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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该怎么办?亚当也毫无头绪。
回到家才十一点,家里空无一人。亚当走进电视间,打开电视,一个台接一个台不停地换。一直以来,自己都很小心,可这次做了桩蠢事,一下就能把自己给毁了。可还不能放手,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桩事还牵扯到其他人,自己有责任保护他们。桑福德肯定气疯了,什么都会查,什么都干得出。他走进卧室,从大衣柜的暗格里取出藏在那儿的手机。
“咱俩好像说过,工作时间绝不通电
话。”电话那头传来德文的声音。
“结束了,”亚当说道,“立即销掉所有账户。”
“什么?”
“一切都结束了,没听明白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好担心?”德文压低了嗓音,声音几乎在颤抖,“你他妈的都说些什么?
是不是被人查出来了?”
德文的嗓音有些异样,其实一切不是很简单吗,亚当想道,昨天过去了,不存在了,明天重新开始。可德文的嗓音,他能听出来,这家伙肯定满脑子可怕的想法。
“听我说,”亚当说道,“什么也没有发生,没人查出了什么,我有一阵子不会跟你联络,可能好长一阵子,可那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向你保证,不会丢下你不管,咱俩的未来拴在一起,谁倒了,另一个也跑不掉。不过,结局可以更好,咱俩谁也不会倒。咱俩一起干的事可不算小,我绝不会扔下你不管,也信赖你,你不会把我给卖了。对不对?对不对?”
电话里一片沉寂,其实也算不上沉寂,背景声很大,电话铃声在响,键盘在敲击,卖手在吆喝。在这一片算不上沉寂的沉寂中,亚当能感到,德文渐渐缓了过来。
“好吧,”德文说道,既是说给亚当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不用神经过敏,你说没事,那咱俩就没事。”
“不单是没事,咱俩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保证,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后面。接下来,安全起见,处理掉电话,处理掉一切。
别想过去的事,时机成熟时,我会联络你,好吗?向前看,相信我。”
那头总算处理完了。一直以来,每到紧急关头,他都知道该如何大胆行事。可今天,他在家中晃来晃去,无所事事,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那是个没法解开的结,因为绳头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中,可它就是不肯舍自己而去。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过去竟然同当下一样真实,甚至更真实,可与此同时,当下和过去之间又好像隔着一片透明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就算你想把他连根拔起,可手根本伸不到玻璃另一边。
回家后第一个星期,三份工作就自动找上门,他被炒的消息已经在业内传开了。
三份工作他一一婉言谢绝,之后就再没人找上门了,大家肯定跟桑福德一样的想法:亚当必有所谋,只不过尚未行动而已。他也不想再为别人打工了,可孤零零地待在家中,就算待在他那间高大敞亮的工作间里,眺望中央公园上湛蓝的天空,就像嵌在电脑显示器四周的蓝色边框,他同样感到压抑。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他找到自我,哪怕只是暂时的,那就是风险。他开始收集市场上各家公司的报表,寻找价值可能被低估的公司,然后瞪大眼睛,像赌徒一样,想看看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一天下午,辛西娅去参加援助儿童协会的理事会,回来时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损失了二十三万美元,都是他自己的钱。
亚当回答说,自己去健身了。这个回答就够了。这么多年来,亚当第一次感到,有人爱是何等幸福。他有强烈的预感,自己将在她之前先去。平常,一旦他的日常工作松懈下来,他的身体状况就会急剧滑坡。
如今,他感到,一旦失去了妻子的全部信任,自己也就像一艘断了缆绳的船,逐渐漂离文明世界,漂向未知的远方。
《巴朗》杂志强烈推荐一支叫“爱德”的医药股。长期以来,亚当一直认为那份杂志毫无想象力,这次他想试试看,自己当初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于是,他买下一万股,一周后出手,净损失四十万八千美元。
辛西娅完全蒙在鼓里,她要是知道了,可不会像亚当一样坐得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在那些她完全不知道的账户中到底有多少钱。再过一个月,学校就要放春假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去安圭拉,只好耐心等待。有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将是一家人最后一次去安圭拉。他可以说自己厌了,听说还有别的天堂,不妨试下,或许就在南太平洋某个小岛上。妻子对自己言无不信。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实际上,一切不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吗?自己实在不忍心见到妻子闷闷不乐。对人生,自己有明确的规划,要令全家人快乐,可一切太慢,于是他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加快步伐,把一家人平平安安地送到目的地,那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地方。他们原本就属于那里,他坚信一定能为自己的家人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
其实,重要的并不是财富本身,而是过上宏伟的人生,比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宏伟的人生,钱不过是到达那里的交通工具。他想,是不是该给贝里尼的旧同事打个电话,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说,是不是有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人来过。可转念一想,还是不打的好。
有时候,很难始终保持兴奋,一天,他偶尔看到了威斯康星低温橡胶公司这个名字,也就是他挖到第一桶金的地方。有意思的是,现在却可以利用它来保护自己。
居依早已销声匿迹了,亚当帮他达成的交易令他成为亿万富翁,可没过多久他就被董事会赶了出来,理由是搞大了秘书的肚子。亚当一入手,股票就疯涨,仿佛一直在等着他。亚当转念一想,索性故意亏点儿吧,要是有人调查起自己的交易,发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公司的股票上亏钱,肯定会被搞得晕头转向。
辛西娅对亚当说,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谈。那天晚上,孩子们回家吃完饭下楼,然后辛西娅走进亚当的工作间,在他的办公桌前,跟他面对面坐下。真不敢相信,辛西娅要谈的居然是亚当的四十岁生日,亚当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倒不是不愿意接受人到中年的事实,而是因为他的四十岁生日十个月前就已经过去了。
“上次咱们的庆祝还不够,”辛西娅说,“不过没关系,现在补还为时不晚。
其实,今年一整年都可以庆祝。我想一家人去什么地方,过去没去过的地方,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可后来想明白了,我其实是希望你给我们一个惊喜。要是去哪儿都成,你想去哪儿?”
辛西娅有点儿激动,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一些,老天可真不公平。亚当感到一股悲凉之意从心底往上涌,他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喉头已哽咽一片,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好把嘴又闭上。他抱歉地一笑,希望妻子能明白,看着她一脸深思的样子,自己已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他需要点时间好好想一下,能去什么地方,可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有一个念头:我是多么爱你。
辛西娅站起身,关上房门,然后又走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亚当坦白了一切,虽然他脑子里想,就不能不说吗,就不能继续为她保密吗?
可一旦开了口,积蓄多年的秘密就如汹涌的洪水,再也堵不住。辛西娅的双眼瞪得溜圆,最后,亚当终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辛西娅哭出声来。
“会被查出来吗?会被抓去坐牢吗?”辛西娅问道。
亚当回答,自己在华尔街交游甚广,所以如果有人在查他,不管是证券交易委员会还是检察署,甚至是桑福德雇用的私人侦探,都肯定有人会给他通风报信。到目前为止还是风平浪静,危险依旧存在,也可能永远只是一种可能。可一旦被起诉,公诉方的权力非常之大,不单可以逮捕亚当,没收他的存款,更可怕的是,还可以没收任何他们认为是用不法所得购买的财产,其中就包括一家四口住的房子。她不由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什么钱。”辛西娅说道。
“你不在乎?”
“不在乎,我要问你点儿别的,别怪我扯得有点儿远,你有没有过别的女人?”
亚当立马就明白了,为何妻子会有此一问,为何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会在这一刻出现在二人面前。他站起身,隔着办公桌,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没有。”
他感到心在狂跳,他把手按在心口上,说:“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失去你,我一无所有,只要你在,他们可以拿走我的一切,我都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辛西娅绕过办公桌,把身体紧紧贴在亚当的身体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感到他浑身在颤抖。
“谢谢你一直以来瞒着我,”她说,
“这么多年,那是多重的包袱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为了我们,我为你而自豪。亚当,你是真正的男子汉,男子汉中的男子汉。他们要来请便,可动不了咱们,一分一毫也动不了。”
两人相拥而立,直到淹没在黑暗中。
亚当觉得,没有人能战胜自己,有一种为了神圣的事业英勇就义的感觉。他过去怎么就没能看出来呢?或许,在亚当眼中自己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可在辛西娅眼中,他一切都错了。
四
在南伍德劳恩有家咖啡馆一样的小餐厅,叫曼德尔餐厅。遮阳棚下方的窗户上挂着四四方方的灯光广告牌,牌子上写着:未看莫食。真受不了,好像哪个笨蛋看都不看一眼就会掏腰包付账。乔纳斯默默把这家店的名字添加在自己脑子中的黑名单上,那张黑名单专门用来记录那些令人倒胃口的饭店名字,到目前为止已有如下几家:热又脆餐厅、鱼鱼鱼餐厅、希腊一品餐厅,还有次他在车上瞥见的一家中国餐厅,名字叫胖肺餐厅(他不知道是这名字本来就这么古怪,还是因为翻译的缘故)。
记下这些名字纯粹是为了好玩,不过每当他有了新发现,就会忍不住说给尼基听。
胖肺,这可真滑稽,尼基懂,可要是说了二十遍还为之忍俊不禁,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些人、这些地方,总是拼命想把自个儿卖个好价钱,可偏偏做不好,对那些餐厅,乔纳斯总有一种古里古怪的感受。第一个考试周时,他甚至上那家曼德尔餐厅吃过几次,打那以后,每逢考试周他都要去那家店帮衬一下,为它的延续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东西不算赖,当然,都是预先做好的。实际上,点东西之前,所有饭菜都摆放在蒸汽板上,让你瞧个仔细。
曼德尔超便宜,离学校又近,其他芝加哥大学的学生也时常光顾,可乔纳斯从没跟朋友们提起过这家餐厅,更别说请他们一块来了。他觉得,那会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在装穷。他当然不是在装穷,难道因为自己有钱,就要每晚都去莫顿餐厅吃饭吗?关于钱,人们有些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比如说,不花钱就是瞧不起人,又比如说,有钱就要有有钱人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是个啥样子。要是哪一天,哪怕只有一小时,你没有照那样去活,你就是在装相,要么就是故意扮出与他人无异的样子。乔纳斯不想扮出任何样子,不过,也必须承认,他曾以为离家千里就可以重塑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幼稚了点儿。你一未更名,二未改姓,人家一个星期内就能把你的背景弄得一清二楚。当然,大家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不但如此,更是特别用心,不把他当成什么特殊人物,不给他特殊待遇。偶尔也会有人想跟他来场马克思主义大辩论,可他根本无心应战,自己尚未卷入到那个世界中,又怎么会为之而有心理负担呢?自己长这么大,就从没跟爸爸谈过什么股票、什么红利、什么配售。
自己如何能决定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难道他们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吗?自己又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重新开始,不要让自己的出身绑住自己的手脚。乔纳斯住在校外,不过不是什么豪宅,好多本科生都住在校外,校内的住宿环境实在是惨不忍睹。尼基的父母到学校来看女儿,第一次看到她的宿舍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钱这个问题上,尼基的父母有点儿抠门儿。
不幸的是,乔纳斯说漏了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尼基为此同他狠狠吵了一架,两人差点就为此说拜拜。尼基比乔纳斯大四岁,已经在读研究生。她身边那帮人肯定在想,要不是为了钱,她怎么会看上那个本科小子,真恶心!虽然他和尼基常说,我俩就是一对老嬉皮,可一想到那帮人的嘴脸,还是觉得恶心得不行。
乔纳斯和尼基相识于艺术馆,可没听起来那么浪漫。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