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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风月栖情:和月折梨花(出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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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摆摆手道:“罢了,宫中多是妇孺,乱军之中,更要人手保护。”

他的话音才落,宇文昭立刻道:“快,护送皇上前往西城楼!”

看着父亲的明黄辇驾在一队护卫簇拥下消失在宫门外,我心里忽然一阵阵紧张,搓着手问母亲:“父皇不会有事吧?”

母亲拍了拍我的头,还未答话,杨淑妃已有些焦灼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恐有蹊跷。不如先将宫中禁卫全遣去保护皇上吧。”

母亲看了她一眼,道:“好。”

 故国篇:第一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三)

那一天,据说宫中禁卫被调开了十之**。但我呆在母亲的昭阳殿,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护卫有所减少。相反,我九岁的弟弟皇甫君羽被母亲从东宫中接来时,又带来了一批护卫,并且直接进驻昭阳殿,其中包括东宫护卫统领颜远风。

颜远风!我一看到他,开心得连我们目前面临的困境都忘却了。他本是随母亲一起入宫的,小时候时常见他来探望母亲,又喜欢将我和弟弟抱在怀中逗弄。

“颜叔叔!”我欢喜地扑上去,拉住他袖子。

颜远风轻轻抽出袖子,退开一步,淡淡笑道:“小公主长得越发高了,眼看出落成个小美人了。”

他说着,又去向母亲行礼。他的面容轮廓清俊而柔和,眉宇间一直有种若有若无的忧郁,让人看得心里揪揪的。但我知道他绝不纤弱。听说他的剑法,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又曾受过萧家大恩,因此母亲才放心将东宫太子交托给他。

眼看他跟母亲行了礼,便压低声音和母亲交谈,顾不得再理会我,不觉有些失落。正怔忡间,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高声叫道:“栖情妹妹!”

我一抬头,一浓眉大眼的少年神采奕奕瞧着我,年轻的面庞意气风发,正是我二表哥,也就是我母亲的侄儿萧采绎。他长我三岁,春天时随了外祖舅舅进京见驾后便执意留在了京城,说是想在京城繁华之地长长见识。外祖靖远侯萧融,和家人常年领兵驻扎肃州,母亲便也盼着有个娘家人呆在京中,遂将他安插在太子宫中陪读。

想我这表哥出身武将之家,自幼骄纵任性,哪里有读书的兴致?但有颜远风一旁教导,听说一身武学倒已很是了得。

我见萧采绎一脸的兴致高昂,白他一眼,道:“绎哥哥,听说前天有人因为背不出楚辞来,给先生罚在太阳里站了半个时辰,不是绎哥哥吧?”

萧采绎不以为意道:“大好男儿就该征战沙场笑傲天下,没事读那许多的死书做什么?难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也要去考状元进士?无聊得很。那些腐儒更是可笑,也不看看当下形势,皇上要的是为咱们大燕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而不是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虽听他的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此时注意力已集中在母亲和颜远风的交谈上,一时顾不得和他辩驳。

母亲正忧心忡忡问道:“远风,上次老侯爷进宫时,也隐约其辞提到大燕目前颇不安定,我只想着大燕四百多年国基,又有众多文臣武将相辅,必能化险为夷,何况我和皇上闲谈时,他从未提过这些事情,想来事态并不严重,终究会国泰民安。谁知今日又有此事,难道外事真已如此不堪了么?”

颜远风静默片刻,将头偏向窗外,看那一园的荼蘼如雪,纷扬而来,轻叹道:“皇后娘娘,皇上……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好丈夫,好父亲,难道不是好皇帝?我心头疑惑,恍惚觉得有些失落。也许我真的该出宫看看,那个繁华底下的真实世界。大燕的子民,都是父皇的子民,都是大燕皇族应当视若亲子的子民,不是吗?

父亲也曾教过我,说君之于民,譬如舟之于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亲是聪明的,是睿智的,甚至年轻时也曾和颜叔叔一般英俊挺拔。

但我终究不曾想过,我再没有机会见到父亲。那日明黄辇驾上的鲜明背影,成了记忆中关于父亲的最后风景。

开到荼蘼花事了。那曾经芬芳的荼蘼,见证了父亲一生的风花雪月,浪漫温情,也见证了灾难突至的惨烈如火,血流成河。

 故国篇:第一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四)

那场天翻地覆的阴谋,在第二天的黎明来临。

我在迷蒙的睡意中被推醒,不及穿戴好衣衫,便听到了宫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母亲将我和太子皇甫君羽以及萧采绎都召集在厅中,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细听昭阳殿外让人心寒的兵刃交击声,以及嘶喊惨叫声,甚至刀剑入肉的摩擦声。

“出,出了什么事?”弟弟君羽和我一样的惊诧,腰间衣带束得有些扭曲,显然也是匆匆而来。

母亲穿了件淡绿的家常云纹水裳,长长的乌发只用一根鎏金芙蓉簪绾住。她蹙着眉,轻轻说:“听说,大将军宇文昭谋反了。”

我失声道:“他,他不是在镇压那个蔡禀德么?”

母亲不答,未及上膏脂的唇色有些青紫。

萧采绎哼了一声,道:“我们上当了。也不知是蔡禀德谋反,还是宇文昭谋反呢。说不准,两个都反了,只在皇上面前唱一出好戏!这些乱臣贼子,个个该死!”

这时,刘随从外面蹩进来,声线是从未曾有的惊颤失常:“皇后,我们的卫士,抵挡不住呢。连颜大人都受了好几处伤了。”

母亲的脸色刹那苍白,如同蓦然置于狂风骤雨中的雪白莲花,有着不自禁的震颤。

萧采绎“咣”地拔出剑来,叫道:“姑妈,我去帮颜叔叔。”

母亲满脸的慌乱被萧采绎的剑光所映,渐渐安宁坚定。

“不许出去。”母亲不容置辩地沉声呼喝,一双眸子,被初升的阳光耀着,明亮异常,灿若星子,却反射了天际朝霞绯红的光芒。

殷殷若血,恍恍惚惚浮动。

她的声音忽然安静:“惜梦,给我梳妆。”

惜梦是母亲的心腹宫女,她身体颤了一下,又看了看被厮杀声震撼得嗡嗡作响的宫门,低头应道:“是。”

“谁都不许出去,不许作无谓的牺牲,听到没有?”母亲踏往内室的脚步极沉着,全然不像寻常时那般的娇柔静雅,弱不禁风。

我才忽然想起,母亲本就出身将门,是靖远侯萧融的女儿,骠骑将军萧况的妹妹。那许多年来她一直娴静如姣花照水,即便贵为皇后,也从无凌人气势,大约是因为我们一直都有父亲把我们当成珠宝般珍爱吧?

如今,父亲呢?父亲呢?他怎么舍得我们在此担惊受怕,又怎舍得母亲敛去温柔笑容,用那样凛冽或艳丽的红妆,去面对宫外步步紧迫的冰刀雪剑?

我一把揪住萧采绎的手,声声追问:“绎哥哥,我父皇呢?他昨天不是去城楼督战了么?”

跟了想谋反的宇文昭去督战!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黑黑的窟窿,如妖兽的大口,发出狰狞笑声,将我父亲的明黄身影渐渐吞没。

萧采绎触着我冰冷的手,猛地回头看我一眼,立刻将我的手包得紧紧的。

“别担心,栖情。皇上,皇上他会没事的。”他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宽大温暖得接近颜远风给我的那种安全和煦感觉。幼年时侯,颜远风常递给我一根结实的手指,让我抓着蹒跚学步;或将我小小的手包围,那样温和而忧郁地望着我,眼神迷蒙,若有所思。

 故国篇:第一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五)

而现在,颜远风正在殿外激战,那汇成江河咆哮般的喊杀,根本辨不清是谁在呼嚎,又是谁在惨叫。只有浓重更浓重的血腥味,无处不在地从四周涌来,连粉红的秋海棠,都似沾惹了刀兵戾气,轻忽的香味忽而变成入骨微寒的凝涩气息。

红日映霞,绮丽无限。可投到昭阳殿,却是血气冲天。那飘泊的血气中,揉合了多少颜远风甚至父皇的热血?

刘随正在一旁自语般道:“方才向外打探时,隐约听见喝骂,却是在骂宇文昭弑君呢。

“父皇,父皇,颜叔叔,颜叔叔……”我恍如初初从一场春秋大梦中醒觉,似有双手扼住了自己喉咙,用力捏住萧采绎厚实的手掌,道:“绎哥哥,我们出去帮忙,好不好?”

萧采绎搂住我肩,叫道:“好,好,栖情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出去救皇上和颜叔叔!”

萧采绎正要提剑冲出,刘随已斜次里拦住,喝道:“公子,您忘了皇后刚才的吩咐了么?”

我叫道:“父皇在外面!颜叔叔在外面!他们会死,他们会死的!”

刘随指着殿门外,眼珠有些浑浊:“公主,如果我们现在开了殿门,我们都会死。”

萧采绎忽然纵声狂笑道:“不错,开了门我们会死,可不开门又如何?不过比他们晚死片刻!何况皇后公主俱是万金之躯,只怕到时给欺侮得欲死不能,那才是人间最惨之事!”

他转向面向君羽:“太子殿下,您说,我们是在这里等死,还是用我们的刀去取叛军的热血?”

君羽甫才九龄,和我一般的锦衣玉食,从不曾经历风雨,早已惊惧无言,只呐呐道:“二表哥自己看着办吧。”

“我情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坐以待毙。”萧采绎豪迈一笑,全不若十六岁的少年。

“对!”我握紧萧采绎的手,一团热血直冲心肺,连外面的厮杀声都似已远去。“绎哥哥,我们一起冲出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萧采绎的黑色瞳仁忽然亮出近乎七彩的璀璨光芒来,眩目异常。他执紧我的手,将一把短匕塞到我手中,发誓般坚决道:“是,我们要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我从不知道,这些在热血沸腾时的天真话语,在某日会被岁月刻成重重的烙印,次次加深,最终成为痛入骨髓的心头之刺,伤人伤己。

但我们去拉殿门的一瞬间,却被喝止住。

是母亲清冷的声线。

晨阳飘洒处,母亲立于殿前石阶,双雁瑞草彩绣缎裳,华丽繁复的精致花纹,却是月白的底色,风华绝世而不失清婉幽然,凌云鸾凤髻高高挽就,缀珠点翠的龙凤对簪,蝶戏牡丹金步摇,一串淡碧水晶流苏悠悠垂下,贴于额际。另有一两枝时令海棠,斜斜而插,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柔弱。

我早就知道母亲是大燕最美的女子,即便她已有三旬之龄,依旧雪肤月貌,国色无双,却不知这看似不经意却分明有意为之的倾城殊色,在为谁而展?

萧采绎依然不放开我的手,紧张地盯住母亲,问道:“姑姑,我要出去帮颜叔叔他们。”

“然后大家一起断送在这大燕的皇宫,连同我风华正茂的衔凤公主和君羽太子!”母亲眸中寒光闪动,隐隐的凄痛和讥嘲一闪而逝,与那清雅绝俗的容貌衣着好生不相称。

萧采绎不觉松开了握剑的手,喃喃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母亲冷然道:“刘随,打开殿门,去喝问谁人在此惊动凤驾!”

我听到自己和萧采绎倒吸凉气的咝咝声,甚至君羽也惊悸地抬头向母亲凝望。

“打开殿门!”母亲再次呼喝,淡淡的脂粉下,看不出她的脸色是否苍白憔悴,但她的气度沉静,明眸中跳跃的火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决和坚持。

 故国篇:第二章 落芳尽处不是春(一)

殿门缓缓打开。

死人卧于血中,生人犹浴血而战。

我一眼看到了颜远风。他素白的战袍遍是疮痍,已被鲜红染遍,却似不觉得疼痛,正将他的如练剑光飞快旋上敌人的颈脖。

但他在看到母亲的身影从殿门内显现的一刹那,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宝剑突然脱手,扎上敌人后背,而自己已摇晃着快要倒下。

他的眸子依旧迷蒙着忧伤,那样黯然地盯着我们,仿佛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冒险开门,又似乎在憎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的泪水突然之间倾涌而出。

“住手!何人在此惊动皇后凤驾与太子殿下!”在敌我双方都对突如其来的殿门大开惊怔住的一霎那,刘随尖脆的声音在血泊上空扬起。

有人正欲趁机将颜远风刺倒,萧采绎一箭步冲上前,手起剑落,已将颜远风荫护至自己身后。

我一颗揪起的心总算略略放下,转眼去看母亲时,她正缓缓从阶前踏下。落花飞舞中,她的衣裾飞扬,青丝如笼,披帛拂地,翩然如仙。

不分敌我,一时静谧,都只是出神盯着母亲,看着她用人世间最优雅的步伐和最高贵的姿态,安静走向人前。

“宇文大人呢?请他来见本宫。”母亲轻描淡写说着,如随常邀请哪位宫妃外臣入宫坐坐,品一品茶,赏一赏花。

母亲说着,眸子如秋水漾漾,温和在明戈执戟的叛军脸上一一滑过,然后滑过死去的将士官兵,垂下眼睑,那样忧伤悲悯地轻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去,留给人一道素淡的背影,缓缓飘过汉白玉石阶,长长的裙裾曳在阶上,如春水荡过的纹理。

我忽然明白了我母亲如此安静的人物,秦长卿为何要把她和杜贵嫔并称妖孽。先天那种夺天地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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