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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了他一眼,道:“你上心就成,你带了两名侍女在这里伴着母亲,我睡觉去了!”
萧采绎呆了一呆,道:“好,好,我陪着姑姑,你休息去吧。”
我见他有这个耐心,倒也诧异,缓了声音道:“谢谢绎哥哥。”
萧采绎摇着头点我的额,道:“早点睡去吧,绎哥哥希望栖情每天都精精神神的,像个喜雀儿喳喳喳乱叫。”
我顿时想起小时候和他满宫乱跑乱跳的情形来,心头一热,柔和一笑,拉了白衣退出房去。
母亲的卧房,本就与我隔壁。我即便回到房,又如何睡得安心?不时只穿了小衣,披了件弹花织锦镶毛斗篷,跑到母亲房中看望。
母亲始终那么无声无息地躺着,发着低烧。而萧采绎果然尽职地守在床畔,不时查探着母亲的体温,为母亲蘸润着嘴唇,又叫侍女送清粥来喂。见我不时看他,自然欢喜,却怕我冻着了,一转身就让侍女送我回房。
我料想他帮我守上一夜,必然要饿坏了,就让侍女到小厨房里备了宵夜,至三更天时装在食盒中,亲自提了送了过去给萧采绎吃。
谁知这次连白衣也在,显然是睡得不安心,又来诊脉。
我见他原先那般纯净的眼中浮泛着难言的沉郁,心中怜惜,轻声道:“不要急,慢慢想,我知道……我知道你定会全力救我母亲。”
白衣勉强一笑,起身离去。
萧采绎吃着我送的宵夜,眸中暖暖的,温柔道:“栖情,你早点休息,别再过来瞧了。若你冻着了,姑姑会心疼的。”
我点一点头,转身出了卧房,来到自己房门前,忽发现一畔白衣翩飞,如月夜浮动的淡淡云彩,一时心都醉了,微笑道:“白衣,不去睡么?”
“就睡去了。”白衣低了头,道:“我刚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夕姑姑二更天时来找过我,向我要了很多蒙汗药过去。”
蒙汗药?她想干什么?
我一惊,看白衣望我的眼神虽是清明,眉宇间已掩不住的疲乏烦恼,知他为救母亲,今日已耗了大量心力了,忙笑道:“是我白天提起了,这些药要备些在身边,以后再遇到坏人时可能会用得上。谁知她今夜就去找你,也忒性急了些。”
飞花篇:第二十九章 珍重别拈香一瓣(三)
白衣哦了一声,深深望我一眼,抱了肩缓缓踏步而去。他的肩背一向略显单薄,今日在夜风中走着,裹着雪白的衫子,更觉萧瑟苍凉。
看来改日得叫人每晚送份宵夜给白衣了。他好清瘦,似比我十四岁遇到他时更瘦了。我要把他养得胖些。懒
我盘算着,却飞快跑向夕姑姑的房间。
房门虚掩,被褥被拉开,却无人睡于其中。
我心头顿时跳了起来,匆忙回房中披了长衫,拿了把短剑藏好,直冲地牢。
军中地牢,一向不太关押犯人,守卫并不严密,我径冲到地牢前,已发现地牢的锁是打开的。
牢狱之中,几名狱卒喝得烂醉,而关押安亦辰的牢房,已经大开。安亦辰早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赤城到卯时才会开城门,现在才过子时,就是夕姑姑将安亦辰带出,又怎能逃得出去?
我悄悄到马房牵了一匹马,拿了萧采绎给我的令牌,令人开了侧门,出了官衙,径奔东门。从东门出去的路,离安氏管辖地带最近,我赌他们一定会走东门!
满天星子,在膝黑的天空辉映,通往城门的大道,在星光里泛着灰白陈旧的气息。两边的民房和营寨,在清冷的空气中不断向后退着。
虫
我终于听到了夕姑姑的声音。
她正在东门口焦急地和守卫理论:“我们公主说了,一定要在日出以前从少帝回来的路为少帝招魂。等天明了,唤不回魂来,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她的身畔,有人穿了守卫的服色,手中抓了些祭祀用品,牵着马,正是安亦辰。
守卫显然不肯放她通行,正在努力劝着夕姑姑:“姑姑,若真是着急,请示了萧二公子的手谕再来吧!如果真是情况紧急,让公主亲自找一下二公子,便是半夜三更,也是不妨事的。”
我远远在马上听了,忙道:“夕姑姑,我早说了让我见了表哥再出来,你怎么这么着急性子?”
守卫认得我,忙跪下叩见。
我笑着让他起身,又道:“这京城的风俗,我原是到了二更天突然想起来,就叫夕姑姑来办了。谁知她不等我见表哥,冒冒失失就跑来了。你瞧,表哥见我着急,直接把通行令牌给我了。”
我将玉牌交给守卫,守卫对着星光一瞧,已跪下道:“卑职职责所在,误了公主的事,请公主恕罪。”
我笑着将令牌收回,道:“开城门吧!我也陪他们走一段,也许弟弟更喜欢听我唤他的名字呢!”
我说后面一句时,声音已难掩凄怆。守卫不敢多言,立刻令人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我们一行三骑,迅速冲出城门。
一气冲出了十余里,我才勒住了马匹,冷冷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夕姑姑,你是打算陪了安亦辰一起走吗?”
夕姑姑跳下马来,扑通跪到我面前,流泪道:“公主,奴婢对不住你。可奴婢实在没法眼见安二公子受这样的罪。娘娘的病势危急,若有个好歹,萧公子绝对不会放安二公子好好离开的!”
安亦辰已跃下马来,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泛着暗凉的笑意:“没想到,你还肯救我。”
微弱的星光下,我已看到他的前后衣襟都是深浅不一,显然是新受创伤渗出的血迹,不由心肠一软,声音低了下来:“到了前面镇子,让夕姑姑帮你把创口清理包扎一下,别再拖宕得发烧。”
安亦辰神情微一恍惚,我便知晓他必记起当日在皇宫受伤生病之事了,叹息一声,道:“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夕姑姑把我一手带大,可不过跟了你三年不到,便处处为你打算,连今晚这等行险的事也肯做。”
安亦辰从地上扶起夕姑姑,坦然道:“夕姑姑待我不比亲生孩儿差,我早记心上了。公主今日援手之德,亦辰也不会忘怀。”
我不屑一笑道:“我只为我的夕姑姑不伤心而已,没想救你。”
安亦辰沉默片刻,道:“放了我,萧采绎不会为难你吧?”
“绎哥哥……”我想起萧采绎从小待我的情份,微笑道:“他从来只护着我,疼着我,明天顶多怪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不是你最好的良人。”到了此时,安亦辰居然还在提这件事,而且眸中煜煜,似满天的星光,重又给予了他振足精神的力量。“我希望你多作考虑,再等一两年再看。也许你再长大些,会知道谁才是最合适你的。”
“便是再等十年,也不会是你,安亦辰。”我截口道:“今日分手,我只盼着永远不要再见到你,免得老提醒我身边那许多被安氏直接间接害死的亲人朋友!”
安亦辰漂亮的瞳孔瞬时收缩了一下,却很快抹去受伤的神色,淡然笑道:“是,亦辰知道了,只是亦辰还是好奇,公主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萧采绎?”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同时喜欢三个男子。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一次你半昏半醒时曾经把我当作了他,一直问我,是你来了么,是你来了么。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等一个人。”
夜风掠过,他的长发散乱披下,随风乱舞,苍白的面容依旧显得雍容俊雅,只是声音低沉,忧郁到落寞无奈。
飞花篇:第三十章 莲心浮沉急浪中(一)
我犹豫片刻,也不想再瞒他,若能就此绝了他的念头,只怕对谁都好。
“是白衣。”我答着,只提了白衣的名字,我已不自觉声音低婉温柔起来。“我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就喜欢他。后来又在你的晋国公府遇到他,我更离不开他。这么些日子,如果不是有他,我简直不知道怎么熬过来!”懒
“白衣!”安亦辰苦笑,退了一步,道:“原来是他!我早该想到!他的确是个人物,配……配得起你。”
我早知白衣很优秀,能把天下闻名的安亦辰都算计了的白衣,当然是最优秀的,但听到安亦辰亲口承认他的能耐,我还是禁不住眉开眼笑,温柔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团聚,然后和白衣一起到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勾心斗角的世外桃源去,开开心心过上一辈子,哪怕是粗衣劣食,也一生无憾了。”
安亦辰盯住我,神情瞬息万变,也不知是羡是恨还是怜,好久才道:“如果白衣没有我想象得那般背景复杂,你的愿望,应该不难实现。”
“背景复杂?”我斜睨着他,自信笑道:“白衣就是白衣,他天生就是最洁净的白云,存在于不染人世腌臜的世外仙境。”
虫
“他本是世俗之人,又怎能真如白云般毫无羁绊?”安亦辰反问,却不像嘲讽,神情真挚而诚恳:“你仔细想一想,宇文氏是什么人?他们肯随便听一个医者的话,空口白牙说能生擒我,就放心把大队兵马交给他?而且,那日在临山袭击我们的宇文氏人马,分明是宇文昭最精锐的近卫亲兵!这些兵马,如不是宇文昭亲口下令,素常谁能调得动!而医者白衣有何能耐,竟能直接和宇文昭对话!”
路边的野杏开得正好,忽被一阵风吹动,拂下簌簌花瓣,每一瓣都变幻如蝶,素白和黑夜交替晃动。无数瓣落下,便凌乱如无数个夜蝶纷飞,无数个素白与黑夜的闪替,我呆呆地只顾看着,已是茫然。
安亦辰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字道:“纵然你最终的良人并不是我,我也希望你幸福。希望,一切只是我多虑。”
他吐一口气,扶夕姑姑上了马,自己也一跃而上,身手极是迅捷,仿佛那个给打得遍体鳞伤,现在还在渗血的躯体,根本不是他的。
夕姑姑只哭叫了一声:“公主!”已被安亦辰一鞭抽在马上,迅速冲了出去。
那样深浓的夜色,迅速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有的的马蹄声,依旧传在耳边,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默然在马上顿了好久,又给一阵冷风吹过,一片花瓣落入颈中,嗖嗖地又痒又凉,才渐渐地清醒过来,缓缓转过马头,正要行时,却忽然呆住。
眼前一人一骑,安静立于夜色之中。虽则一身白衣飘然,但一双黑眸沉凝忧郁,几与那夜色溶作一处。
“白……白衣!”我颤声叫唤,忙忙要跃下马来,却不觉腿软软的,脚一勾,已栽了下来。
白衣飘拂处,我已被一双有力臂腕接住,扶起,然后对上叫我着迷的如珠如玉的黑眸。虽然那眸子已不若最初相遇的纯净,我宁可相信,那是因为我,因为我带给他太多的纷扰和烦恼。
“白衣,告诉我,你只是一片白云,无羁无绊,洒脱无双。”我贪婪地嗅着他胸膛上清新美好的味道,轻轻说着。
“是,我是一片白云,无羁无绊,洒脱无双。”男子的嗓音低沉而富于磁性,如同他身上的味道,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
“白衣!”我的心似找到了着陆点,终于安然飘下,再不管那着陆处,是悬崖,还是海水。
“情儿,我绝不要离开你!情儿!”白衣忽将我紧紧拥住,没等我反应过来,柔软的双唇已吻上我,抱紧我的头,深深纠缠,探索,要将我整个溶化吞噬了一般。
我脑中轰地一响,整个人都似蒸腾起来一般,炽热地飘起于云端,漆黑的夜中,似瞬间铺开了绚丽奔放的云蒸霞蔚。
天知道,我和白衣之间,从来都是我主动,忽然被他这么绵绵地热烈吻下,我的脑海已是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就是回应,探索,享受。
两个人的唇齿相依,居然也可以这么快乐,快乐得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悸!
“白衣!白衣!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气喘吁吁地抽空呢喃着。
“我也是,我喜欢栖情,我喜欢我的情儿!”白衣紧抓着我,几乎将我肩头捏得疼痛起来,然后将我紧按于地上,按在那些无根飘泊的花瓣中间,俯下身子,与我紧紧相贴,尽情拥吻。
我几乎给他按得透不过气来,却快乐得快要飞起来。
这一刻,连所有的疼痛,也是如此地愉悦人心!
我们一直挨到了天亮,才转了个弯从南门入了城。
天空很高,云雀自由地飞着,我赤红着脸,一路只向我的心上人凝望。
他有着如此完美而柔和的轮廓,如此清新而出尘的气质,如此优异而出众的才识!
我已完全不想再追问他关于安亦辰疑惑的那些。白衣说他仅是白衣,那么他就是白衣!我不要疑心他,不要猜忌他,不要有任何的污渍,来玷染我的白衣!
白衣显然比我克制多了,他依旧神态清逸,温润如玉,只在瞧向我的眸光中,更多了几分温柔和宠溺。
官衙中,一如我所预料的气氛阴森,突然把安亦辰给逃了,即便能猜到是我和夕姑姑放跑的,也没人会稍稍释怀。
飞花篇:第三十章 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