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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不假。”亚当答道。实际上,醉意越浓,他就越是躁动不安。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笑,于是放下手中的酒杯,甲板上也有个酒吧,他朝那儿走去,想离开一小会儿。楼梯上,亚当转过身,正看到人头攒动的舞池中,老板和妻子的身影。舞池中到处是晚礼服,可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他俩身上,看着老板带着辛西娅,转了一圈又一圈,老板好像说了什么,逗得辛西娅开怀大笑。这一幕,一下子勾起了亚当往日的回忆。她的活力,她的冲劲,还有自信,当年无不令亚当为之目眩神移。
可现如今,那一切都失去了外泄的渠道,她的自信转移入孩子们的生活中。夫妇二人曾坚信,可以最大地实现自己的潜力,那样一种人生如今依旧横在二人眼前,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接近,可她已经不再企望了,甚至都懒得抬头看看这种人生。
自己跟她说起奖金时,她只是堆起一丝礼貌的笑容,轻轻吹了声口哨,好像在说,你真行。看着她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微带醉意,光芒四射,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真让人心跳为之加速,可其中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一定要到这种疯狂的地方,她才能找回自己。或许,生活真的就好像一场狂欢,一千美元一张票的晚会并非晚晚都有,可只要有机会,就要带她出来。现在,轮到自己拉上妻子一把了。妻子拉过自己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实在无法想象要是没有妻子,自己将是副什么样子。
亚当对自己的老板太了解了,知道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勾引到这个漂亮女人。亚当并不担心,妻子当然不会上钩,可还不仅如此。亚当觉得,老板这么做就对了,就算自己的老婆就在身边,就算对这个女人的男人钟爱有加,就算身边有上百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还是要勾引这个女人。这就是桑福德,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甲板上,派酒水的地方有点儿不大不小的乱子。排在亚当前面的小子看上去有点儿像学生会干部,正对着自己的朋友抱怨道,排在队首那个小子太能聊了。那小子看上去只有十九岁,正跟女招待海地胡天地神聊。“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年轻人,”学生会干部大喊道,“大伙儿正渴着呢。”
队首的小子回了下头,他长了只大鼻子,直插入额头,在他脸上倒是有几分罗马人的风采,挺帅,不过还是让人觉得怪怪的。“放松点儿,布鲁托。”他答道。
亚当瞪圆双眼,真有趣,这小子胆子不小。
“这位是我妹妹。”那小子说道。
“什么?”布鲁托问道。
“我可不是瞎白话。”那小子说道,手中端着杯子,掉过头,又跟那个女招待喃喃低语起来。
又一个华尔街的捣蛋鬼,亚当想,又是个花奖金上舞会的小子,以为自己能拉上什么关系,其实人家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这次,亚当对奖金的感觉迥然不同于过去。
今年,他拿了一大笔奖金,可那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他可以买条帆船,或者度年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住豪华昂贵的酒店,而不是像夏洛特或奥马哈那样的便宜连锁店。或许,可以给两个孩子找家更昂贵的学校。他感到很疲惫,人人都觉得奖金拿多拿少很重要,其实真正重要的不是数额,而是奖金本身:一小群人决定了你的工作有多少价值,你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别人为你设定的目标,而你自己,永远都是圈外人。就算桑福德给了自己两百万,这规矩依旧纹丝未变。时光在流逝,生活中的一切在悄然钙化、变硬,老板给你发工资,发奖金,就等着你向他汇报,下一步该怎么走。
亚当跟酒的关系近来也变得有点儿复杂,越是想喝就越控制自己。当然,这可以锻炼自己的意志力,可另一个原因是,近来他外出工作越来越多,为了完善方案,醉酒越来越多,隔天起床头痛的也越来越多。现在,他体重轻了,健身时可以举起自己十年前举不起的重量,可一天工作下来,还是能感到身体状况在下滑。就这会儿,一身礼服,站在这艘废弃军舰的甲板上,排队等着领东西喝,他一样感到躁动不安,有一种冲动,想冲下这钢铁怪兽,冲上连接哈得孙河和西区高速的便道,逃之夭夭。
那个布鲁托,终于排到队首,一肩膀把那小子挤开,其实也没用多大劲,可那小子实在太单薄了,跌到一边,杯子里的酒洒了大半。他把酒杯放到甲板上,开始亚当真以为他会做出什么蠢事儿,可没成想他伸出手,说:“别发火,兄弟。”布鲁托皱了皱眉,不大情愿地伸出手,那小子另一只手也上去了,双手握住布鲁托的手一会,然后拍拍他的肩头。接着,他溜溜达达地走开,不是走向宾客云集的客桌,而是向破旧飞机的方向走去,那些飞机焊在甲板上作展品,有几架被聚光灯照得雪亮。亚当的眼神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那小子突然转过身,两人四目相接,有好几秒钟。说来也怪,通常这种情形下,双方都会很尴尬,可这次,一点儿也没有。那小子扬扬眉,然后掉过头,举起右手,张开手指。没错,亚当看得一清二楚,两根手指间,晃着一块手表。
真是明目张胆!而失主布鲁托已经从酒吧那儿转过身,朝人群走去,一只手提着三瓶啤酒。“玩得快活,伙计。”他冲亚当说道。
“彼此,嘿,几点了?”
布鲁托从袖子里伸出肉嘟嘟的手腕,凑到眼前,表没了。“见鬼。”他喊道,接着回头一通乱找,见人就推开,找他那块价值不菲的表。
亚当向自己的桌子走去,走到半路上停了下来。只一秒钟,他就在礼服堆中找到自己那桌人,脑袋凑在一起,说不定在嘀咕什么鬼话。他们没看到自己,辛西娅肯定还在跳舞。亚当掉过头,向甲板上黑暗的那块走去,黑暗中,老旧的直升机和喷气战机依稀可见。亚当在舰首找到了那小子,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对岸的新泽西,仿佛这艘军舰正在朝那儿驶去。
看见亚当过来,那小子显得有点儿紧张。“看谁来了,警察吗?”他说道。
“干吗让我看到那只表?”亚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人的朋友?”
那小子耸耸肩,说道:“因为他在大笑,而你却看上去气鼓鼓的。”
“从哪儿学来的?你干哪行的?街头混混吗?到这儿你用掏钱吗?”
一旦明白了亚当并不是来揭他老底的,那小子松了口气。“票是别人给的,”
他说,“老板掏腰包,因为他坚信要回馈社会。我也想编点儿雾都孤儿式的鬼话糊弄你,可你也不会上当。我过去学过魔术,一直学到高中毕业。我还会掏包呢,想不想看看?”
“你在哪儿干?”
“他不会说自己是经纪人吧?”亚当暗自对自己说。
“我是经纪人,在美林干。你呢?”
亚当没有搭腔,正在想,这一刻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倒不是在乎命运,命运是扯淡,他在乎的是这一刻的潜力,自己又做了多少。不能发挥潜力,多多少少是出悲剧。
“这太绝了,”亚当大声说,“咱俩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既不认识,也不在一家公司上班,更不是一所学校毕业的,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不在宾客表上。”
“别,别,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列车上的陌生人》。”那小子说。
“你不是打算把表还给那个浑球吧?”亚当问道。
那小子脸上浮起一丝奸笑,亚当还没留意到,这丝奸笑又消退了下去。甲板下传来乐队急促的鼓点,和哈得孙河水的潮汐声混成一片。那小子看了看亚当,咽了口口水,说:“不。”
“为什么不?”
“因为,去他妈的,不就是不。”
亚当感到肾上腺素在上升,自从向辛西娅求婚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头也没回,用手指着身后人声鼎沸的晚会,说:“那里,所有人都一样,穿一样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给你我礼物,就像这种慈善晚会的门票,就是为了让咱们忘记,人生苦短,为欢几何?咱们可不能干等了,时间不多了。”
“咱们?你说谁?”那小子问道。
“咱们,少数快乐的人,”亚当答道,“你和我。是时候了,要冲散这场表演,要改变游戏的规则。不过,你得够胆量才行。”
这番话几乎脱口而出,之前亚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居然还藏着这些想法,可真有点儿吓人。自己想报复,没错,可报复谁?自己也曾出类拔萃,总是超在同龄人的前头,一向风风火火,勇往直前。
然而,自己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反而把自己放逐到了边缘。突然间,仿佛除了边缘就再没别的地方好去了。至于眼前这小子,亚当看得出,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这就对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小子说。就该这么说。
“你会明白,”亚当说道,“我要给你点儿东西,什么也别做,竖起耳朵听就行。威斯康星低温橡胶,能记住这个名字吗?不准用笔。”
那小子点点头。
“听着,想怎么干随你,愿意的话,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一切可能到此为止,也可能不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走来一男一女,一人手中一杯马提尼酒,在直升机静止的旋翼下停了下来,又爬到直升机里面去。
看动作,两人都喝多了。甲板下,音乐再度响起。
“给我你的号码,”亚当说,“不要公司号码,也不要家里的,别的什么号码,比如说,你女朋友的。三星期后跟你联络,行吗?三星期,到时候你要么可以跟我谈谈前途,要么就挂机。我叫亚当。”
这正合那小子的意,他便低声说出个号码,亚当默默记住。只要记牢了,就不会忘。“还有件事,”亚当说,“把表给我。”
那小子满脸困惑,可还是把表递了过来。亚当扫了一眼,是只百达翡丽金表,自己对手表的兴趣并不高,可贵东西还是能认出来。于是扁了扁嘴,以示敬意,然后把表扔进河中。
回到桌旁,辛西娅已经回来了,旁边还有帕克、布列南和其他几个人,大家都喝多了,该回家了。几支舞下来,辛西娅依旧容光焕发,挑逗地望了他一眼:“就这样让女士空等?上哪儿去了?”
亚当说撞上了摩根的旧同事,这是最容易编的谎言。帕克跌跌撞撞地绕过桌子,向辛西娅道别,醉醺醺地弯下腰,吻了下她的手。辛西娅哈哈一笑,亚当暗想,妻子可真是风韵超绝,自己怎能无所作为?
单单相信自己的未来,这还不够,更要牢牢抓住自己的未来,把它从时间之河中揪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超出身边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那些多愁善感,唯唯诺诺,认为一切都要靠别人施舍的人。幻想最终一切都会好起来,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可不符合自己的个性,要给孩子们一切,为了孩子,冒再大的风险也心甘情愿。自己所做的要冒多大风险,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可这正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冒险若要崇高,就必须独自承担,断不可为外人知,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命运女神钟情于胆识过人者。
桑福德说得动听,可他会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吗?不会,除非在遗嘱里。他和这艘破船上那些上蹿下跳、唾沫星乱飞的家伙没什么两样。至于自己,当自己也冠心病第三次发作,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人人都以为自己在想着一件事,可实际上,自己的心在别处。
他们终于找到了新房子,在东区,离学校远了不少,可房子大多了,在其他方面好的也不是一点儿。艾普瑞尔和乔纳斯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有间客房,外加露台,小区里就有游泳池。就连孩子们也让步了,早起就早起吧。辛西娅坚持重新装修,可工程比预计长了好几个月,最后,夫妇俩决定把旧屋减价五千,好推迟交房期。那是段奇怪的日子,家里一半东西都打了包,每天下午给包工头打电话,催进度,明明是住在自己家里,却像是在租二手房。姐弟俩热情不再,开始抱怨干吗要搬家。这段过渡时期,大家肝火都比较旺。
一个特别磨人的周末后,亚当决定带妻子出去几天,就他俩,他认识的夫妇们也常这样做。停下来想想,自打艾普瑞尔出生,两人就没有单独出去过了。他甚至提出带妻子去趟巴黎,尽管他也明白,他自己不大会喜欢这种旅行,三天内,两度飞越大西洋。可他还是提出了,就是想让妻子看看自己有多真心。其实,在加勒比某个海滩晒晒太阳更符合夫妇俩的风格,可到头来,还是哪儿也没去成,因为没谁能照看姐弟俩那么长时间。辛西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值得信赖,可以把姐弟俩照看那么久。那个明尼苏达来的小女孩行吗?要是她能哪个周末闷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