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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依旧吃着樱桃,“谷雨未,你很蠢,在大学墙内待得更蠢,学哲学那种不问世事的东西学得更更蠢。看在你还不算讨厌的份儿上,我奉劝你,以后和别人谈判,周旋第一,发火最次。你这么气急败坏,别人只是看好戏,然后从容取利。”
不可否认,他说的是对的。虽然因为身世的原因,她曾经认为自己的人生未免有缺憾,但是,她也逐渐意识到,她生活的环境很单纯。小学、中学住在相对单一的大学校园里,大学,然后硕士、博士,然后又回到那相对单一的大学校园中。她生活的环境一直很单纯,也因为身世的原因,她不愿和外界多打交道,以至于她那种过于单一的环境一直维持着。
鹿鸣吐着樱桃核,“你也够自私。正谷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你还只顾着关心我为什么把你的身世捅出去。如果是我,我更关心,正谷目前遇到多大的麻烦。”
谷雨未跟着问了一句:“是多大的麻烦?”
鹿鸣笑了,笑得很纯真,毫无心计的样子。“谷雨未,你真是很有意思,像小孩子似的,大人一引导,立刻就跟了上来。”
谷雨未让他笑得鼓着嘴生气,自己老是让他牵着鼻子走。她不是鹿鸣的对手,十分之一都不是。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鹿鸣没有立刻回答。黑与白的眼仁看着她,非常的冷漠,冷漠中又带着一些凌厉。忽然,他笑了笑,“是。我说到做到,也顺乎你的心意。我说过,如果你让正谷生,我帮你。如果你让正谷死,我也帮你。”
“你不用那么伪善,如果真是好意,你就不应该把我和正谷绑在一起!”
鹿鸣的脸上笑意很浓,“那就不好玩了。我给你的选择已经不少,两个呢。做人不要太贪心。”他丢了一个樱桃核,“那天,就是你父亲去世的前一天,如果你坚持大闹一下,推门进去,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你不肯,你觉得可见可不见,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呢?”
谷雨未沉默,鹿鸣接下来的语气很轻松,说出的话却绝不轻松,“正谷现在有大约三十亿的资金缺口。三十亿的闲钱。”他摇一摇头,“我也没有。”
谷雨未的手紧紧扭在一起,“那你”
鹿鸣的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前探望着她,“我什么?”
谷雨未死死忍住不肯往下说。
鹿鸣又倚了回去,继续轻松地说:“刚才,你在楼下一定看到妹妹谷维春了吧?”
谷雨未已经觉得两眼发花。
“她刚才来找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其实,之前,谷维天也来过。我能做到,但是,对他俩,我都不出手。我等你,我只等你。”
谷雨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只有鹿鸣的声音慢慢的,不冷,却一字一字的在割她的心。
“仇不仇的,有点太严重了,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没有。我的目的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信不信在你。”他吐出一粒樱桃核,“顺便,看在你够倔的分儿上,我再给你一条消息,我猜想你一定很感兴趣。那是一场不怎么风花雪月的私事。”
谷雨未轻轻的颤抖起来,她很想让他闭嘴,但是,她说不出口。
“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父亲发病的时间和原因。时间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原因:因为他在那天拆开了一个十号就到了的快递。快递里有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母女。很巧,这对母女都在大学里工作,而那位母亲在十六号凌晨即已去世。”
谷雨未的身子一阵阵发软,不得已,她狠狠地抓着椅子扶手,以防止自己从椅子上瘫下来。
“退回二十八年,那时候的江城科委,有一位姓谷的工作人员,喜欢新能源。有一天,一个法国考察团来江城访问,准备新能源开发的事。在那个年代,考察团来都是要由省委配备专门的翻译。那考察团也配了一名姓徐的翻译,因为姓谷的年轻人才对新能源有些了解,江城政府就让他担任江城这边的主要联络人员。考察团一直在江城住了半个月才离开。如果事情只到这里,便也没什么故事。谁知,法国人真想在江城投资,于是翻译又跟着回来了。这一切,使得一场那个年代难以容忍的桃色事件发生。”
他抬头看了眼谷雨未,她呆呆地坐着,脸色灰白,头发已经有些湿意,“你父亲当时已经是有妇之夫,舆论压力来了之后,你父亲的离婚计划没戏了。你父亲让你母亲先去外地躲一下,他再辞职。你母亲却赌气离开,不知所终。打击之下,你父亲离开江城,来到杉城,创办正谷。
“至于那封快递,他之所以晚拆了十天,是因为快递到时,他刚好在国外出差。而那封快递,是他等了二十几年的。就因为这一封快递,二十几年来,所有写着他名字的信,都不允许其他人拆。”
十二月十六日凌晨,母亲撒手西去。她从来不知道,在母亲去世时,曾经有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亲人来找过她。
“你怨不得你父亲,因为他不知道你母亲已经怀了你。你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封信是发给你父亲,让他照顾你。他因病住院,想让他的女儿过来看一眼,但可惜,那位女儿很冷心,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于是,他带着遗憾西去。他所有的心血中,只还剩了一个正谷。”
她的脑子里嗡嗡的,这些日子精神紧张,她睡得一直不好,头本来就昏,眼前似乎更昏了。
“谷雨未,你毁了你父亲的政治生命,又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你,正谷也不会到这一天。撒手不救,你若忍得,你便做。”
鹿鸣再说的什么她没有听到,她缓缓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倒在地上。
第七章 博弈中的输家
谷雨未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悠悠转到了西边。天已经暗了下来,外面的树叶依然沙沙响,她的衣服都让汗浸湿,冰凉一片。
她转动了下眼球,慢慢的恢复了意识。她看看四周,充满着男性气息,书架、CD架、一些模型,全是冷色调,她不做声的走到窗前往下看,楼下广场的旗杆上升着通途的旗,她猜出来了,这里是鹿鸣的办公室。
她的头很晕,继续躺了回去,却只能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到了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她姓谷,哪怕她和那个人没有感情,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让鹿鸣逼到这份儿上,她还能怎么样?
她觉得头疼。
门轻轻的响了一声,她立刻闭上眼。
脸颊有手指的轻触感,她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忽然,一声轻笑,“还装吗?不起来吗?”
谷雨未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听到鹿鸣愉悦的声音说:“眼皮眨了一下又一下,嘴唇也咬了起来,你不觉得再死挺下去,腰会很难受吗?”
谷雨未恼了,忽然一翻身,背对着他。
鹿鸣愣了下,然后一丝笑容又爬上脸。
十足的女人的小意气,有点像小俩口闹别扭。
他不理她,去桌前打开一盏台灯,开始摆弄模型。模型一会儿发出呜呜的声音,使本来就头疼的谷雨未觉得那声音都在磨自己的神经。
她不得不坐起来。
“鹿鸣,我需要和你谈谈。”她说。
“哦?公事私事?”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移开。
谷雨未绕开他的提问,“正谷的事。”
“抱歉,下班了,我连通途的事都不谈,更何况别家公司的事。”
谷雨未脆弱的神经有些歇斯底里,“鹿鸣,你别装,你费尽心力,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鹿鸣看了她一眼,脸突然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了?”
谷雨未猝不及防。
鹿鸣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是不是已经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了?
或者,在潜意识之中,她的确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你在逼我?”
“不,至少你还有选择。让正谷生,还是让正谷死。”
她无语。她无可选择。
“你想怎么让正谷生?”
鹿鸣吹了声口哨,“听起来,这个决定对你真不利。”他垂下头看着她,“你确认,想好了?”
谷雨未抬起头,“少装一点,你会死吗?”
鹿鸣哈哈大笑,口气淡然,“三十亿的闲钱我的确没有,但是,做多晶硅的正谷是我的下游,如果我愿意提供技术支持呢?”
谷雨未皱眉,她不懂。“股价会上来。”鹿鸣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
谷雨未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要保证金,因为股价下跌。如果股价上扬,恢复到一定水平,保证金自动就会消除。
“不过,前提是你要接受我的条件。”
谷雨未不动。两人凝视,她忽然匆匆地说:“你不用说了。”
“你是接受了?”
“我想知道原因。”
“没有原因。至少圈里人都知道,通途向来不做风头上的事。如果救正谷,这就是第一次,只10%的动力,不值得我去动手。”
“鹿鸣,你不必装。你左围右堵,不就是为了我今天站在这里?我问的是这个原因。”
“哦,这个。也没什么,现代男女,这个,很难解答吗?”
“我不信。”
“还是信了好。或者,我可以说,在医院遇见你、花坛边遇见你、追尾那天遇见你,又是一位美丽的有才气的女人,我为什么不感兴趣?”
在谷雨未开口前,鹿鸣又先开了口,“其实,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多理由?就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故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对正谷好?”
“你可以不信,无所谓,对我没损失。哦,这算是对赌协议的另一种形式,你也可以顺道体验下当初你父亲签那个协议时的痛苦心理。”
谷雨未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我要有一个期限。”
鹿鸣这次终于把视线挪回来,忽然,他一笑。“一年,怎么样?”
谷雨未不敢点头,直挺挺地僵着脖子,“不公开。”
鹿鸣耸耸眉毛,“那不行,公不公开是我说了算。”
“那我便不答应。”谷雨未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
鹿鸣笑,“这样吧,各让一步。我不主动公开,但我向来做事光明磊落,偷偷摸摸的事,我是不干的。如果让人看到了,那我没有办法。”末了,他加了一句,“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你不接受,你背后有门。”
事已至此,谷雨未已经没有办法再选择了。
谷雨未吸了一口气,“行。”
鹿鸣打了个响指,“谷雨未,果然是敬酒不如罚酒好吃。在完全没有主动权的时候,你反倒答应得很爽快。”
屈辱。谷雨未真真实实地感到,鹿鸣此刻就是故意侮辱她,她反唇相讥,“侮辱别人,很有成就感吗?”
鹿鸣笑了起来,灿烂无比,“是你!侮辱你,很有成就感。”
谷雨未把头撇过去,不再继续说话。鹿鸣背着手,“谷雨未,其实事情本来不必这样糟,是你一定要选择这样,我也没办法。”
谷雨未浑身颤抖,她很想抓点什么东西扔过去,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她想问年报的事。
鹿鸣却站起身,“既然你我达成协议,那应该庆祝下。”
谷雨未不为所动,“正谷如果年报情况不好,怎么处理?”
他吹了声口哨,“你真是很敬业。不过,现在我不想谈工作,只想先庆祝。”他出了房门。
谷雨未坐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走出去。这一步,一旦迈出,绝难回头。
进了电梯间,鹿鸣丢给她件东西,“呶,我向来不欠别人的,算你那天因我而发脾气我赔给你的。”
是个手机,显然,不是新的。
谷雨未皱眉,“谁的?”
“我的,不用了,送给你吧。”鹿鸣说得十分轻松。
“为什么给我这个?”
鹿鸣很逍遥地说:“你扔了手机,责任你我一半一半吧。我最多只能占一半的原因,其他的原因是你自己脾气太坏,怎么,还想指望我给你个新的?”
谷雨未递给他,“谢谢,我自己的原因,不必了。”
鹿鸣歪着头,“不稀罕要?要知道,我用过的手机都会被粉碎。”
“谢谢赐爱。”谷雨未半含讥讽,丝毫不领情。
两人下到地下停车库,走到车前。鹿鸣自在自如地上了车,谷雨未站在外面有些犹豫。
鹿鸣也不说话,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旋开音响,立刻,音乐声流淌出来。谷雨未悄悄地叹了声,算了,既然已经堕落到这份儿上,再坚持也未免矫情。她一咬牙,上了车。
“噢,我还以为你这冰贞烈女不肯上来。”
谷雨未当这句话没听见,往外看风景。鹿鸣也失了嘲讽她的兴趣,发动车子,由幽暗的地下驶出。
春天的傍晚很温暖,街上的颜色也随着温度的增高而丰富起来。绿色的树,红色的花,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斑斓的颜色,甚至蓝色长杆的路灯,红色顶的电话亭都比冬天的要养眼些。鹿鸣仿佛兴致不错,按下天窗,立刻,风涌了进来。
他瞄了眼谷雨未,自作主张地把她那边的车窗降下。车里的空气流动起来,吹得谷雨未的头发也跟着飞了起来。
谷雨未没有发觉,她正在皱着眉头想问题。鹿鸣却很高兴,车上的音乐也被换了又换,有时,鹿鸣居然跟着音乐吹口哨。
谷雨未伸手捋了下吹乱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