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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他把地点选在离黄原几十里路的一个解放军驻地。团地委和地委办公室大力支持,专门
调了两辆大轿车运送他们。
孙少平带着孩子们搞了一整天野营活动;还和当地驻军开了联欢会。返回途中,他们又
在一个野花盛开的山坡上,让孩子们分散开自由玩了一会。
下午,两辆汽车上插着彩旗。一路歌声开到了地委门口。
所有的家长都跑出来迎接自己兴高采烈的孩子,孩子们纷纷把水壶里的山泉水递到父母
亲嘴边,让他们尝一尝“大自然的滋味”。从地委行署的一般干部到部局长们,谁也没有留
意给孩子和他人带来欢乐的孙少平——他已悄悄地回到了他住的那孔窑洞里……当天晚上,
在地委大灶上吃完饭后,少平正准备去找晓霞,旁边窑洞的一位干部过来告诉他,说门房打
来电活,外面有个人找他,让你出去一下。
少平忍不住心一缩:谁?是家里的人?出什么事了?谁病了?
他一边匆促地向地委大门口走,一边还在猜测谁来找他。会不会是家里托人来给他捎
话,让他回去、除过老人生病,按说这一段不会有什么大事——唯一的大事就是妹妹兰香考
上大学。不过,考上考不上,现在还没到发榜的时候呢!
快要到大门口时,少平才发现,立在大门外的是阳沟大队的曹书记!他悬在半空中的心
踏实了下来。
不过,曹书记这时候来找他,有什么事呢?没紧事他不会到这里来找他!
自他在阳沟安下户口后,由于四处奔波着干活,很少能抽出时间回那里去。虽说他成了
阳沟人,但实际上只是个名义;除过户口,他在那里一无所有。当然,他仍然很感激曹书记
两口子给他办了这么一件大事。几个月来,他已经拿着礼物去看望过他们好几次……孙少平
一直不知道曹书记两口早把他当未来的女婿看待了。曹书记两口早就商量好:如果他们的女
儿再一次考不上高中,他们就要和少平摊开说这件事。说实话,如果不是要招女婿,他们也
不会帮助他把户口落在阳沟大队。
不久前,曹书记的女儿考高中又没考上。看来这孩子的书不能再念下去了。于是,书记
老婆才把少平的事提到了女儿的面前。不料,菊英学习不中用,找对象的眼头倒蛮高。她说
她看不上孙少平!话说回来,这也难怪。菊英虽然是农村户口,但一直在黄原城里长大,怎
么可能看上一个乡下来的揽工汉呢?她对父母亲表示,她决不可能和这个叫孙少平的乡巴佬
结婚;她要在黄原城找个有工作的对象哩!
曹书记两口子四只眼大瞪。他们决没想到,他们各方面都平庸的女儿,竟然看不上他们
精心挑选的孙少平!
这可怎么办?这不仅使他们的愿望落了空,也把人家娃娃闪在了半路上!如果少平成了
他们的上门女婿,那阳沟队其他人有什么,少平就得有什么;如果没这个关系,少平怕连空
头户口也落不长久!
正在曹书记发愁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一个转机。
根据市上下达的文件,今年铜城矿务局要在黄原市招收二十来名农村户口的煤矿工人。
他们公社的领导人是他的酒肉朋友,跑来问他有没有什么亲戚要去。
曹书记大喜!马上要回一个指标来。
尽管这是入公家门,但城边上的农民没人愿去干这种辛苦工作。曹书记早料到了这一
点。他于是立刻四处打问着寻找孙少平,看他愿不愿意去……当少平在地委大门口听曹书记
说了这件事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啊啊,这就是说,他将有正式工作了,只要有个正式工作,哪怕让他下地狱他都去!
不过,曹书记对他说,因为他落的是空头户口,怕市上和地区的劳动部门要麻烦。
“不怕!”少平胸有成竹地说。他马上想到了晓霞——他要让她出面给他帮忙!
送走曹书记后,少平几乎是小跑着找到了田晓霞。晓霞听说有这事,说她明天就开始活
动!
她对他说:“我知道你不怕这工作苦。”
“苦算得了什么呢?而今揽工干的活也不比掏炭轻松!”“是呀,这样你就有了正式工
作!”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也许是唯一可以走进公家门的途径。我估计这也不容易,怕
有人会在什么关口卡住。你一定要给我想办法。”
“这你放心!这种后门大敞开,也没多少人愿意进去……只要你到了煤矿,过一两年我
再央求父亲把你调出来!”“这样说,你不愿意我一辈子是个煤矿工人?”少平笑着问她。
晓霞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到时我才能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那就是说,我如果一辈子当农民,你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少平的脸色一下子严
峻起来。
“你扯到哪儿去啦!”晓霞在他胸脯上捣了一拳。
第二天,田晓霞披件衫子,便风风火火为少平当煤矿工而“活动”开了。少平夏令营的
事还没完,一时脱不开身,每天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晓霞的消息。
田晓霞虽然第一次操办这样的事,但“一招一式”看起来倒象个老手似的。当然,各个
“关口”知道她是田福军的女儿后,赶忙都开了“绿灯”,晓霞也不怕。她想,这又不是让
少平干什么好工作哩!下井挖煤,有多少干部子弟愿去?她的孙少平连这么个“工作”都不
能干了?走后门就走后门!为了给少平办成这事,她甚至故意让“关口”上的人知道她是谁
的女儿!
市上主管这次招工的劳动局副局长,神秘地问她,这个孙少平是他们家的什么人?晓霞
说是她大爹的儿子——她干脆糊弄着把少平换到了田润生的位置上!
既然是地委书记大哥的儿子,劳动局长哪敢怠慢!一定是田书记本人不好出现,才让女
儿来找他办的。办!
给地委书记办事心切,劳动局长都没顾上想想田书记的大哥竟然姓孙。
田晓霞知道,要是父亲知道她背着他搞这些名堂,一定会狠狠收拾她一通!
事情很快就妥当了,孙少平以“一号种子选手”列在了市劳动局副局长的私人笔记本上
——这比写在公文上都可靠!
孙少平兴奋不已,都没心思继续搞这个夏令营——好在也快结束了。
晓霞和他一样兴奋。她说铜城市已经到了中部平原的边上,每天有两趟到省城的火车,
他们以后见面也容易多了。
两个同时准备远行的人,沉浸在他们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中……
填完招工表不多几天,孙少平就被通知正式录取了;九月上旬,他们就要离开黄原到煤
矿去报到。
还有近半个月时间——他得准备一下!
他身上还有近二百元钱。他先给家里奇回去一百元。他自己不准备添置什么。只买一套
零碎生活用品就行了——到时拿上工资,再从根本上为自己搞点“建设”!这一天,他在百
货门市上买了一把梳子和一支牙膏后,突然在十字街头碰见了过去揽工时结识的“萝卜
花”。几个月没见面,“萝卜花”似乎又老了许多,腰弯得象一张弓。两个人用城里人的礼
节紧紧握住了手。我们记得,在工艺厂做法时,为了胡永州欺负小翠的事,“萝卜花”说了
几句“怪话”,少平就扇了他一记耳光。此刻,那件事已经在他们之间不存在了。揽工汉之
间的友谊常常在经受了拳脚的洗礼后,变得更加热烈和深沉。此时相见,少平还亲热地把
“萝卜花”引到地委他住的地方,并且买了二斤猪头肉和十几个油饼子,两个人用揽工汉的
方式大吃了一顿。
最后,少平索性把他那卷破烂铺盖也送给了“萝卜花”——可怜的“老萝”就一领老羊
皮袄伴随他度夏过冬,连个被褥也没有。当然,晓霞送他的那床被子和那条床单,他不会给
他人;他要留下来永远漫暖自己的身体和抚慰自己的心灵。
送走“萝卜花”后,孙少平就兴奋地跑到东关,向他的好朋友金波报告了他被招工的喜
讯。金波立刻炒了三十颗鸡蛋,买回一瓶白酒,两个人一下午喝得面红耳赤,说话时舌头在
嘴里直打卷……
他从金波那里出来,正是下午四五点钟,西斜的太阳仍然火热地照耀着喧闹的城市。远
远望去,城外四周的群山覆盖着厚重而葱茏的绿色,给人的心情带来一片荫凉。山明水净,
岸柳婀娜;白得晃眼的云彩象一团团新棉絮,悠悠地飘浮在湛蓝如水的天空……少平晕晕乎
乎挤过人群,来到东关大桥头。他在那“老地方”伫立了片刻。他用手掌悄悄揩去满脸的泪
水,向这亲切的地方和仍然蹲在这里的揽工汉们,默默地告别。别了,我的忧伤和辛酸之
地,我的幸运与幸福之地,我的神圣的耶路撒冷啊!你用严酷的爱的火焰,用无情而有力的
锤砧,烧炼和锻打了我的体魄和灵魂,给了我生活的力量和包容苦难而不屈服于命运的心
脏!
别了,我的东关……
第五十四章
八月下旬,孙少平已经做好了去铜城煤矿的所有准备。在此期间,本来他想回家走一
趟,但又放弃了这打算——他怕他离开黄原后,又会有什么突然的变故。幸运之神降临的过
分慷慨,他生怕好景在最后一刹那变为海市蜃楼——他的心已被命运折磨怯了。如果他在黄
原,事情有个变化,他就可以立刻找田晓霞力挽狂澜!
家里人到现在也许还不会知道他要去铜城当煤矿工人。这也好!当他们突然接到他从煤
矿寄回的信时,一定会又惊又喜!当然,他知道,父母亲在惊喜过后,就会为他的安全担
心。相信哥哥会安慰老人——上次他来黄原看他,已经对他出门在外放心了。
现在,孙少平最大的心事是,他不知道妹妹兰香能否考上大学。
按她来信说,她自以为考得不错。但这是全国性的竞争!
一个山区县城的好学生,说不定连大城市的一般学生都比不过——人家是什么学习条件
啊!
孙少平在内心不断祈祷幸运之神也能降临到妹妹的头上……
按往年的时间,高考很快就要发榜了。他多么希望在他离开黄原之前,能知道妹妹的消
息。无论她考上考不上,他都要为她的未来作出安排——这责任天经地义落在了他身上。再
说,他对妹妹的感情极其深厚,他决不能让她象姐姐一样一辈子吃那么多苦!
现在,夏令营的工作早已结束,他不会再去找活干,因此一天很闲。晓霞马上也要动
身,忙着收拾东西,和要好的同学告别聚餐,最近也不能时时和他在一起。他只好一个人躺
在窑洞里读她送来的书。此刻,他内心骚动不安,就象一个即将进入火线的士兵。
虽然夏令营结束了,润叶姐给武惠良打了招呼,仍然让他住在地委的那孔窑洞里。听说
他要到铜城去当矿工,润叶姐也很为他高兴,还给他送来了一条毛巾被,并一再嘱咐让他到
煤矿上注意安全……这一天,他仍然躺在窑洞里心烦意乱地看书。本来他想出去走动一下,
但外面热浪扑面,出去是一身大汗;他舍不得把自己新买的短袖衬衫弄脏。他发现,从南关
柴油机厂结束揽工后,他已经习惯了眼下这种较为舒适的生活。唉,人的惰性啊!
不过,他同时也原谅自己的懒散——他牛马般干了那么长时间活,有权得放纵几天了!
他正在看书,金波突然从门里闯进来。少平看见,他的朋友的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情
绪。
金波进得门来,先没说话,伸出胳膊就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怎么啦?”他紧张地问。
“兰香和金秀都考上大学了!”金波说着,两团泪水就从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涌了出
来。
少平一下子呆住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又伸开双臂,把金波紧紧地抱住了!
两个好朋友兴奋和激动得在脚地上象小孩一样又笑又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们被哪个大学录取了?”少平揩着眼角的泪水问金波。
“兰香考上了北方工业大学天体物理专业。金秀考进了省医学院……北方工大是全国重
点大学!”金波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这是他们给咱俩的信!”
少平急切地打开信,飞快浏览了一遍。
“九月一日就开学!那她们这两天就要从家里动身!”少平一边看信,一边说。
“我马上就开车回去接她们。中午一吃饭就走!明天到包头,后天返回时正好能把她们
捎到黄原来!”
金波不敢再耽误时间,报完讯后马上就走……少平心情难以平静,一个人在窑洞的脚地
上转着圈走了好长时间。生活的变化是如此的急速,以致使事变中的人们都反应不过来——
一切都叫人眼花缭乱!
孙少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冷静下来;因为潜意识提醒他,还有一些具体事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