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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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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摇摇头,说:“今天不去公司,再过几小时,老板和我飞去明尼阿波利斯。”
  两人站在柱廊下,背对着第五大街,面对着下沉公园。天气阴冷,公园里冷冷清清,可也并非空无一人。这里富于乡村格调的建筑格局令它成为婚纱摄影师的最爱,这会儿就有一群拍婚纱照的,正聚在一个水池旁,个个搓手跺脚,找点儿暖和。
  一平如镜的水池边,两个一身礼服的小男孩正追逐嬉闹,看样子不会超过六岁。整个公园里,唯一没有穿正装的就是亚当,可不知怎的,德文觉得最刺眼的却是自己。
  “怎么样?”亚当问道,“要不要到玫瑰丛里说话?”
  “干吗不?”德文答道,“反正别人肯定以为咱俩是基佬。”
  两人下了台阶,走上条石,朝左拐,向一处没人的水池走去。
  “米格尔不干了。”德文说。
  “别提名字。”
  “好吧,咱们的一个伙计不干了,他快结婚了,说自己赚得够多了,不想再整天提心吊胆了。”
  “好,”亚当说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吗?有没有别的什么隐情?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欠人钱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德文说道,他原想挖苦亚当一下,可一开口却变成了惊恐,“难不成你还想找人干掉他?”
  亚当眼睛转了转,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干吗觉得这件事这么紧急?过去又不是没有先例。我的意思是,咱俩像这样见面不好,别误会,我并不是讨厌你。”
  这轮话说完,德文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礼服的秃顶男人正在摆弄一台昂贵的相机,那人在公园另一头,和拍婚纱照的那群人在一起,可相机镜头却好像指着自己这儿。他感到一丝狂乱,努力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我也有这意思,两个月前同样的事也发生过,咱俩总不能贴张广告出去,再招一批人手,把现在这批全换掉吧!过不了多久,咱俩就得赤膊上阵了,到时候可藏不住自己了。”
  “哦,是这样,”亚当说道,“你人头比我熟,还有可靠的人吗?”
  德文做了个鬼脸,说:“人能找到,但问题不在这儿。咱俩不能在风险上堆风险,还指望永远走运。说真的,我也在想,是不是该收手了。还是机灵点儿的好,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你总不能永远都那么冷冰冰,那么无动于衷吧?”
  亚当当然想过收手,不是因为他怕了,但他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他比谁都清楚,这帮人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没散架,全靠他自己的领导能力。他能激起周围人的信心,让他们信任自己,哪怕就只见过匆匆一面。这些小子有任何一个被抓,都会把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一干二净,以求自保。警察会顺藤摸瓜,所有线索的顶端就是亚当。他也不清楚德文为什么那么紧张,他不得不承认,多年前,在无畏号上,自己对德文的评价在某些方面失了准。当然,在所有关键问题上,自己并没有走眼。
  “你说想机灵点儿,”亚当说道,“可你都说了些什么?昨天咱俩做成了,所以今天就肯定做不成?这像是个机灵人说的话吗?这不叫机灵,这叫疑心病。要是你信什么时啊运啊天啊命啊之类的鬼话,你就完蛋了。哪有什么命?过去这些年,有哪件事不是靠你我自己做成功的?有问题吗?根本没有。现在,咱俩要面对和分析的唯一问题,是将来会遇到什么,而不是过去发生过什么。”
  “我知道。”德文没精打采地答道,
  说完垂下头。亚当知道,他已重归自己的掌控之中。
  “咱俩超级小心了,一向超级小心,整条线索中,每个人都只掌握自己那部分信息。你应该也清楚,我给你的部分信息是虚假的,所以咱们也不是只赚不赔。”
  “这方面我并不担心,只是,整件事已超出了我当初的预想。现在,钱简直成了负担,一想到该怎么花我就要发狂。真不明白,你怎么就一点儿担心也没有。或许,我生来就不是做亿万富翁的材料,我可没你那样的铁石心肠。有一点我始终弄不明白,凭我对你的一点点了解来看,你就像那种人,怎么说呢,脑子里缺了一部分,没有良心,更不会为失去了什么而牵肠挂肚。其实,你根本犯不着干这个,可你干吗还要干?当真从没想过收手吗?”
  拍婚纱照那边,伴娘们都钻进车取暖去了,摄影师正把器材往几个帆布袋里收。
  我没有良知?亚当默默问自己。不是我什么都记不住,而是回忆中毫无建设之处,不过,他还是会对比家人如今和过去的生活状况。如今,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一家人已走遍全球,任何可能都不会从手中溜走。可过去呢?他所钟爱的家人,他们的幸福受到威胁,不正是那一刻自己才拥有了无穷的勇气吗?一想到这些,任何包袱,哪怕是绝大多数人没有胆量和毅力甩掉的包袱,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所有风险他一人承担,家人绝不会知道,一丁点儿都不会。他觉得,那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伟大的决定,可为人还是谦虚点儿的好,也正是因为谦虚,自己才不喜欢回顾过去。
  其实所谓包袱,多年以前对亚当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他之所以不愿收手,其实另有隐情,他不愿摆脱不为人知的危险,不愿摆脱光天化日之外的另一个隐秘世界。“德文,”他说道,“今天开工有没有问题?”
  德文拉拉自己的衣服,说:“不开也得开。”
  “开工前,花上一分钟看看周围,你的老板、你的下属,看看所有人,看他们那副德行,叉着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要是他们也能拿到内幕消息,他们立马就会交易,哪怕交易完从此就人间蒸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超人。等到哪天,咱们不用再看他们的嘴脸,默默对自己说:我与他们不同,咱们就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打算跟他们一样吗?你打算一边看什么狗屁公司季度报表,一边估猜都发生了什么吗?把你自个儿的前途放到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力量手中,还说那是什么命,这是什么狗屁人生?要么就干番事业,要么就吹灯拔蜡,万事皆空。伙计,大道理我不想多说,可这就是人生。”
  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公园里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人了,德文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点着头,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亚当抬起手,摁住德文的肩头,说道:“所有事就咱俩知道,没别人。说到小心,是不是该换个新号码了?还记得你自己的吗?”
  德文点点头,报了出来。亚当已开始原地小跑起来,边跑边说:“放松点儿,好好乐乐,等我电话。”他跑上台阶,一路向南,直到可以翻过公园的矮墙。二十分钟后,他回到家中,冲了个澡,换上西服,抓起公文包,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在拉加迪亚机场德尔塔区的头等舱乘客候机室同桑福德碰了头。桑福德坐的沙发显得有些矮,面前的电视调到了静音,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看上去满脸哀伤。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坐飞机了,”桑福德说道,“真没办法跟你说,尤其是出公差,简直丢人现眼。瞧瞧,瞧瞧,这也叫头等舱!”他手上的酒是第一杯,可脸上已现红光,透露出疲惫之色。两人的目的地是明尼阿波利斯,要跟当地的教师联盟敲定一笔生意,委托贝里尼公司管理联盟手中的退休基金,并保证一定的增长。
  又几杯酒下肚,两人上了飞机,桑福德说道:“真不明白,干吗要我们亲自跑一趟,不都写在纸上了吗?可他们就是要先看看人,然后才敢放心把钱交给纽约的大鲨鱼。说不定,他们不过是想确定,咱俩不是什么尼日利亚来的穷小子。”亚当的位子靠近过道,后面经济舱的乘客塞满了过道,等着前面的乘客放好行李,走过头等舱时,向头等舱的乘客投去的又妒又恨的目光,倒有一大半落在亚当身上。飞机一上天,桑福德就对亚当说:“我在那帮人面前没少夸你,后来有个家伙问了个问题:要是这个人真像你说的那么棒,咱们怎么知道哪天他不会远走高飞,搞自己的基金什么的?”
  亚当微微一笑,说:“那你就回答:你说得没错,我立马就走,给那小子发一大笔半年奖。”
  桑福德深情地拍拍亚当的膝盖,说:“我可没那么说,我对他说,你还年轻,你身上最突出的优点就是一方面在生意上有很强的进取心,另一方面又能保持低调,不像有些人喜欢招摇过市。说真的,要是十年前你问我,我肯定会说十年后他肯定远走高飞了。可你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小伙子,在许多方面似乎都比别人慢一拍。只要你肯埋头苦干,学会尊重传统,最后大家都会富起来。现如今,我真不知道什么才能让我舒心。”
  桑福德的目光移向窗外,移向下方的大地,空荡荡的街道已亮起灯光,犹如一条条血管,连接着照得雪亮的体育场和停车场。他继续说道:“过去,一出门就是机场、飞机,早已习惯成自然了。可现如今,我就想乘船,就想出海,脑子里几乎没有别的念头了。”
  几分钟后,桑福德睡着了,下巴垂在肩头上,下嘴唇突着。这副尊容可不雅观,亚当想到,自己也该合眼了。
  无论身处何处,任何事情都有章法可循。无论你干的事多么超凡脱俗,多么前无古人,总要找到那一汪源头活水。有人倾其一生寻觅而无果,但也有人找到了。
  乔纳斯讨厌让别人发现自己也有不知道的事。那天放学回家,在79路巴士上,遇到一个胖小子,虽然车外只有华氏四十度,那小子依旧一身短衫短裤。看到他在听ipod,那小子凑过来,扒着肩头,想看看放的是谁的歌。乔纳斯把ipod拿给他看,那小子用赞赏的语气说道:“快乐小分队又火了!”乔纳斯点点头,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一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上网查找谁是“快乐小分队”。几小时后,他终于得出结论:那个胖小子是对的。有些东西你一旦喜欢上了,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落入陷阱。乔纳斯的嗜好拉着他在时间之流中一路逆流向上,最终他得出一个令人伤心的结论:自己这个时代的流行音乐狗屁不如。
  作为一个十年级学生,乔纳斯的想法偏离主流甚远。要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对音乐的了解,也行,可那样的话,就应该在同学面前大吹大擂某个谁也不知道的乐队,某个几星期前才成立,只做过几场表演的乐队。乔纳斯知道一些这样的乐队,大一点儿的高中孩子,搞个校园广播站,他们的节目根本没人听,英语也一塌糊涂,因为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对彼此的博客品头论足上了。乔纳斯不想同那帮孩子扯上什么瓜葛,可还是得承认,他们跟自己是同一路人,因为大家孜孜以求的都是纯粹、未受污染的音乐精神,只不过他们没在正确的地方去追寻它。剩下的就是快乐的主流了,他们坐妈妈的车去拿骚体育馆,看青少年偶像乐队的表演,他们在台上上蹿下跳,嘴皮子哆嗦个不停,前面围着一群歌迷,都是十来岁上下的小丫头。那些垃圾,实在让人受不了。简直难以置信,有人根本就不想区分真实与虚幻,根本就不愿意去动一下脑子,辨别二者的价值。
  一谈到音乐,乔纳斯就会换上一副牧师般的神情,有些人尊重牧师就是因为他们那身行头,也有人把精神看得高于一切。
  当然,女孩子感兴趣的东西与他无缘。除此以外,他那双苛刻的耳朵还有一个弊端:他自己的那个乐队,包括他自己在内,在他听来都是稀松平常。想要出类拔萃遥不可及,可他还是要日复一日地练。乐队其他成员都是乐天派,在乔纳斯看来那还真是可爱的性格。乐队有支歌叫“甜甜的珍妮”,还不错,要是连这种水平的歌都搞不出,乐队还是趁早散伙算了?乐队每周排练一至两次,地点是一间旧船坞,外面就是小罗斯福快速车道。船坞是乐队主唱的父亲的财产,买下来还没来得及改造。
  在纽约这座城市中,找个地方排练简直比登天还难,找个地方表演反而容易些,也正因为如此,乐队里除了乔纳斯以外,所有其他成员都沉浸在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有时候,女孩子也会来看他们排练,甚至那些大姑娘都会来,比如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托里·巴波萨,这不正说明了摇滚的巨大魅力吗?烂成这样的一支乐队,居然也能吸引到女孩子。乔纳斯是乐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大伙儿公认音乐最棒的一个,乐队里也只有他在排练之外还在苦练。想知道这个乐队有多菜吗?那就看看他们光是起名字就花了多少时间吧!乐队主唱想到了个名字——“宠儿”,可这个名字让乔纳斯想宰了自己。乔纳斯一直试图把乐队引向音乐之根,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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