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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重要的会议结束后,各级领导有的情绪激动,有的忧心忡忡纷纷返回了他们的工作
岗位。根据地委和行署的布署,在夏收之后,地、县、社三级要派出大多数的干部到农村去
搞生产责任制。在短短的时间里,整个黄原地区立刻处在了一种激荡的气氛中;并由此而引
起了一场有关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和什么是资本主义道路的社会性的大辩论……田福军自己
当然更忙得不可开交了。其它方面的工作他还来不及铺排。他已经派出由副专员冯世宽带队
的考察团,包括地区部门和县的一些领导人,去最先实行责任制的四川省考察去了。他本人
坐车从南到北,一个县一个县往过跑,搞调查研究,和各县的负责同志一块讨论解决一些棘
手问题……
从县上回到地区后,他就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地委家属楼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套房
子,但一直空锁着。他的家还在原西没有搬。妻子的工作已联系到市医院,但他腾不出时间
把他们搬到黄原来。说实话,和爱云分别了一年多,他实在需要她的温暖和关照,巴不得天
天晚上都能和她共眠一床。可是家里老老小小的,光妻子一个搬不了这个家,非得他回去一
趟不行。
好在这一段侄女还能带他照料一下生活,否则他得经常穿脏衣服。他多年一直在家里吃
饭,省上一年多的大灶饭实在腻了。润叶就在他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小房里,临时备办了点灶
具,给他做点家常便饭。
有一天,他看见那间小屋里不光润叶做饭,还有一个女孩子给她帮忙。他以为是晓霞这
鬼丫头来了。直到小房门口他才发现是杜正贤的女儿丽丽。丽丽是润叶的同学,以前常来他
家,他认识。
他问丽丽:“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怎不带来?”丽丽笑着看了一眼润叶,对他说:“本
来要来,可是他爸不让来。”
“为什么?”
丽丽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不知该怎回答他。
润叶只好说:“本来惠良想一块来转一转,可他爸说,因为他们帮我调到了团地委,而
现在你当了专员,惠良要是往你这里跑,怕别人说闲话……”
田福军听这话,内心忍不住感慨万端。他想不到自己当了这么个“官”,在多少人中间
引起了那么多的看法、想法……这叫人感到无谓的烦恼啊!中国人把多少心思和精力都投入
到了这种可怕的损耗之中……他只好开玩笑说:“你叫你的男朋友来玩,别管你公公说什
么!让老武放心,我不会给他儿子什么好处!”润叶和丽丽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过了不久,田福军终于抽出一天时间,回原西去搬自己的家。
他当天回到原西家里后,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李登云、张有智、马国雄、白明川、周文
龙等县上的领导就都相跟着来了。马国雄一进门就说:“啊呀,我们还在招待所等你哩!房
子和饭都安排好了。结果说你回了家!”
田福军招呼他们坐下后,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我在这里有家,为什么还要在招待所
给我准备房子和饭?”
说完这话,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说话的口气也大有点居高临下了,于是又开玩笑补充
说:“怎么?我回来应该先看你们,还是先看我的老婆?”这一下才把大家逗笑了。正给众
人倒茶的爱云脸通红,扭过头不好意思地白了一眼丈夫。
田福军下午就准备起身,因此没时间和原西县的领导与各方面的熟人详谈细说。他说他
过一段时间一定要专门到原西来,和老同事们一块放松住几天,既商量工作,也谈闲话。
在田福军回来之前,好心的李向前就率领妻弟润生和妻妹晓霞,把他家的东西几乎都打
捆好了。
这天午饭前,县上许多干部都来为田福军装车——这种帮忙主要是为了表示一种情谊。
当然也有个把势利之徒,看原来在原西展不开腰的田福军“高升”了,乘这最后之机,带着
巴结的激情,满场吆喝着搬运东西。
李向前没有来。他昨天就躲着出车走了。可怜的小伙子不愿亲眼目睹这个他热切迷恋过
的家庭从这里拔根而去——在这之前,他心爱的人已经远走高飞了。这样的时候,我们真感
到心里酸楚。我们能理解他那难言的心情……下午吃过饭后,田福军一家人就要去黄原了—
—在黄原那面,润叶已经把那一套楼房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上车前,原西县的所有领导和几百名自动跑来的干部,挤在县委大院里送他们。这情景
使田福军深受感动。而最使他感动的是过去和他“对着干”的周文龙。文龙特意把他拉在一
边,说:“田主任,我过去实在对不起你……我知道这种道歉太肤浅了,我自己过去在迷途
中走得太远,我很希望到省党校去学习一两年,你能不能帮助一下我……”他亲切地拍了拍
文龙的肩膀说:“年轻人走点弯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能反省自己,这是一个人成熟的表
现。年轻人,甩掉包袱吧!你是国家未来发展的主力。象我们这样的人,理智地说,是为你
们下一步大显身手做个过渡……你要去省党校学习的愿望我一定设法满足你!”
周文龙为不耽搁别人和田福军告别,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就赶快退开了。
在田福军和徐爱云与众人握手告别的时候,徐国强老汉已经带着一种别离故土的悲凉心
情,茫然地坐了小卧车的前座上,怀里紧紧抱着他那只老黑猫。
田福军自己就要进车的时候,立在车旁的晓霞却提出不坐他的小卧车,而要坐在大卡车
的驾驶楼里。
“为什么?”田福军问他的怪脾气女儿。本来小车四个坐位,他两口子加上晓霞和她外
爷正好。
女儿嘴伏在他耳边悄悄说:“爸爸,你官大了,要注意群众影响哩!你看这么多人为你
送行,这是尊敬你。你不能不识敬。你们三个坐小车可以,我也坐在里面就有点不象话了。
你明白吗?田专员!”
啊啊!田福军眼圈一热,用手爱抚地揪了揪女儿的小辫,说:“小伙子!那你去吧,给
咱好好押车!”
第四章
黄原地委书记苗凯同志到省城后,没有能立即进医院。省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一时腾不
出床位来,需要他等候几天。他于是就住在省城的黄原办事处。
全省各个地区在省城都有自己的办事处,而且都是县一级建制,规模相当可观——既是
个办事机构,又象个中型旅馆。只要是本地区来省城的干部,不论是哪个县的,都可以在这
里吃住;并且每天还有向自己地区发放的长途公共汽车。各地来省城办事的人,一般都愿意
住在自己地区的办事处——这是很自然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个地方完全
是家乡气氛,到处是乡音土话,那亲切的感受如同在外国走进了自己国家的大使馆。
黄原地区驻省会的办事处五十年代就建立了,因此在市中心选了一块好地皮,一出大
门,就是繁华闹市,“办事”很方便。
苗凯这次下来,仍然住在办事处二楼他常住的那间套房里,房间比不上高级宾馆,倒也
还舒适。除过服务员,办事处几乎所有的领导也都参与了服务。各地区办事处都有那么几套
特殊房间,以备自己的领导来省城时居住。
因为他刚到,省里的许多熟人还不知道他来,因此没人来拜访,这几天一个人呆着倒很
清静。这正是苗凯所希望的。他极需要清静几天,以便对眼前的某些事态做深入的考虑和明
了的判断。
苗凯同志自己知道,他的病实际上并不是非要到省里来看不可,他的血压是有点高,但
这是十几年来的老毛病,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发展。他还从来没有因为血压问题就长期脱离工
作,专住在医院里治疗。这种病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好办法。更何况,他的血压从没高到过
危险的程度。
现在,他可是准备长时间在省医院住院罗。这在很大程度上倒不是为了看他的病……在
黄原地区前专员调到省二轻局当局长后,苗凯自己想让地区管宣传的副书记高凤阁当专员。
凤阁多年和他一块共事,两个人很合得来。如果这样安排,黄原的工作他搞起来就顺当得
多。他为此曾专门来过一次省里,分别找省委管组织的副书记石钟和省委常务副书记吴斌谈
过他的意见;并且还和省委组织部长也谈过。他当时自信省委会尊重他的意见,让高凤阁出
任黄原行署专员。
他万万没想到,给他派回来个田福军!
这不是要专门拆他的台吗?
他反感田福军这类干部——自以为是,什么事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再说,谁都知道
他苗凯不重用这个人,现在省委却这么重用他,这不是等于故意给他难堪吗?自去年田福军
被省上借调走后,他本以为这个干部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他才去看过他一回,并且态度尽量
客气——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知道了这个人和石钟的关系不很一般……现在,苗凯不得不进
一步想,是不是省委对他有了看法,不准备让他在黄原继续干了?这是完全可能的!新来的
省委书记乔伯年处处讲要解放思想,克服领导干部中僵化和半僵化状态,大量提拔开拓型的
干部,大概他就是乔书记说的那种僵化型干部吧?
其实,在得知田福军被任命为专员后,吃惊之中的苗凯就考虑起了他自己的命运。想来
想去,他觉得省委的意图是想让田福军来接替他的工作——目前让他任专员只是一个过渡。
既然是这样,他苗凯还再有什么心思在黄原工作呢?但是,他总不能一时三刻就平白无
故把工作甩下不管吧?于是,他就想到了自己的高血压。
请假看病,住进医院里,这是个好办法。一方面可以观察一下省委下一步怎样对待他;
另一方面也可以一下子把工作甩给田福军——他刚上任,恐怕没有那么大能耐收拾住一个地
区的局面吧?田福军连一个县的一把手都没当过,猛一下独立搞一个地区,不出洋相才怪
哩!哼!黄原可不是一个部门,面积和人口等于一个阿尔巴尼亚!让他扑腾一段时间吧,让
他自己用事实向省委证明他不是当地区一把手的材料!
在田福军回来的前三天,他就抓紧时间住进了地区医院——如果田福军到职后他再去住
院,个人意气恐怕就太有点明显了。与此同时,他也给省委写了信,要求请假到省上去看
病;当然,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的希望——希望省委不批准他请假去看病。如果不批
准,那就说明省委还是信任他的,黄原地区离开他还是不行的!但省委同意了他来省城看
病。并且明确指示他治病的这段时间内由田福军主持黄原的工作。
看来一切都明朗了。这更证实了他对省委意图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内心顿时产生了一种
沉沉的悲凉感。是呀,他五十四岁了,政治生涯看来要走到了尽头……但苗凯又感到自己对
目前的局面采取的方式还是聪敏的。田福军一回来,他就激流勇退,也许会给省委造成一种
他尊重上级决定,并且已改变对田福军的看法,支持和信任他放手工作的印象。
不管怎样,看来这住院看病,实在是个万全的应急办法!再说,他也的确累了,休息几
个月也好……现在,苗凯一个人安安宁宁住在办事处的套房里,很悠闲,很自在。
当然,有时候,他又希望有人来和他谈点什么话。他一辈子和人谈话谈成了习惯——似
乎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一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呆着,就好象脱离了世界或者说世界脱离了
他。他心里油然冒出了两句古诗:众鸟高飞,孤云独自闲……
跟他一块来的秘书白元,这几天也很少到他房间来——他讥讽地想,他大概坐着他的小
车到处跑“政治”去了。这小伙子三十来岁,大学毕业生,原来在黄原中学教语文,在报刊
上曾发表过几篇小说(哼,如今写小说的比驴还多),是高凤阁给他推荐来当秘书的。自当
秘书后,这小伙子再不写小说了,而看来对搞政治倒蛮有兴趣。这几年他也不多写材料,主
要是跟着他跑,帮助照料一下他的生活。白元初来时精精干干的,这两年跟他吃宴会,喝啤
酒,肚子已经明显地凸起来;身体肥肥壮壮的,走路迈着点八字步,已经把首长架式摆下
了。他每次跟他到省里,都利用他的关系,在政界到处结识“有用”人士,撑棚架屋,看来
在政治上要大展身手。年轻人!不要急,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天午饭前,白元
照例到他房间来,问他出去不出去,有没有什么事要办?
他说他不出去,出去没什么事要办。
小伙子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给他削了一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