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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到来,预示着三哥的工作室工料齐备,开工在即了。
当晚回到家,我也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好事。一个哥们儿打来电话,说剧组急招演员,他推荐了我,要即刻动身,越快越好,到苏州拍戏一个月。这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又学又玩儿又挣钱。转天早晨把活物儿送到鸟友家里寄养,收拾好东西上了南下火车。
苏州的这一个月,果然如我所料,拍戏任务很轻松。那时像我这样的演员拿簸箕撮,给的角色不会很重,用谁都一样。用你是因为有哥们儿在剧组给你说句话,让你挣点儿钱,仅此而已,因此我有充裕的时间把苏州逛了个遍。狮子林、拙政园等,各个精美的园林一个不落,最后连周庄都去玩儿了一趟。一月之期转眼即过,拍戏任务圆满完成,旅游目的也达到了,还采购了很多当地的特产,兜儿里揣着几千元大钞,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北京。
进门儿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去三哥家里看一看第一批成品如何,我放下东西直奔楼下三哥家,谁曾想撞锁了,一下午去了三四趟都没人。干什么去了?直到晩上还不见人影儿。等到快八点了,估摸着老六下班了,我来到了老六家。老六和三哥住一层楼,拆迁时凡成家立业的都分了房,三哥住三号,老六没成家,跟父母一起住一号,一个三居室。见三哥家门紧闭,我转身敲开了老六家的门。和老人打过招呼之后,老六直接把我拉进了他自己的小房间,还没坐定我就问:“三哥干吗去了?这一天都没着家!”老六赶紧把屋门关上,小声跟我说:“三哥住院了,精神分裂症。”
“啊?!怎么得了这病了?”
“咳!就是弄上那事儿以后,可能是太上心了,魔怔了,成宿成宿地不睡觉,他说耳朵边儿上老有无数的人和他说话,给他提问题,他老得想事儿。后来脾气也变了,说急就急,有时候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无名火,逮谁跟谁来。家里人看着不对劲儿,想带他看去,他死活不去。后来是骗他,说是给老太太拿药去让他跟着,这才把他骗到医院。到那儿就让大夫给留下了,现在在安定医院住着呢。”
“你去看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不让探视。”
这个消息实在让我难以接受,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而且还是精神病。在我的思想里,谁得精神病三哥都不会得精神病,多聪明的一个人呀?可不接受也得接受,事实就在那儿摆着呢。我又问了一些三哥住院之前的状态、情况,老六一一回答,之后就是沉默。现在不管我们说什么对三哥都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因为人已经住院了。
三哥在安定医院这一住就是大半年,连春节都是在里边过的。三十晚上我去老六那儿给老人拜年,也尽量避免提及此事,以免老人伤心。这期间,谁也没有心思玩儿了,什么钓鱼、逮鸟儿、捞虾米,一切活动都停止了。直到转年的七月份,我才听到了三哥出院的消息。
听说三哥出院了,我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他家,说实话,这半年多我是真挺想他的。一方面,多年的哥们儿,又难得能这么说得到一起,玩儿得到一块儿。他病了这么长时间,我很想了解一下他的近况,叙一叙事情的始末缘由,说一说病情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是我把三哥带到鸟市的,从此之后他才慢慢误入魔道、疾病缠身,在我思想深处一直埋藏着一种负罪感,始终觉得三哥的病多多少少与我有着必然的联系,这半年多我一直不能释怀。因此,我只有亲眼看到了三哥的痊愈,方能驱散心理的阴影。
开门的人正是三哥,见到是我他嘴角边挤出了一丝微笑,冲我说:“谦儿来了?屋里坐。”边说边把我让进了屋里。屋中还是他住院之前的老样子,过道墙角上堆着成箱的竹棍儿。各种的木工床子散放在屋内,上边落满了灰尘,再不似先前看到的那般锃光瓦亮,一看就是长时间疏于打扫所致。三哥住院期间,三嫂带着儿子回娘家住了,房屋长期空置,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浓厚的生活气息了。三哥倒是胖了,也白了,但脸色中不带一丝红润,让人联想到影视剧中描写的精神病院里的场景,衣食无忧,但没有自由,缺少运动,长期生活在医生的监控下、药品的浸泡中,虽然体胖,但绝不是健康肤色。
三哥见到我之后,没有惊喜,没有兴奋,没有生气,也没有埋怨。他让我在沙发上坐下,顺手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拿了一支,点燃之后,便不说话了。既不回忆从前,也不介绍眼下,更不设计未来,他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抽着烟,看着我。
我有点儿僵,本以为哥儿俩见面之后会极为高兴,聊一聊他的病情,说一说医院里边的生活,侃一侃出院之后的想法。哪怕三哥数落我一顿呢,“你看!要不是你带我上鸟市,我也不至于进医院——”哪怕是这个结果我都能够接受。但现实不是,一句话没有,没有喜怒哀乐,不知心中所想。我先前准备聊的一肚子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也不敢问病情,怕他接受不了;也不敢提以前,怕他再受刺激;也不敢提现在,怕他伤心;也不敢说以后,怕他绝望。提什么都有顾虑,我勉强找个话头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上午。”
“嫂子呢?”
“上班了。”
“你挺好的?”
“挺好的。”
“上老太太那边去了吗?”
“刚从那边过来。”
完了,没话了。我问什么他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我也实在没辙了,站起身说:“三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可能也累了,先休息休息,睡会儿觉。等晩上去我那儿,我炒几个菜,叫上老六,咱一块儿喝点儿。”边说边起身朝门那走。
三哥也默默地起身相送,到门口说了一句:“我就不去了,我戒了,你们哥儿俩喝吧。”
我还不松口,“那也上家坐会儿去,咱哥儿仨聊会儿天儿也成呀!”我想的是晩上有老六在,仨人一起话题会多一点儿,比我一个人好说话,不至尴尬。
可三哥说了:“不了,哪天再聊吧,晚上我得早睡。”
得!没路可走了。回到家以后,我翻来覆去把今天和三哥的所有对话想了好几遍,从话语当中任何情绪都听不出来。不高兴、不难过、不兴奋、不悲伤,没有任何期盼、愿望、愤怒、埋怨和悔恨,有的只是淡定和平静。之后的几天,我又去三哥家探望过几次,三哥依然如此,永远保持着这个情绪。
一次和老六一起喝酒聊起了这个事儿,“三哥自从出院之后,怎么好像变脾气了?也不爱说话了,见人还挺客气,但客气之后不像以前似的那么能聊了,路子不对呀?”还是老六一句话解开了我的心结:“我们也发现这问题了,跟家里人也这样。我们专门去医院咨询了,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他出院以后还要坚持长期服药,药效就是如此,用来稳定情绪,切忌大喜大悲。说白了,这是让药拿的。”
听了老六的话,我仿佛豁然开朗,心里好像明白了许多。毕竟人家咨询了医生,医生也作了正确的解答,而且这个答案确实能够说明三哥目前的状态,可是我心中隐隐约约还有某些疑虑和不明:这药吃到什么时候算一站呢?如果终生服药那三哥是否从此就是这样一个脾气秉性了呢?但这些问题就谁也不得而知了,我想即便是大夫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答案。
无论怎么说,三哥出院了,这就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最起码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初歩稳定,虽然还在服药,也是应该能够控制并且慢慢好转的。但也就从那天起,我接受了三哥的少言寡语,默认了他的平静淡定,渐渐忘记了他以前的印象。而三哥在以后的生活中也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既没有好转,也没有严重。慢慢地,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
这样的生活又过了小半年,这期间,我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重新拾起了花样繁多的玩儿乐方法,只是中间缺少了三哥的加入。要想见到他,只能是在家中或小区里。好在我们都住在同一栋楼里,要想见面简单至极。我经常来往于他和老六的家中,聊天、喝酒,他也经常随老六去我家侃山、吃饭。但每次他的角色只是一个旁观者,抽着烟,目视着我们谈天说地,偶尔说两句话也是别人问到他头上,他才给予的回应。这状态只有我们心里清楚,而在旁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个不善言辞、喜怒不形于色的朋友而已。
转眼又是春节了,家家户户忙着办年货,我是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什么忙的,好似过节跟我没什么关系一样。不单没有活儿干,反而天天没事,泡在哥儿几个家中连吃带喝。偶尔有一天不去,他们还不习惯地打电话,或直接上家来喊我。唉!没法子,谁让咱人缘儿好呢!
三十晚上更是如此,白天仍然是哥儿几个泡在一起吃吃喝喝。晚上在家中吃完年夜饭后,必要去楼下给三哥的老母亲拜年。一进门,一家人正在陪着老太太打麻将。大哥、大姐、二哥、四姐都在家,一家人热闹非常,女的都在包饺子,孩子们在屋里追来跑去,大哥、二哥、老六陪着老太太稀里哗啦地码城墙。只有三哥,抽着烟,独自坐在沙发扶手上看歪脖子胡。
由于我是家中的常客,跟所有人都熟识,大家也不见外,一阵寒暄之后各自干各自的活儿了。老六边出牌边回头跟我说了句:“你先坐,自己倒茶喝。我打完这锅咱们再喝点儿,一会儿吃饺子啊!”说完也不管我,自顾自地打牌去了。三哥看见我来,站起身,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支,点燃之后问了一句:“没演出呀?”我说:“大年三十的谁看呀?明儿开始,连着七天,地坛庙会,上那儿受罪去。”三哥听完“哦”了一声,也不表态,坐回身去接着看别人打牌了。
我也不客气,在屋里来回溜达着,跟这聊两句,跟那贫两句,嘻嘻哈哈起着哄。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多,我才跟老六说:“你们玩儿着吧,我回家睡觉了。今儿也不喝了,明儿早晨九点就得到地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我吃完饺子再回家也不算晚,我说:“不了,我也不饿,二哥、大姐您几位不都得在这儿住几天呢吗?明儿晚上我回来咱们一块热闹热闹。”说着站起身来一边跟大家道别一边往外走。三哥手里没活儿,站起身来把我送到门口,还特意叮嘱一句:“那明儿晩上来啊!”“好嘞!”说完各自回家了。
转天大年初一,一大早我收拾好服装准备出门,刚上电梯,开电梯的大姐就神神秘秘地问我:“找老三去呀?”
平常我们这些老住户跟大姐都熟了,上楼下楼时总是咸的淡的聊上几句。今儿也没太往心里去,顺口搭音儿地说:“不,演出去。”
“昨儿上他们家去了吗?”
“去了,给老太太拜年去了。”
“看见老三了吗?”
“看见了。”
“他怎么样?”
“挺好的。”
聊到这儿,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平常闲聊哪儿有这么刨根问底儿的呀?一定有事儿,赶紧问了一句:“怎么了?”
“哎哟!今儿早晨起来,老三一家三口儿说是回娘家,媳妇儿又收拾自己又照顾孩子动作慢,老三穿好衣服在屋里等着嫌热,跟媳妇儿说先下楼等她们娘儿俩去。等电梯这么会儿工夫,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解下皮带在电梯门口上边这暖气管子上上吊死了。”
啊?我听到这儿脑袋“嗡”的一声,当时就傻了,还是电梯工大姐的话把我叫回了现实中:“好家伙儿,吓死我了。幸亏我没看见。这要一开门看见他在这儿吊着,还不得把我吓死。”
我打断了她自言自语的唠叨,问道:“人现在呢?”
“送医院了!咳!不行了,当时叫的急救车,打了强心针都没救过来,已经报死亡了。”
“我操!!!”当时我脑子里就这么俩字儿,也想不起别的,也不知道要干吗,思绪一片混乱,整个人直勾勾地站在电梯里犯愣,直到一层有人上电梯,大姐问我:“你下不下?”
我才算缓过神儿来,“我上去瞧一眼去。”
“别去了,家里没人,都上医院了。就老太太在家,别去招她去了。”
也是,要是家里有人,我能问问情况,了解一下原因。现在就老人在家,问也问不清楚,说也说不明白,还招老人伤心,干脆等晚上回来再问吧!想到这儿,我才下了电梯,往地坛演出去了。
这一天可真够难熬的。地坛庙会里演出,一天两场。上午九点半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半,中间休息那会儿不够回家的时间,只能就地解决一下吃饭问题,下午接着演。可就我这状态,还吃饭呢?演出都不知道是怎么演下来的,一整天晕晕乎乎、魂不守舍,脑子里就是这事儿。好不容易把这两场熬下来,我赶紧坐车回家,到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我直接敲开了老六家的门,全家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