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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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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碎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到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  
那差拨大怒去了。又有众囚徒走拢来说道:〃好汉!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如今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然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怎麽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正在那里说未了,只见三四个人来单身房里叫唤新到囚人武松。武松应道:〃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呼小喝做甚麽!〃  
那来的人把武松一带带到点视厅前。那管营相公正在厅上坐。五六个军汉押武松在当面。管营喝叫除了行枷,说道:〃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拖的,背将起来!〃武松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两下众人都笑起来。  
那军汉拿起棍来,吆呼一声,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个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绺髭髯;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那人便去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我於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乾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你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三四个军人引武松依前送在单身房里。众囚徒都来问道:〃你莫不有甚好相识书信与管营麽?〃武松道:〃并不曾有。〃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武松道:〃还是怎地来结果我?〃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乾黄仓米饭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把索子捆翻,着一床藁荐卷了你,塞了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众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武松又问道:〃还有甚麽法度害我?〃众人道:〃只是这两件怕人些,其余的也不打紧。〃  
众人说犹未了,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麽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镟酒,一盘肉,一盘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再理会!〃  
武松把那镟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里寻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  
看看天色晚来,只见头先那个人又顶一个盒子入来。武松问道:〃你又来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饭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镟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武松见了,暗暗自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然来结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却再计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  
不多时,那个人又和一个汉子两个来,一个提着浴桶,一个提一大桶汤,来看着武松道:〃请都头洗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来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  
那两个汉子安排倾下汤,武松跳在浴桶里面洗了一回,随即送过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置,也回去了。  
武松把门关上,拴了,自在里面思想道:〃这个是甚麽意思?……随他便了!且看如何!〃放倒头便自睡了。一夜无事。  
天明起来,才开得房门,只见夜来那个人提着桶洗面水进来,教武松洗了面,又取漱口水漱了口;又带个篦头待诏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个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个人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想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  
武松吃罢饭便是一盏茶,却才茶罢,只见送饭的那个人来请道:〃这里不好安歇,请都头去那壁房里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武松道:〃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一个便来收拾行李被卧;一个引着武松离了单身房里,来到前面一个去处,推开房门来,里面乾乾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来到房里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里去,却如何来到这般去处?比单身房好生齐整!〃  
武松坐到日中,那个人又将一个提盒子入来,手里提着一注子酒。将到房中,打开看时,排下四般果子,一只熟鸡,又有许多蒸卷儿。那人便把熟鸡来撕了,将注子里好酒筛下请都头吃。武松心里忖道:〃毕竟是如何?……〃到晚又是许多下饭;又请武松洗浴了乘凉、歇息。武松自思道:〃众囚徒也是这般说,我也是这般想,却怎地这般请我?……〃  
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饭送酒。武松那日早饭罢,行出寨里来闲走,只见一般的囚徒都在那里,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在晴日头里晒着。正是六月炎天,那里去躲这热。武松却背叉着手,问道:〃你们却如何在这日头里做工?〃众囚徒都笑起来,回说道:〃好汉,你自不知,我们拨在这里做生活时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  
武松听罢,去天王堂前後转了一遭;见纸炉边一个青石墩,有个关眼,是缚竿脚的,好块大石。武松就石上坐了一会,便回房里来坐地了自存想,只见那个人又搬酒和肉来。  
话休絮烦。武松自到那房里,住了数日,每日好酒好食搬来请武松吃,并不见害他的意。武松心里正委决不下。当日晌午,那人又搬将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问那人道:〃你是谁家伴当?怎地只顾将酒食来请我?〃那人答道:〃小人前日已禀都头说了,小人是管营相公家里体己人。〃武松道:〃我且问你,每日送的酒食正是谁教你将来请我?吃了怎地?〃那人道:〃是管营相公家里的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武松道:〃我是个囚徒,犯罪的人,又不曾有半点好处到管营相公处,他如何送东西与我吃?〃那人道:〃小人如何省得。小管营分付道,教小人且送半年三个月却说话。〃武松道:〃却又作怪!终不成将息得我肥胖了,却来结果我?这个闷葫芦教我如何猜得破?这酒食不明,我如何吃得安稳?你只说与我,你那小管营是甚麽样人,在那里曾和我相会,我便吃他的酒食。〃那个人道:〃便是前日都头初来时厅上立的那个白手帕包头、络着右手那人便是小管营。〃武松道:〃莫不是穿青纱上盖立在管营相公身边的那个人?〃那人道:〃正是。〃武松道:〃我待吃杀威棒时,敢是他说,救了我,是麽?〃那人道:〃正是。〃武松道:〃却又跷蹊!我自是清河县人氏,他自是孟州人,自来素不相识,如何这般看觑我?必有个缘故。我且问你,那小管营姓甚名谁?〃那人道:〃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  
武松听了道:〃想他必是个好男子。你且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了,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请他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那人道:〃小管营分付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那人害怕,那里肯去。武松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里面说知。  
多时,只见施恩从里面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武松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闻兄长大名,如雷灌耳;只恨云程阻隔,不能够相见。今日幸得兄长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只恨无物款待,因此怀羞,不敢相见。〃武松问道:〃却才听得伴当所说,且教武松过半年三个月却有话说,正是小管营与小人说甚话?〃施恩道:〃村仆不省得事,脱口便对兄长说知道,却如何造次说得!〃武松道:〃管营恁地时却是秀才耍!倒教武松瘪破肚皮闷了,怎地过得?你且说正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仆说出了,小弟只得告诉:因为兄长是个大丈夫,真男子,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长便行得。只是兄长远路到此,气力有亏,未经完足,且请将息半年三五个月,待兄长气力完足,那时却待兄长说知备细。〃  
武松听了,呵呵大笑道:〃管营听禀: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景阳冈上酒醉里打翻了一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了,何况今日!〃施恩道:〃而今且未可说。且等兄长再将养几时,待贵体完完备备,那时方敢告诉。〃武松道:〃只是道我没气力了?既是如此说时,我昨日看见天王堂前那块石墩约有多少斤重?〃施恩道:〃敢怕有三五百斤重。〃武松道:〃我且和你去看看,武松不知拔得动也不?〃施恩道:〃请吃罢酒了同去。〃武松道:〃且去了回来吃未迟。〃  
两个来到天王堂前,众囚徒见武松和小管营同来,都躬身唱喏。武松把石墩略摇一摇,大笑道:〃小人真个娇惰了,那里拔得动!〃施恩道:〃三五百斤石头,如何轻视得他!〃武松笑道:〃小管营也信真个拿不起?你众人且躲开,看武松拿一拿。〃  
武松便把上半截衣裳脱下来拴在腰里;把那个石墩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墩只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囚徒见了,尽皆骇然。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回过身来,看着施恩并众囚徒,面上不红,心头不跳,口里不喘。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长非凡人也!真天神!〃众囚徒一齐都拜道:〃真神人也。〃  
施恩便请武松到私宅堂上请坐了。武松道:〃小管营今番须用说知有甚事使令我去。〃施恩道:〃且请少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时,却得相烦告诉。〃武松道:〃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相!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若是有些谄佞的,非为人也!〃  
那施恩叉手不离方寸,才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武松显出那杀人的手段,重施这打虎的威风。正是:双拳起处云雷吼,飞脚来时风雨惊。毕竟施恩对武松说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蒋门神
 
话说当时施恩向前说道:〃兄长请坐。待小弟备细告诉衷曲之事。〃武松道:〃小管营不要文文诌诌,只拣紧要的话直说来。〃施恩道:〃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睹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後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新从东潞州来,带一个人到此。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那厮不特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因此来夺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前日兄长来时,兀自包着头,兜着手,直到如今,疮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久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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