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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福德微微点头,说:“真遗憾,你们不能留下来过上一夜,下次一定。”亚当大为出乎意料,还好,脸上戴着墨镜,挡住了吃惊的表情。其实,一家人过夜的衣服都带了,就在车上。“您太客气了。”
辛西娅一边说,一边琢磨着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怎么才能防止他们大喊大叫。
于是,她走到水中,一直走到主人听不见的地方为止,才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弟俩。
亚当看到妻子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出那种最后五分钟的手势,姐弟俩则在水中使劲跺脚,大声抗议。真是个处事得体的好老婆,在一起都十年了,可对她的种种复杂情感最终还是会转化为简单的冲动,这会儿,他真想拉上她去停车场,靠着辆老爷车,好好干上一场。维多利亚上洗手间去了,桑福德接电话去了,亚当这一整天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向妻子送上他一直想送的秋波。
“真抱歉,让你受够了。”他说。
辛西娅浅浅一笑,说:“说真的,我挺高兴。想听真话吗?这儿让我眼红。”
妻子的话大出亚当的意料,直到主人回来,他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个孩子从水里上来,彻底累瘫了,夫妇俩决定从这儿直接开车回纽约。像刚来时那样,男人们和女人们又分开了,桑福德一手揽着亚当的肩头,拉着他向自己的车走去。
“你觉得这一切怎么样?”桑福德的话出奇的情真意切,甚至有点儿像酒后吐真言。他应该指自己的生活吧,亚当琢磨着,一想到自己将要做出评判,哪怕只是说几句漂亮话,都让他不高兴。
最后,他说:“我眼睛都红了,你这家太漂亮了。我知道,你有好几处宅子,可说真的,这地方太棒了。”他一边说,一边轻拍桑福德车头的立标,说:“这家伙也让我兴奋。”
桑福德大感受用,大声笑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亚当的面颊,说:“有点儿耐心,我的孩子。有朝一日,你将拥有这一切。”
寻找22号道的指示牌时,亚当发现自己紧握方向盘的手指都白了。“那儿可真够静的,”他说,“你们两个,今天开心吗?”
“真酷,”艾普瑞尔答道,“不过,原来还以为他们家有小孩。”
“不是家家都有。”辛西娅答道。
“爸,”乔纳斯嗲声嗲气地问道,“咱们家也能在乡下买幢房子吗?”
辛西娅笑了起来,说:“是啊,爸,怎么样?”
亚当没出声,过了半分钟,辛西娅扭过身子,对两个孩子说:“总有一天,他们有的,我们都会有,就是要花点儿时间。
别忘了,桑福德差不多都两百岁了。”
事实上,亚当正在想,自己可以买幢周末房了,干吗不呢?当然,见过了桑福德的大宅,自己买得起的房子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乔纳斯称心如意了,可心里好像有根刺,一直在抵触买周末房这个想法,今天尤甚。在乡下买幢房子,一到周末就回去,坐在绿荫下,喝喝酒,什么也不干,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一整天里他都觉得,那房子、那车、那俱乐部、那风景、那种生活,都是显摆,故意放在他眼前。耐心点儿,我的孩子。可自己并不想要,为什么?或许,他想要的是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能拿多少报酬,多快能拿到手,纵然桑福德把这一切都拱手相让,他依旧不会接受,或许,他抵触的是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背后的傲慢。父子相传这种事儿与己无干,亚当内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对继承这种事儿耿耿于怀,无论来自任何人,也无论继承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家人早早吃了晚饭,然后亚当赶飞机去密尔沃基。居依的姓是法尔巴,电话里总是脏话连篇,于是人人都直呼其名了。他的公司生产低温橡胶,需要资金把业务拓展到全球。亚当也不清楚低温橡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用途,但他这份工作的好处就在于自己也犯不着去了解那些。桑福德向这家公司投了不少钱,当然他自有理由。不过,作为生意人,居依同桑福德没有半点共同之处——他说话大声,爱吵架,脸皮厚过牛皮,从不知掩饰自己的态度。他的公司里员工来来去去,快得惊人,他好像要把公司里的每个女性职员都干上一遍。实际上,跟居依做生意,最大的风险就是他已经有两桩官司缠身,其中一桩官司牵涉到一名女临时工,她当时才十九岁。
居依真人比传说中更有特色,一头浓密的头发,嘴上留着流行的胡子。他接手低温橡胶生意还不到三年,年利润已经达到一千一百万美元。他的办公室里挂了张大挂历,就是加油站常见的那种。“去年,我们增长了三成,”他冲亚当咆哮着,“而且是在该死的威斯康星。你们这些家伙,动作怎么这么慢?我要的钱在哪儿?去他妈的常青藤,去他妈的华尔街,他们谁真正做过生意,我是说真材实料的生意?就会给我打电话,今天填这个表,明天准备那个自述。别再他妈的犯糊涂了,上次我跟那个叫桑福德的老小子谈了一会儿,他简直就像迪斯尼世界中的蠢畜生。你小子看上去还像个干实事的人,不如咱俩就定了吧。快,给我开张支票。”
亚当笑了笑,说:“钱可不是我的。”
居依皱了皱眉,说:“要是你有钱,咱俩就能握握手,然后一起发达。你还年轻,上面还有老板要应付,我懂。什么时候飞回去?我有你的手机号码吗?”
“明早头班飞机,我把手机号码给您再写一遍。”
“最迟周三上午,首期我要一千六百万,要不我就找另一家了。”
“明白。”亚当说。其实,他的意思是,自己明白每次会面居依都会下最后通牒。心底深处,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居依成不了事,卖什么都不成。可话又说回来,钱又不是自己的。
“怎么着都成。”居依话还没说完,已转身打电话去了。
这就完了,没有盛宴来讨他欢心,没有介绍副手,更没有脱衣舞秀。回到宾馆,亚当想订当晚的飞机,可订不到。一场雷雨正在逼近,大批航班取消。这年头,宾馆房间就像放了台大电视的墓室,实在待不下去,可地下室的健身中心停业装修,酒吧里来了个旅行乐队,听了真叫人做噩梦。连工作资料也没带,雨水开始敲打玻璃窗,大厅里,工作人员开始忙着拿出水桶,接天花板上漏下的雨水。亚当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给辛西娅打电话。
“在干吗?”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指敲击着床单。
“数学家庭作业,艾普瑞尔这星期开始学几何了,这可不是我的强项。她要是不能立即学会,就心神不宁。”
晚上,孩子们上床后,她的嗓音就变得松松垮垮的。最近,亚当已经注意到了,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锐角、直角、钝角,还有其他什么的。”亚当说道。
“是啊,家庭辅导可能不是好主意。”
辛西娅说道。
“干吗这么早学?咱们那时候好像到九年级才开始学几何。”
“记不清了。”辛西娅说道。
“跟我说点儿别的吧,”亚当说道,
“这会儿,我困在中西部的黑洞里,有没有什么新闻?”
辛西娅轻叹一声,说:“好吧,玛丽塔把她的心理医生介绍给我,我给他打了个电话,约好了时间。”
亚当没搭腔。
“说句话啊!”辛西娅说道。
“为你自己约的?”
辛西娅笑了起来,说道:“当然是为我自己,你可真是天才。至少,这个医生不算陌生。我是说,虽然我是第一次找他,可玛丽塔找他都三年了。这事儿我已经想了一阵子了,现在决定了,去试试看怎么样。”
他感到妻子需要自己说几句鼓励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
“亚当,要是把你吓坏了,我就不去了,”辛西娅说,“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一般来说,你不会赞成。”
“我当然没有问题,当然赞成。我的意思是说,问题并不是我赞成不赞成,主要是,我不知道你不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辛西娅的语气有些若有所思,“就是心里有些疙瘩。天哪,这不就跟上健身房一样吗?这年头谁不去做心理疏导,对吧?”
亚当想说点儿鼓励的话,可正在这当口,电话里传来艾普瑞尔走进来的声音,她又有个作业要问,该放妻子走了。实际上,他还是不赞成,并非一概不赞成心理疏导,别人去做没问题,可自己与妻子与众不同。他总觉得,自己和妻子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两人都拥有一项了不起的本领,就是把昨天放到脑后。干吗要回头?干吗要背负着昨天的包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走自己的路,绕过去,别回头。在金融界,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那些最顶尖的人恰恰都是没有昨天的人。
可妻子依旧不开心,妻子不开心,必定是丈夫的责任。亚当打开房间里的冰柜,坐在床沿上,双脚搭在窗台上,背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看着闪电在密歇根湖上空划过。几小瓶酒下肚,他感到没那么躁动不安了,可他讨厌无所事事,他希望今晚的事再也不要发生了。
乔纳斯最先开始玩动物拼图,那时他还太小,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了,可妈妈喜欢把他小时候的事说给他听。不同的拼图里有不同形状的动物,他就喜欢把小动物从图板上抠下来,然后排成一排,有时在客厅里的咖啡桌上,有时在浴缸边上,也有时在父母床下。每次排出来都有某种次序,辛西娅也只能看出或许同颜色有某种关联。辛西娅发现,同样的排列会出现在家里不同的地方,一周大约有两三次。
接下来是硬币,一开始识数,乔纳斯就按年代把硬币排列起来,接着按色泽,其实是按照污损的程度,新币光闪闪,旧币则暗哑无光,泛着铜绿,仿佛硬币上那个人正坐在洞穴里沉思。乔纳斯记得,有一次,在游乐场玩时,妈妈跟另一个妈妈说了会儿话,回来就教他把旧硬币泡在柠檬水里,再拿出来就又闪亮如新了,太好玩了,就好像把硬币上那个人从洞穴里放出来,让他重见天日,可也只能玩一次,接下去就没得玩了。大人们也一样,就乐一下,接着就完了。
一天早上,他走进客厅,问妈妈午饭前能不能吃奥利奥。其实,他知道妈妈不会给他。他看见妈妈坐在窗台上,双手抱膝,目光注视窗外,好像想要什么又得不到,正为之伤心。妈妈常对他说,这叫沉思。你上次沉思是什么时候?
他喜欢跟妈妈一起玩,可有时妈妈太较真了。像上次,露西外婆给他送了套美国各州拼图,妈妈一会儿就拼好了,他还没拼出来,妈妈就已经知道哪块缺了,递给他。后来他开始识字了,读起了《伟大的纳提》'1',妈妈发现他喜欢头三本,就把全套都买回了家,从第四到第十六。其实,缺了后面的不是更好玩吗?这样你就会知道外面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在静静地等着自己,可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呢?
当然,妈妈不单买他想要的东西,每隔一阵子,她就会买上几张唱片,带着他坐在地板上听,要是他对哪张不感兴趣,'1'《伟大的纳提》,美国女作家马乔里·萨马特(MarjorieWeinmanSharmat,生于1928年)的儿童故事集。
那张以后都不大可能再放了。有一张好像叫《大黄蜂之舞》,一放完,他就吵着要再听一遍,妈妈脸上露出柔和的神情,好像正盼着他这么说。很快,妈妈就说,他用不着每次都问她行不行,他已经能操作唱机了,不过那个最大的旋钮,就是控制音量的那个,还是不能碰。
有一天,艾普瑞尔说,要是再多听一遍《大黄蜂之舞》,她就要吐了,辛西娅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那天也没再听《大黄蜂之舞》了。
“这孩子非常专注,”有一次,他听见妈妈对另一个妈妈说,“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很少能像他这样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个好办法,既不会让别人干扰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的感情。他开始偷偷收集东西。以他有限的活动范围而言,通常也就是收集些家里的东西;还有,既然是偷偷收集,收集的对象就得是别人不放在心上的东西(至少也是不情愿放在心上的东西)。这倒有点儿像偷,他也知道,好在犯不上多操心。到目前为止,他的藏品包括:妈妈的一只唇膏,爸爸健身包里的一只组合袋,艾普瑞尔的一只发卡(上面有向日葵的那只),四枚酒瓶木塞,爸爸的空钱夹(沙发垫子底下翻出来的),一张电费单,爸妈相册中的一张相片,艾普瑞尔上学前的一张测试卡(说她“急性子”),从妈妈的钱包底下翻出的两只耳环(却并非一对),一只木头刻的小猫(那是去爸爸老板在威斯康星的家时带回的战利品),最后,还有一只夹在床头的阅读灯,这最后一件差点儿就把他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