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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飞莼霎时如坠冰窖。
“是你趁夜将信放于本宫床头的?”
婢女谦卑道:“小婢该死,公主恕罪”
毅飞莼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自嘲:“本宫哪敢降罪与你。”
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信放上自己床头,那自然也能躲开守卫盘查,无声无息取自己首级。
这怕是自己大哥的授意,要敲山震虎。
“自公主远嫁他国后,国主甚为挂念,无时无刻不在想让公主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此次暗杀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公主是我聊盟皇族,自会予小婢援手……”
“不。”
婢女倏地抬头,目光如淬毒的匕首:“公主说什么?”
“本宫说,不。”
“公主你别忘了,你是聊盟人。”
“现在你们记起我是聊盟皇族了?那当初皇兄下旨令莼阳和亲时,他怎么没想到毅飞莼不单是聊盟皇族还是他的亲生妹妹!!”
枯黄的秋叶随风摇曳,在这深秋时分,毅飞莼一身单薄衣衫飘然而立后园,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毅飞莼即已嫁给了方君乾,拜过了方家祖宗灵位,那么毅飞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婢女的声音却冷酷的比忘川水还要森寒:“公主要背弃聊盟?”
“是聊盟先背弃了我!”
久久静默。
婢女忽的嫣然一笑:“小婢话已带到,至于公主怎样决定是公主自己的事,小婢无权过问。”
毅飞莼转过身。
看似挺拔傲立的脊背,其实早已微微颤抖。
“要不要帮我们,还请公主三思。”
毅飞莼挺着微微僵硬的脊背,走出庭院。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这么做。”
“他活着,方君乾永远不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如果他死了,公主起码还有期望。”
背对着她,莼阳眼睛里涌出了抑制不住的潮水,时时刻刻都要伺机夺眶而出!
然而,头也不回得消失在婢女视线中……
“公子,聊盟内线传来的密报,聊盟许多工匠无缘无故失踪了,其中包括监造‘火凰’的聊盟第一工匠金大柱。工匠们的失踪在聊盟民间引起巨大恐慌,不过奇怪的是,此事被官府压制下来了。”
无双公子微微颦眉。
他颦眉的样子很俏,也很冷。带着令人心疼的脆弱,仿佛颦到了别人的心里去。
“看来火凰完工了……可有确切消息回报共有几架火凰吗?”
“听说只完成四架。”
张尽崖好奇道:“公子,那些聊盟工匠为何会失踪?”
无双公子一合折扇,垂落的长睫浓密也如扇子,遮掩去不忿与杀气:“是被灭了口。”
张小朋友吓一跳:“灭,灭口!?”
无双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依旧淡淡的表情。
“将制造‘火凰’的工匠早早灭口,是为了怕铸造之法泄露。而今全天下虽只有四架火凰,却也够八方军头痛了。”
战场之上,火凰绝对可以发挥出巨大威力!
“而且火凰虽然射程远威力大,但无法调整投射距离,且换弹药十分不便,往往第一轮投射后便会被对方知晓武器所在之处。”
“不过此物体积庞大,要是搬运起来显然困难重重。也幸亏如此,才可以让我们早做防范。”
张尽崖撇撇嘴:“看来那个什么‘火凰’也没什么了不起!”
精美的折扇敲上张尽崖的脑袋:“切不可掉以轻心!聊盟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打造的武器毕竟利大于弊,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拂袖转身,眉间朱砂清逸出尘:“韩词,立刻飞鸽传书让陛下小心行军,勿中敌人圈套。”
“是!”
等黑影凭空消失后,张尽崖立刻拉住公子的衣袖:“公子,快过重阳了,今年重阳佳节我也要去~~~”
“去那儿?”
“泼墨倾城阁呀!”
无双公子淡然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破张小朋友满满期望:“不行。”
张尽崖跳起来:“为什么?”
“尽崖现在还不够资格,等过几年尽崖有所大成,为师一定在各宗师面前为尽崖举荐。”(公子,您这算不算开后门?)
张尽崖嘟起小嘴:“以前公子去那儿都有劳叔伺候的,难道今年公子还要带他去吗?”
无双公子颔首。
“为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尽崖也要去!”张小朋友死死攥着公子衣袖,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的无赖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比初生婴儿还纯洁三分。
无双公子满头黑线:谁教他这招的,该不会是方君乾吧?
“尽崖别闹,劳叔能去是因为他武功高绝,乃一代武学宗师。你以为泼墨倾城阁的三楼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吗?”
说话间,沉稳寡言略显木讷的劳叔走进了书房。
“公子。”
肖倾宇朝他笑着点点头。
张尽崖同学瞪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个破音。虽说时过境迁,但张尽崖对当初劳叔背叛公子一事依旧耿耿于怀。
无双公子的话语温润中透着淡淡疏离:“劳叔,九月九日重阳节就有劳你陪肖某一起去了。”
劳叔猛地抬起头,呆滞的眼珠仿佛掠过一丝凄怆。“是。”
“站在!你们干什么?”尽忠职守的守卫拦住一干准备推车进城的脚夫。
“兵爷,咱们进城呢!”
那几个脚夫满面风尘,古铜色的肌肤一看就是长年在阳光下暴晒而成。他们推着八个板车,几只麻袋将板车罩了个严严实实。
“把麻袋掀开,检查!”守卫强硬道。
“是是是……”为首脚夫唯唯诺诺答应着,掀起盖住板车的麻袋。
麻袋下尽是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
有的形如铁锹,有的状似铁棒……零零碎碎,奇形怪状。
犹疑地拾起一段长条般的东西,细细检查了番——没发现什么问题,这玩意儿没棱没角不见有什么杀伤力。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兵爷,这都是废铁,城里大老爷要俺们把这些废铁运回城重新铸造,做些锅铲卖钱。”
守卫忍不住腹诽几句,却也没有理由留难那帮脚夫。
挥挥手放行:“你们走吧!”
“谢兵爷!谢兵爷!”脚夫们大喜过望,忙不迭推着小板车进入城门。
他没有见到,在他决定放行的一刹那,那些貌似忠厚的脚夫们嘴角竟不约而同露出阴森的笑容。
领头的脚夫桀桀怪笑:“大概无双公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火凰最大的优点不是射程远威力大准度高,而是如此庞然大物居然能拆卸开来分批运藏。”
另一人接口道:“也许他没想到的是,火凰没在战场上用来对付寰宇帝,却被偷偷运往了大倾皇都,用到了他自己身上。”
“行了,这儿人多眼杂小心为妙。”为首之人毕竟谨慎,“现在把四门火凰隐藏在皇都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烟花为号,重阳佳节按计划行事!”
转眼又到重阳。
静静端坐于泼墨倾城阁的顶楼,无双公子俯视着灯火辉煌的欢庆场景。
整座皇城张灯结彩,星火璀璨。
流动星河盘曲蜿蜒。
楼下百姓欢呼雀跃,你推我搡。
然而九九重阳台上却还是空无一人。
回想起去年重阳佳节,那个火巾男子踢彩球分福是众望所归,那不知今年的重九送福人是谁?
会不会如他这般深得民心?
要是他还在的话今年的重九送福人不知花落谁家……
不过,也应该不会是他了吧。
毕竟已贵为人君,再参加此类民间活动也不合时宜。
肖倾宇胡思乱想间,却不知在皇城的四个角落,四架火凰已悄悄搭起……
“轰咚!”一朵巨大的紫牡丹在夜空轰然炸开!
以全盛的妖娆姿态滞留片刻后,紫牡丹开始凋谢,夜空徒留落瓣点点。
第一朵烟花揭开了烟花盛典的序幕,转眼间皇都上空百花齐放,争奇斗妍!
忽而满天金波,金光耀眼。
忽而赤日当空,红霞喷薄。
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时刻,在光与影的无声交替中,肖倾宇忽然从心底涌起孤寂与空虚。
“吁——”一声清脆凤鸣划破暗穹。炽烈火凰破空出,扶摇直上九重天!
火凰凄艳的火羽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红与黑的强烈对比让烟火溢满了残酷的美感。
漫天血与火,
开遍!
那是火凰的暗号。
与此同时,四架的散落隐藏在东南西北的“火凰”终于发射,毫不留情地投射向“泼墨倾城阁”!
人间乐土转瞬化为修罗地狱。
火药在阁楼附近亲密接触,无数百姓被炮火吓得连滚带爬,哭叫之声立刻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盖过。
“怎么回事!?”负责拱卫京城的御林军急冲冲赶到。
老将泰岩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第一小队快驱散人群,免得踩伤踏伤!第二小队负责灭火!第三军赶快查明爆炸原因,如有可疑人物先抓候审,万万不可让他们有机可乘大肆破坏!”
衣襟被一双小手攥住!张尽崖披头散发满面黑灰,见到他不由哇哇大哭:“快救救公子呀!公子还在里面啊!!”
“什么?!”泰岩大惊失色。
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让“泼墨倾城阁”剧烈摇晃。
“公子!公子!”楼下无数将士撕心裂肺地悲鸣。
“咔——”粗大的栋梁从中断裂。
失去了支撑,泼墨倾城阁推金山,倒玉柱,缓缓倾斜下去,屋脊上的瓦片簌簌滑下。
无数人或悲或喜或震惊或不信的目光中,历经三代饱经风霜的“泼墨倾城阁”奄奄一息倾塌。
无双身不由己地往下坠落。
失去意识的刹那间,肖倾宇竟想起那个千军万马中红衣烈烈的男子。
想起他在一片如血夕阳的背景下,对自己温柔地笑。
他说——“倾宇,等我回来!”
帅帐中。
方君乾蓦地抓紧胸口,突如其来的黑暗几乎使他昏厥。
“皇上!”“陛下您怎么了?”
众将大惊,纷纷起身!
红衣男子勉强一笑。
“无碍──”痉挛的喉咙里终于挣扎出两个字,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悸。
“陛下……”戚无忧轻触自己右眼,无声地提醒他。
红衣男子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右眼,竟是一手热泪……
“公……公子……醒醒,别睡着……”
肖倾宇游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双脚仿佛踩在云端,舒服得让他不想睁开双眼。
一个厚实的声音不离不弃得在他耳旁回响,打搅这种感觉,端的讨厌。
好吵……
闭紧眼,肖倾宇不愿去理会那声音。
“公子……求求你……老奴求求你,睁开眼睛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公子,陛下在外面等你……小侯爷在外面等你呀!……公子!”
方……君……乾……
方君乾?!
无双艰难张开眼。
身体潮水般的刺痛感差点让他再度昏厥!
头顶是劳叔略带颤抖的惊喜声:“公子——”
肖倾宇定睛望去,自己已被埋进一片废墟里,周围黑漆漆一片,不见一丝亮光。
一个身影死死顶在自己上方,为他撑开一方空间。
他体格粗壮,面容憨厚木讷,正是劳叔!
此刻,他正用自己从小练武的强健体魄顶住了重逾千钧的塌梁!
“劳叔……”肖倾宇忽然想哭。
一如自己年幼时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木讷可靠的男人。
他知道,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放弃脱身的最后机会,选择了保护自己!
“公子,老奴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公子您一定要坚持住!”
撑在地上的手青筋毕露,汉子定如磐石的胳膊也逐渐有了丝难以察觉的颤栗。
“劳叔,你快走……不要管我。”方才仿佛还无甚大碍的肖倾宇,此时竟剧咳起来。
他拿了手去捂住嘴,却有紫黑色的血,从指缝间冒出,直沿着那皓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到了极致。
毫无疑问,肖倾宇在刚刚的楼屋倒塌中伤及肺腑。
“咯吱吱——”一部分还未倒下的建筑终于不堪重负,沉闷的声响听在两人耳中不啻于死亡的召唤。
压在劳叔身上的房板突然一沉!
劳叔张着嘴,想对他笑一笑,涌出口的却是腥甜热辣的血。
鲜血一口一口染污肖倾宇的白衣,也一点一点渗进无双的眼里心里。
“老奴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老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老奴一直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肖倾宇嚅嚅开口:“劳叔……”
外面传来不甚清晰的嘈杂声。
“快!快点!”
“公子有可能还活着,大家快点!”
“小心!不要让大楼再度坍塌!只能用手搬用手挖!”
“废墟面积这么大,公子究竟被埋在哪里!?”
无双心中一定,虚弱道:“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会得救的……劳叔。”
我们会得救的。
活着,就是希望。
劳叔朝他憨实地笑笑,猛地拔高声音吼了一声:“公子在这里!!!”
这声音宛若平地旱雷,立马让外面