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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有什么?
二十二岁是个受到上天眷顾的年纪。厚厚的窗帘外,夜色正无声无息地变浓,其他宾客渐渐散去,先退出舞池,接着走出舞厅。岁数长一些的夫妇,还有带孩子的夫妇,看到时候已经不早了,于是吃完蛋糕,彬彬有礼地向主人家道别。有的要开好几小时的车才能到家,有的则直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整个酒店上下笼罩在一片冲动之中,终于突破了极限。夜班门房去上厕所,发现三个身穿礼服的宾客把墙上的大镜子给砸了,正蹲在那儿看。
门房给吓坏了,不知他们会怎么样,安全起见,到地下室的小便池去方便了。互不相识的人开始打情骂俏,接着熟人也忍不住了,身边就是自己的正式女朋友或男朋友。有些事做了会后悔,可就是忍不住想做,欲望弥漫着舞厅。不知谁推开了舞厅门,于是烟味、酒味、欢语声、笑骂声,一齐涌入酒店大堂。这可不合规矩,可大堂里的夜班服务员也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同舞厅里那帮活蹦乱跳的活宝相比,自己这边人太少了。
尽管如此,传统还是要坚守。十一点半一到,新郎和新娘就退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午夜时分,两人再度现身,一身旅行装。两人的“旅行”即将跨越八个街区,目的地是一张宽大的婚床。所有在场的人热烈鼓掌,排成弯弯的两行,欢送这对新人。
亚当的爸妈难以分享彼此的忧伤,他俩给小两口的礼物是墨西哥蜜月旅行。
“一路小心。”莫雷先生叮嘱儿子道,说完就和妻子上了车。露西终于哭出了声。乐队继续演奏,主角和贵宾都已经退了场,就去他妈的什么体面不体面吧!
山姆,就是教堂里晕过去的那个,这会儿缠上了一个女招待,唠叨个不停。女招待二十上下,需要这份工资,也只好想想,面前这小子要是能住口,其实还挺帅的。当然,她原本可以逼他住口。
玛丽塔喝醉了,这会儿正躺在酒店的健身房里,一动不动,任男友在自己身上胡搞。她脑海里响起电影《教父》中的一句台词,“总有一天,”她默默念道,“总有一天,你要为我效劳一回。”
吧台后的招待去了趟厕所,一溜小跑回来时,发现宾客们已经爬进吧台,把里面的酒都搬到了外面的桌子上。他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在冲他笑,不是嘲弄他,而是把他当作自己人。酒店大堂里,比尔,就是在婚礼上背了段尤维纳利斯的那个伴郎,正极力游说一个年长他十岁的已婚女性到自己的房间去喝上一杯,差点儿就成了。他一心想干出点儿事儿,干出点儿不可告人的事儿。一个侍者冲进舞厅,一脸惶恐不安的神色,问了两个人,然后找上了康拉德,对他说,楼上他的房间有个电话,很紧急。康拉德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好事儿在等着自己,急急忙忙上了楼,走出电梯,推开门,打开灯。就在他面前两英尺不到的地方,站着孤僻,率性,肩膀上还有刺青的德波拉。
“天哪!”康拉德喊了出来。
“关门!”德波拉命令道。
“你怎么进来的?”
“你跟别人不一样。”德波拉说,身上还穿着婚礼上穿的红色长裙,可脚上没穿鞋。她已醉得厉害,说道:“我看得出来,你跟别人不一样。别跟那帮人一样。”
康拉德隐隐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按照他通常的标准,她并不迷人,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生往往如此。
“该给你点儿特别奖赏。”德波拉说道。康拉德感到,心里有什么在抗拒着面前这位自以为是的女士,可至少她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她掀起身上的长裙,先前下面穿了什么不得而知,现在可是空空如也。乍一看上去,她的裸体还真有点儿吓人,可康拉德毕竟年轻气盛,立即就做好了调整。
“关门,过来,快!”德波拉说道。
“咱俩现在算不算亲戚?”康拉德问道。
“跪下!”德波拉命令道。
“老天!”康拉德嘟囔一声,跪了下去。
舞厅里真打起来了,一个洗碗工从厨房冲了出来,警告山姆别再骚扰那个女招待。她早该下班了,可不敢离开酒店,不知道山姆会不会跟踪她,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山姆先动的手,双拳绵软,目标散乱,接着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最后,他吃了大亏,横倒在吧台上,四周瓶子碎了一地。那些妞儿早就甩掉了脚上的鞋,为了安全起见,都爬上了桌子,继续热舞。如此热辣的场面,乐队好多年没碰到过了,他们一直演奏到被雇的最后一分钟,接着又免费送上三支曲子。
最后,夜班经理赶了过来,嚷嚷着要拔插头。真该叫那小子去吃屎,可毕竟下个月还要上这儿演出。
音乐停了,吧台关了,所有的灯都开了。楼上住客的投诉已经令夜班经理焦头烂额,可舞厅门廊里还聚集着二三十个年轻人,酒气熏天,精疲力竭。他们年轻、帅气,衣冠楚楚,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汗味,铁定了心今晚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了。
舞厅门也上锁了,他们就移师大堂,又从大堂被赶了出去,最后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露水打湿了窗台上的帘布,他们走过一扇扇房门,跨过一张张床铺,还不肯分手,要把今晚的传奇永久封存。
八条街以外,辛西娅正躺在有着四条粗大木腿的婚床上,身上穿着T恤和短裤,背后垫着枕头。丈夫这会儿头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连衣服都没脱。她用手轻轻摩挲着丈夫的头发,心中并无半分哀怨。两人间,性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一起精疲力竭,再一起回到安全的小窝,那么多人孜孜以求的不就是这个吗?空调嗡嗡低鸣,明天两人就要飞赴墨西哥,当他俩再飞回纽约时,辛西娅就该有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自己刚才一直在嘀咕什么呢?牧师说,只有当我们自己能应付时,上帝才会给予。果真如此吗?从小到大,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二
时光流逝的方式有两种:年岁的步履轻盈神秘,悄然无痕,仿佛一只巨大的风火轮,不知不觉间已载着青春远逝;可一旦年年岁岁分解为日日时时,它又显得漫无终点,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酷刑。比如说,从儿童夏令营闭营到小学开学,整整有两周时间。刚开始,辛西娅也做了许多计划:动物园、水族馆、儿童博物馆、马戏团,可一圈玩下来后,还有整整一星期。而且,天开始下雨了。
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家里的两个小鬼,艾普瑞尔和乔纳斯,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分开时闲极无聊,可放在一起吧,不出十分钟就打得要死要活。辛西娅坐在厨房餐桌旁,手里拿着本杂志,听着姐弟俩在卧室里吵翻天。她自己是独女,从来没见识过孩子能打成这样。现在,她尽量置身事外,任姐弟俩打闹,因为自己一旦卷进去,就会失去耐心,结果不分对错,各打五十大板,还美其名曰——公正。
因为妈妈似乎不闻不问,姐弟俩就都提高了嗓门,希望招来妈妈帮忙。接着,什么东西碎了,乔纳斯号啕大哭起来。辛西娅箭一般从椅子上冲出去,再走出姐弟俩的房门时,她已告诉两个孩子:今天不准看电视了。自己的行为真够蠢的,可当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孩子们会难受,可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还不到下午两点,又哪儿都不能去,这一天会比平时更加漫长,至少三倍。
家里厨房的后窗正对着公寓楼的通风井,这会儿那儿已经是一条雨柱,透过雨水,隐约可以看到别家的厨房,大都没亮灯。乔纳斯出生后的两年里,辛西娅前后请过三个保姆,可运气实在不佳,一个称心的都没碰到。第一个头两个月就请了十八天病假,第二个心不在焉到了极点,一次带孩子乘巴士时自己上了车,却把两个孩子落在站台上。最后,还是其他乘客大叫起来,司机才停下车。第三个倒是讨全家人的喜欢,可有一天一声不吭就回菲律宾老家去了。那段时间,艾普瑞尔伤心坏了,每晚都爬到爸妈的床上,跟他们一起睡,整整有两个星期。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辛西娅的工作由全职减为兼职,于是她下定决心,试着自己带孩子,再不能让孩子们经历那种事儿了,童年不该品尝失去的滋味。打那起到现在,已过去了三个春秋。
过了一会儿,艾普瑞尔从自己的卧室走了出来,走到妈妈身边,身子倚在妈妈的胳膊上。“还在下雨哦!”她说道,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辛西娅点点头,把面颊贴在女儿头顶上,说道:“没地方玩儿喽,甜土豆,做点儿什么好呢?”
艾普瑞尔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开始消退,而她弟弟依旧像个小皮球似的。小丫头长得像爸爸,嘴巴一样小巧玲珑,双眸一样锐利有神。和同龄儿童相比,小丫头已经颇能读读书、写写字了,于是辛西娅放下手中的《时尚》杂志,底朝上卡在桌面上。
“想玩捉小鱼吗?”艾普瑞尔问道。
乔纳斯闻风而至,可艾普瑞尔不想带弟弟玩儿,就变出各种复杂的新规矩,自然也毫无公平可言。于是,辛西娅开口道:“弟弟当然要玩儿。”她一开口,就把一场争吵消弭于无形之中。每当姐弟俩就要吵起来时,她都能看出来,他俩就像一面镜子,让自己看清自己最脆弱时的模样。
接下来,把孩子送上床,就该轮到自己伤心落泪了,就算亚当陪在自己身边,轻轻抚摸自己的后背,也无济于事,只会让自己伤心得更厉害。
乔纳斯手太小,一下没抓稳,掉了张牌下来。
“是九。”艾普瑞尔大叫了起来。
“不是。”乔纳斯一边说,一边拾起牌。
“刚才问你有没有九,你说没有,”艾普瑞尔责问道,小脸都红了,“妈妈!”
“你没问,再说那是张六,偷看人家牌,耍赖皮,妈妈说不准耍赖皮。”
“你自己掉的牌,就是九,你把牌拿倒了。给我。”
“不给,不给,不给。”
“白痴!”
这两个字可要让姐姐挨罚了,乔纳斯用热切的目光望着妈妈,可奇怪的是,妈妈哭了。姐弟俩吓坏了,缩到一边,虽然辛西娅已经很努力,不想吓着孩子,可并非易事。“对不起。”她说道。
“没事儿。”艾普瑞尔答道,语气中尽是安慰。
“哦,玩游戏吗?”乔纳斯说道,这是他在幼儿园学会的一句话,每当和小朋友发生冲突时,就说“玩游戏吗”。在幼儿园从没用过,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孩子们可真可爱!还不赶紧打住,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要不,他们可真要看见自己哭了。辛西娅开口说道:“我想玩扑克。”
“扑克?”艾普瑞尔一边问,一边调皮地皱皱鼻子,她从妈妈脸上看到了信号,呼唤着自己的回应,“怎么玩法?”
“玩法可多了,”辛西娅说道,“先教你们一种简单的。去,到爸爸抽屉里,拿一大罐硬币来。”辛西娅一边说,一边洗牌,姐弟俩就爱看她洗牌。洗完牌,再把硬币按面值分好,五分、一角、两角、两角五,这样就已经用了不少时间,辛西娅也感到自己再无失控之虞了。
辛西娅先教姐弟俩玩五张牌——对子、两个对子、三同,等等。等姐弟俩玩一会儿,再教他俩下注。她刚刚发完一手牌,乔纳斯就用一双小手举着牌在空中挥舞,口中还叫道:“好耶!”
辛西娅想也没想,把手中的牌倒扣在桌子上,说:“过。”接着,她用柔和的语气对姐弟俩说:“你俩该学学什么叫面不改色了。不管拿到什么牌,脸色都要一样,就像一尊雕塑,这样才能保住秘密,直到最后亮牌。”
可孩子们的天性与此背道而驰。拿到不想要的牌时,姐弟俩咬牙切齿,嘴里呵呵有声;拿到一手好牌时,两人又扭来扭去,两眼瞪得溜圆。姐弟俩今天太懂事了,自己想玩什么,他俩就玩什么,辛西娅大受感动,以至于没法故意输牌给姐弟俩。她想要玩得公平,而不是故意输牌逗姐弟俩开心;也不单是她自己赢上几手牌,好给姐弟俩上一堂蹩脚的人生之课,教会他俩愿赌就要服输。姐弟俩兴奋异常,只要这种气氛不会消散,时间就悄然而逝。或许,今晚,她终于可以不用眼巴巴地望着大门,盼着亚当推门而入了。
她让艾普瑞尔再去翻翻爸爸的抽屉,回来时,艾普瑞尔手中多了两块红布。辛西娅知道那儿有这两块红布,是拿来把亚当的手往床上绑的,不过那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她把姐弟俩叫到跟前,把红布绑在俩人的脸上,遮住眼睛以下的部分,姐弟俩看上去活脱脱像两个小小银行大盗。她叫姐弟俩到自己的房间去,在落地镜前看看自己的样子,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欢快的尖叫声。
乔纳斯重回厨房,摆出朝她开枪的架势,一边喊道:“要钱还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