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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林闻言吹了个口哨,马特喃喃说道:“见鬼了!就算把卡安琅所有的金子都给我,我也决不跟伊文娜交换身份!”
岚真希望马特说话之前能先认真地多想两分钟,他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要知道,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啊。“我去喝牛奶。”他说,心想也许睡前喝些牛奶会睡得好些,不会做梦。
兰恩严肃地看着他:“今晚有点不太对劲,别走远。记住,明天我们第一道曙光出现就走,不管你是否睡够了能自己骑马,还是要把你绑在马上。”
说完他走上楼梯,大家跟着他,兴致大减。岚一个人留在走廊里。刚才还这么热闹,现在显得特别孤单。
他赶紧向厨房跑去,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在洗碗。她从一个石罐里为他倒了一杯牛奶。
他走出厨房,边走边喝。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走廊的另一头向他飘来,一只苍白的手拉下黑斗篷的兜帽,露出底下的脸。那件斗篷静如死水,那张脸……是一张人脸,白得浆糊一般,跟躲在石头底下的鼻涕虫一个颜色。而且,没有眼,从油腻的黑色发际到鼓起的脸颊处平滑得像蛋壳一般。岚呛住了,口里的牛奶全都喷了出来。
“男孩,你是他们中的一个。”黯者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带着“呲呲”声像锉刀磨骨。
岚丢下杯子,往后退去。他想跑,然而此刻光是挪动脚步都费力万分。他也无法把目光移离那张无眼的脸庞;他的视线被牢牢控制,他的胃纠结在一起;他想呼救,想尖叫,但是喉咙如被石化,连呼吸都撕裂一般疼痛。
黯者不慌不忙地又逼近了一些,姿势柔软而致命,加上黑漆漆的胸铠,就像一条准备攻击的毒蛇。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嘴唇弯成一个微笑,本该有眼的位置,皮肤移动着像在嘲讽。和它相比,伯哈的声音可算是温柔的了。“其他两个在哪?我知道他们在这里。男孩,告诉我,我就让你活命。”
岚的后背碰到了木头,也许是一堵墙或者是门——他没法回头看。现在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再也没法迈开。他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迷惧灵越走越近。每靠近一步,他抖得越厉害。
“我命令你告诉我,否则——”
走廊上方的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迷惧灵停住了,它转过身去,斗篷依然纹丝不动。它歪着头,无眼的凝视像能穿透墙壁,死白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剑刃跟斗篷一样漆黑,走廊的灯光因这把剑的出现变得黯淡。脚步声越来越大,黯者忽然一个转身向岚冲过来,动作柔若无骨。它举起手中黑剑,薄嘴唇咧开,发出憎狞的嘶吼。
岚无助地战栗着,心想,这回死定了。漆黑的剑刃照头劈下……停住。
“你属于伟大的黑暗之主。”它的呼吸就在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指甲刮石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你是他的。”
岚的眼前一花,黯者已经转身离去。走廊外的黑影像活物一般欢迎它、拥抱它。它消失了。
兰恩跳下最后几级楼梯,“砰”地落地,手中剑已出鞘。
岚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黯者,”他大口喘着粗气,“它是……”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带着剑,刚才面对着迷惧灵时他完全没想到它。他狂乱地摸索着,拔出剑来,顾不上想现在是不是太迟,“它往那边跑了!”
兰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凝神倾听着:“是的。它正在离开,越来越远。现在没时间追它了,我们马上就走,牧羊人。”
楼上传来更多脚步声,马特、珀林和索姆提着毛毯拿着鞍囊跑下楼。马特把弓夹在手臂下,还在手忙脚乱地卷着铺盖。
“走?”岚惊讶地问道,一边收剑回鞘,一边从索姆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现在?夜里?”
“你想等那个类人回头吗?”守护者不耐烦地回答,“等它带同伴回来?它现在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我打算继续跟你们一起上路,”索姆对兰恩说,“除非你强烈反对。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你们的朋友在这里就不受欢迎了。”
“随你喜欢,跟着我们一直到刹幽古都可以,吟游诗人。”兰恩也把剑插回鞘内,发出“铮铮”脆响。
一个马夫从他们身边跑过,然后茉莱娜和菲兹先生一起出现在楼梯口,伊文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她的小包袱,还有奈娜依。伊文娜看起来受了惊,都快要哭了。贤者表情虽然愤怒,却很冷静。
“你认真听我说,”茉莱娜正在跟旅店老板说,“你们明天早上一定会遇到麻烦。也许是暗黑之友,也许更糟。他们来了以后,你立刻清楚地说明我们已经离开,而且不要反抗。尽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在夜里离开的,这样他们应该就不会再骚扰你了。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们。”
“您不用担心,”菲兹先生回答,仍旧是一副愉快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用。任何人想到我的店里找我客人的麻烦……啊,我和我的伙计都不会招呼他们的。不会。他们决不会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往什么地方去,甚至不会知道你们在这里住过。我不怕那些东西。我决不会透露你们的任何事情,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但是——”
“阿拉丝夫人,如果您想现在离开,我得亲自去为您准备马匹了。”他挣脱被她拉住的袖子,小跑着往马厩去了。
茉莱娜焦急地叹道:“固执,太固执了,他不肯听我说。”
“你觉得半兽人会追到这里来?”马特问道。
“半兽人!”茉莱娜一口否定,“当然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不仅仅是它们,更没空追究它们为什么能发现我们。”她不理会马特僵硬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个黯者肯定也猜到我们发现它以后不会留在此地,但是菲兹先生也太小看暗黑之友了。他以为他们只是躲在暗处的卑鄙小人,但他们不是的。他们遍布所有城市的街头巷尾,从普通商店到最高议会都有。迷惧灵会派他们来审问他,因为他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去向。”她转身就走,兰恩紧随其后。
众人一起往马厩院子走去,岚不经意地走在了奈娜依身边,她也带着自己的鞍囊和毯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了。”他说道,明是对的。
“刚才这里有什么?”她轻声问道,“她说是一只——”她没能说完,只是看着他。
“一只黯者,”他回答,对自己平静的语气感到意外,“它和我,在走廊里,然后兰恩来了。”
他们走出了旅店,夜风吹来,奈娜依耸耸肩把斗篷裹紧。“也许你们真的被它们追击,但是我来的目的是把你们安全地带回家,而且是四个人一起带回去,我不会放弃的。我也决不能让你们自己跟她这样的人呆在一起。”马厩里灯光闪动,马夫正在给他们的马匹上鞍。
“木茨!”旅店老板跟茉莱娜站在马厩门前,冲着里面喊道,“快点!”他转身面对茉莱娜,表情恭顺,不时鞠躬,夹杂着对手下的命令,更像是在安慰她而不是听她说话。
马匹被牵出马厩,马夫们低声抱怨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间匆忙离开。岚拿着伊文娜的包袱,等她骑上贝拉后递给她。她受惊的大眼睛看着他。至少,她现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冒险了。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内疚,要知道,她此刻是因为他们三人才身处险境,就算她独自一人骑马回艾蒙村也可能比继续跟着他们安全。“伊文娜,我……”
他却没法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她很固执,既然已经说过要一直跟到塔瓦隆,就决不会回头。还有,明所看到的那一切,她说过,她是其中之一。光明啊,是什么的其中之一?
“伊文娜,”他终于说道,“我很抱歉。我最近心很乱,想事不清楚。”
她弯下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马厩透出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岚看得很清楚,她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们全都上马以后,菲兹先生坚持要马夫们提着灯照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胖胖的旅店老板一边送,一边朝他们鞠躬,保证不会泄漏他们的秘密,并且邀请他们再来。木茨看着他们离去,脸上乖僻的神情跟他们来时一模一样。
岚知道,至少有一个人,决不会不理睬那些打听他们下落的人:木茨。只要有暗黑之友问他,他肯定立刻把他们离开的时间连同任何信息和盘托出。离开旅店没多远,他回头看了看,看到一个人影仍然站在门前,高举着灯,朝他们的方向张望,不用看他的脸也知道,那是木茨。
夜里的拜尔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不时从窗帘里漏出的阴暗灯光。空中弯月的光芒不时被云层遮挡,忽明忽暗。小巷里偶尔有一两只狗朝他们吠叫几声,除此以外,只有他们的马蹄轻响和夜风吹过屋顶的声音。马上的人比这夜晚更加沉默,人人都把自己紧紧裹在斗篷里,各想心事。
跟往常一样,守护者带路,茉莱娜和伊文娜紧跟在他身后。奈娜依靠着伊文娜,其他四人凑在一起,走在最后。兰恩带领着队伍走着轻快的碎步。
岚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街道,而且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在做同样的事。移动的月影令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团阴影,想起它们拥抱黯者的情景。远处传来一阵杂响,既像是木桶倒下的声音,又像是狗叫,所有人的立刻都转头紧张地看着那边,结果那只是偶然的声音。每个人都尽量凑近兰恩的黑马和茉莱娜的白马。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他们穿过城市。在卡安琅门下,兰恩下马走到门边一座石砌小方屋前,挥拳砸门。一个看门人迷迷糊糊搓着眼睛打开门。当兰恩说明来意,他顿时睡意全无,惊讶地看着守护者和他身后众人。
“你想出城?”他惊呼,“现在?半夜三更?你疯了!”
“除非市长明令禁止我们出城。”茉莱娜说道。她也下了马,跟城门保持距离,避开灯光站在黑影里。
“不是这个问题,夫人。”看门人回答道,眯着眼想看清她的脸,“这些城门的规定是,从日落到日出之间必须关闭,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命令就是这么说的。况且,外面有狼,上个星期它们杀死了十几头牛呢,估计要杀人也很容易啊。”
“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但是没说不能出城,”茉莱娜的语气好像这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明白了?我们并没有要求你违抗市长的命令。”
兰恩把什么东西塞到看门人手里,低声道:“作为我们所带来麻烦的回报。”
“我想,”看门人缓缓说道,低头看了看手里,金光一闪,他连忙把那东西塞进兜里,“我想命令里确实没说不准离开。稍等一下。”他把头探回屋里,“阿林!达!出来帮我开门。有人想出城。别问了。照做吧!”
屋里又出来两个看门人,看到八个要出城的人,睡意朦胧地呆住了。第一个看门人连声催促,他们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前,转动门边的一个转轮,把粗厚的门闩慢慢拉起,然后,又绞动开门的铁链。轴承和齿轮转动着发出轻快的“咔咔”声,因为已经上了足够的油,所以城门很快就静悄悄地向外打开了。然而,门缝还没有开到四分之一大,黑暗中响起了一把冰冷的声音。
“怎么回事?这些门不是应该关闭直到日出的吗?”
五个身穿白斗篷的男人走到石屋泻出的灯光里,戴着兜帽遮着脸孔,每个人的手都放在剑柄上,左胸上的金太阳再明显不过地地标明了他们的身份。马特低声诅咒。三个看门人都停下了动作,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这不关你们事,”第一个看门人挑衅地说道。五个白兜帽都转头看他,他的声音不由得弱了下去,“光明之子管不着这里。市长——”
“光明之子,”最先开口的白斗篷柔声打断,“管得着任何地方,只要那里的人还走在光明中。唯有那些被暗黑魔神的阴影笼罩的地方,才会拒绝光明之子,是不是?”他的兜帽转动着,看看看门人,又看看兰恩,然后,他忽然警惕的仔细打量兰恩。
守护者没有动,事实上,他完全放松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像在看一个擦鞋匠。没有多少人能这样毫不在意地面对光明之子,白斗篷起了疑心。
“什么样的人会想在这种时势里,连夜离开城墙的保护?外面潜伏着野狼,还有人见过暗黑魔神的奴仆在城市上空飞过。”他看看兰恩前额上那条把额发固定在脑后的编织皮发带,“你是北方人,对吧?”
岚在马鞍上缩起身子。吸魂扎卡。一定是的,除非那人指的暗黑魔神的奴仆是其它他不知道的怪物。其实,既然黯者能到牡鹿与雄狮去,吸魂扎卡来了也不奇怪。不过此刻他顾不上想这些,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白斗篷的声音。
“我们是旅行者,”兰恩平静地回答,“你们不会感兴趣的。
“光明之子对任何人都感兴趣。”
兰恩微微摇头:“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