继位执政后,禁止众人施舍,他认为乞丐是国家的负担,就是因为有人救济,乞丐才会不断增加,所以连一粒米、一文钱也不准给。庄兵卫夫妇当然也必须遵守这项规定,所以即使看见眼前有乞丐跪地致意,也只能视若无睹。他们之所以会停下脚步,是因为小女孩长得十分惹人怜爱。
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身上穿着脏得看不出条纹花样、上总木棉作成的窄袖单衣,薄得无法御寒。整个人披头散发,但从凌乱的发间隐约可见清秀如璞玉般的小脸。
「啊,好可爱的孩子!」
庄兵卫的妻子自言自语地说。
「嗯。」
庄兵卫也叹了口气。
姑且不论能否施舍,庄兵卫夫妇实在无法弃这小女孩于不顾,庄兵卫的妻子上前询问她的年纪姓名。小女孩说今年九岁,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在哪里出生的?」
「不知道!」
「你父母叫甚么名字?」
「不知道!」
像小女孩这样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父母和姓名的人并不少。小女孩告诉庄兵卫的妻子,自己一出世就被丢在路边,虽然有人把她带回家扶养,但三岁时又被遗弃,之后又被人收养,这回也是一年后就被遗弃了。她就这样反复地被收养被遗弃,后来又辗转经过两三人,总算长到七岁。到了这个年纪,靠着乞食也能讨生活,就这样仰人鼻息苟延残喘至今。
「唉,真是可怜……」
庄兵卫的妻子听得双眼含泪。
「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会有人舍得不要你呢?」
「那是因为我的身体残缺不全。」
小女孩美丽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
「这世界上有谁愿意抚养身体残缺的孩子呢?起初或许会因为同情而收养,久而久之就嫌弃我了。」
她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十分老成。从小女孩的外表看来,不仅长相清秀,而且看不出有何残缺,庄兵卫夫妇不禁有些纳闷。小女孩不知是因为害羞或伤心,一直蜷缩着,全身发抖,不断啜泣,夫妻俩想尽办法安慰她,后来才发现她所说的残缺不全指的是甚么。小女孩一直坐在地上,所以看不出来原来她只有一只脚。小女孩的左脚健全,右脚却从膝盖处截断。庄兵卫从她的伤口判断,应该不是一出生就如此,但也不像是生病截肢,可能是被丢弃在路边时遭野狗或狼之类的野兽咬伤。
了解这情形后,庄兵卫夫妇愈发觉得女孩可怜,无法弃之不顾。不仅因为无法坐视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坐在路边向人乞讨,更因为前面提到的规定根本让小女孩无法获得施舍,她若不前往其他地方,就只能活活饿死了。庄兵卫于是试着问小女孩:
「领主已经颁布不准施舍乞丐的规定,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她好像毫不知情。
庄兵卫的妻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她将丈夫拉到一旁,要他想办法救救这孩子,庄兵卫也深有同感。但身为里见家的武士,实在不适合公然挺身维护一名小乞丐,于是他找来同行的杂役与市商量。与市的老家在距离馆山城下不远的西岬村,家中务农,因为希望到武家工作,两三年前去庄兵卫府上帮忙。他年纪虽轻,十分老实正直,上有母亲和哥哥。庄兵卫希望能将小女孩暂时寄养在与市老家,便偷偷找他商量,与市一口就答应了。
「属下立刻带她回去。」
对主人唯命是从的与市,背起只有一只脚的乞丐女孩,往老家去。庄兵卫夫妇这才心无罣碍地回家。天快黑的时候,与市回来报告,他已将小女孩托付给母亲和哥哥了。半个月之后,庄兵卫的妻子前往与市西岬家中探视,看到小女孩一切安好,与市的母亲和哥哥都是老实人,对主人的交代不敢稍有怠慢,加上他们也十分同情女孩的遭遇,照顾更是多方用心,庄兵卫的妻子终于安心回家了。
过了两三个月,接近年底,领主忠义颁布一道更惊人的命令。之前他已下令民众不准施舍,但乞丐仍在城下附近活动,所以还是有人不守规定、或是发生乞丐偷窃食物等情事,他不满命令无法彻底执行,进一步要无家可归者、乞者丐儿在三日内迁往他处。如果期限过后仍在领地内徘徊不去,一经发现,立刻扑杀。在如此严格的威令下,大多数乞丐早就逃之夭夭,一些不知情或未及时搬迁的乞丐都因法律规定而遭杀害,有的甚至被活埋。里见领地内的乞丐和流浪汉遂一扫而空。
「幸好我们及时救了那个小女孩。」
庄兵卫夫妇皆觉得庆幸。
否则这个行动不便的单脚女孩,恐因逃生不及而成为这道命令的第一波牺牲者。幸好没有人知道这对夫妻救了女孩。他们当然也再三警告与市,要他务必保守秘密。
二
幸运的小女孩在与市家人的亲切照顾下长大。庄兵卫的妻子不时前去探望,顺便送点衣服或零用钱。女孩总得取个名字,便叫她阿冬。就这样过了五年、过了七年,某日,阿冬也已经十六岁了。
当阿冬还备受风雨摧残,灰头土脸在地上爬行时,长相就已清秀到足以吸引庄兵卫夫妇的目光,随着年纪渐长,更是出落得玲珑有致。她从小就习惯四处走动,因此只要拄着拐状便行动自如。不仅口齿便给,身手俐落,针线活儿更是好得没话说。
「她的脚要是没残废的话就更完美了……」
与市的母亲和哥哥因此更加心疼阿冬。
或许因为身体有残缺,想替阿冬找个合适的夫婿并不容易。尤其是附近的人家大多务农,男女都必须下田工作,所以尽管阿冬貌美如花聪明伶俐,却没人愿意娶一个只有单脚的残废新娘。每每想到美丽的阿冬竟要独守空闺一辈子,不只与市的母亲和哥哥,就连常来探望她的庄兵卫妻子都觉得遗憾惋惜。
庄兵卫夫妇没有小孩。他们之所以愿意照顾残废的阿冬,除了恻隐之心使然,多少也因为膝下犹虚的他们非常喜欢小孩。庄兵卫妻子一方面担忧阿冬的将来,一方面也实在想念出落得越发标致的阿冬,有机会就偷偷去看她。也曾经和与市的母亲及哥哥商量,就算付点嫁妆,也希望他们能帮阿冬找个婆家,但就像之前所说,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容易。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两年,少女阿冬益发出色动人,成为邻近年轻男子讨论的话题。甚至有人会故意拉扯她的袖口,但明理的阿冬却看也不多看他们一眼。她不仅视与市的母亲和哥哥为主人,也视他们为亲属,满心孺慕之情,是个既成熟又懂事的孩子。
庆长十九年,阿冬十八岁那年春天,恩人大泷庄兵卫的家中一片愁云惨雾。因为幕府突然下令没收相模领主大久保忠邻五万石的小田原领地,甚至拆毁小田原城。面对如此晴天霹雳,却又不明所以,关东一带的大名都人心惶惶,尤其是和大久保结有姻亲的里见家,更如在黑夜中失去灯火照耀,非常狼狈。众人开始谣传里见家可能会遭受和大久保家一样的处分,领地被没收,家族因此败亡,城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庄兵卫也因为坐立难安,决定前往洲先神社参拜。洲先是源赖朝于石桥山战败后,流落到安房时登陆的地方,当地的神社向来备受血脉相承的里见家尊崇,因而庄兵卫前去祈求主公安泰。
神社位于西岬村外,庄兵卫便顺路往与市的老家探视阿冬。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